第82章 碎芒
這個世界存在着很多難以預測,難以預測的幸福、難以預測的悲傷,也包括難以預測的突發事件。
清晨和愛的人依偎在一起做着最美好的事,起床後為他颳去冒出頭的鬍渣,早餐喝着他做的營養粥……
可能這幾個小時的美好都是為了帶方淼來到這一刻,當她看到手機上的未讀信息時,久違的不安感襲上心頭。
“怎麼了?”見她臉色不對,嚴錚問。
方淼扭過頭看他:“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律所。”
她情緒明顯低沉,嚴錚不好多問,最後只是說:“我送你去吧。”
十幾分鐘后,方淼輸入指紋進入事務所,裏面有幾個要加班的律師,看她的眼神中有擔憂。
方淼推開辦公室門,一眼看到裏面站着的兩個西裝男。
“你就是方淼,方律師吧?”其中一個確定性的問。
方淼關上門點頭。
只見另一個男人從公文包里取出幾張照片遞給她:“這上面的人是你嗎?”
照片中有宋思明之前給她看過的那一些,還有一些是殷萊與人賽車時照的。
方淼一一看完后,如實回答。
“是這樣,有人匿名舉報你曾化名‘殷萊’出入娛樂場所,隱藏真實身份欺騙他人錢財,也有人提供視頻證明,說你患有精神疾病,準確來說是人格分裂症,有傷人殺人的傾向,一直處在就醫階段,這些是否屬實?”
這一段問題落下,方淼早已身體僵直,來時懸之又懸的那顆心此時不斷下沉,滿腔洶湧的情緒激烈複雜,害怕,卻平靜;忐忑,卻坦然。
她眉宇蹙得很深,許久才如釋重負一般,說:“是,我是患有人格分裂。”
——
走出商務大樓時,心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沉重,尤其是看到對面路邊那個男人向自己張開雙臂時,方淼揚起微笑朝他奔去,速度越來越快的,直到投入他的懷中。
“可以回家了?”他撫了撫她柔順的頭髮,問。
她點頭,又怕他看不到,隨後“嗯”聲。
午後,網上已經傳成了話題,就算沒有帶上姓名,可放眼整個熱搜頁面,全然是有關於“律師”“人格分裂”這樣的字眼。
究竟是如何傳開的,方淼不想去琢磨,吃完飯,她就躲在嚴錚的書房裏,本是要找本心理學的書打發打發時間,奈何卻是心不在焉。
沒過多久,嚴錚走進來站到她身後,微微彎下腰看一眼那還停留在目錄頁的書上:“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他的聲音突然從耳後出來,方淼眼神一閃,後知後覺地扭頭看,誰料他竟然靠的那麼近,僅僅是轉了一個角度,唇瓣就從他臉上擦過。
方淼臉上一熱,下意識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洗澡了?”
她聞他身上那股沐浴露香,明明自己用的也是那款,但這會兒從他身上聞到,竟覺得心慌氣短。
“嗯,待會兒我要出去。”
說著,嚴錚把人從椅子上撈起,雙臂熟練地搭上她的腰,手微一用力,兩張身體就無縫地貼在一塊,中間只剩下薄薄的衣料隔着。
他使了勁,方淼便只能就勢抬眼,兩人的臉不過咫尺相隔,可他卻還在有意無意的接近,她能感受到他滾燙灼熱的呼吸噴洒在自己鼻樑上、嘴唇上。
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速度緩慢到心都發顫了,不會是要親上來吧?方淼內心一怔,猛地閉上眼。
見此,嚴錚淺淺一笑,最終只是將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
就算不是吻,可這突如其來的親昵,還是讓方淼愣住了,她睜眼,目光渙散,尷尬了幾秒就忙找話題:“你說要出去,是去診所嗎?”
他沉沉應聲,站直了看她:“這幾天應該會發生很多事。”
“很多?”方淼不解。
“對,不過很快就都過去了。”
嚴錚空出一隻手握住方淼垂在身側的那隻,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從動作到眼神都示意她安心。
他走後,方淼依舊不能很能理解他所說的“很多”到底指哪些,直到晚上,新一波更為勁爆的新聞炸開后。
前幾日平復下去的“李瀟”事件捲土重來,記者確定了新聞中確診人格分裂的律師就是當時當著所有人的面,為嚴錚辯護的女律師。
一時間,心理醫生心懷不軌,借治療之名欺騙女患者感情、知名律師患精神疾病,治療不當且數次試圖殺人的新聞席捲各大新聞媒體。
同時,就連匯和與Heal一同被推上風口浪尖,批判聲紛至沓來。
Heal心理診所內。
嚴錚在辦公室收拾完幾樣要帶的東西,又撥通一個號碼。
“看新聞了嗎?”接通后,嚴錚率先開口。
“看了,我正在往回趕,你先…”
“我打算離開Heal了。”嚴錚打斷他的話,整個人前所未有的平靜。
“你可是Heal在A市的負責人,出了事可以解決,沒必要這樣吧?”
“這件事我考慮了很久,現在說正是時候。”
那頭沉默,似是長嘆一口氣,“那好,你的工作我會找人接替,另外,需不需要發一篇個人聲明?或者以診所的名義召開記者招待會?”
若是不聲不響的離開,不做任何解釋,那麼以後無論從事任何職業,都會非常艱難。
“……”嚴錚捏捏眉心,陷入沉思,不經意間眼角的餘光掠過桌上放着的照片時,他彎起眸子,隨後說:“不用了,這件事我想自己處理。”
桌上放着嚴錚一家的全家福,他收拾着一併帶走。
過了晚上十點,嚴錚還未回家,方淼在卧室里等着等着就睡著了。
門外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靠近門口時消失,片刻後房門被推開,來人放輕了步子,一直到床邊,他脫鞋上床。
方淼依稀感覺到床墊凹下一款塊,被角被掀開,很快的,他從后環住她。
方淼從淺眠中清醒,身體一僵后,就在他懷裏轉了個身順勢把頭埋進他胸膛中。
“怎麼這麼晚回來?”
“我離職了,請同事吃了頓散夥飯。”
聽言,方淼本是要抬頭問原因,剛動一下就被他按回懷裏,“我就是單純想去做別的工作而已。”
“……”
她不說話了,又何嘗不知這背後的原因與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外界將他們二人的關係傳得不堪入耳,於是他就用這種方式保護她,守護他們之間的感情。
方淼閉着眼睛卻幾乎是整夜未眠,到了後半夜思緒還在各處遊走,猛然間身體感覺被人壓住,她睜眼,兩人在昏暗的光線下對望,彼此的眼眸都散着異常明亮的碎光。
一秒、兩秒、三秒……他保持着欺身而上的動作再無後續,方淼試探性叫了他一聲:“嚴錚?”
然而他僅僅是眼神越發變得隱忍克制,方淼忍不住隔着襯衫推了推他的胸膛,“我很困了,趕緊睡……唔……”
她正半張着嘴說話,誰料下一瞬下巴就被抬起,跟着唇上就有了溫軟的觸覺。
抓着他襯衫的手還未鬆開,反而在黑暗中抓得更緊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輾轉廝磨,溫柔又霸道,這樣的攻勢足以讓她將所有的顧慮在這一刻拋之腦後。
第二天嚴錚起得早,做了早飯回到卧室時,方淼還緊閉着眼睛睡着。
來到床邊,他伸手輕觸下她鼻尖,指尖順着往下一直來到她嫣紅的唇上,挑逗似的又來回摩挲幾下,絲絲痒痒的感覺使得方淼眉心一皺,有了要醒來的跡象。
嚴錚勾唇一笑,滿意的收手:“我要去Heal處理完剩下的工作,營養粥還在鍋里保溫,你起來記得喝。”
某人沒反應。
嚴錚笑容加深,起身時心念一動,又俯身在她唇角親了親:“我先走了,你不要睡太久。”
他剛出去,方淼就拉起被子,只留下一雙眼睛眨個不停,隨着臉燙的快燒起來,她又把自己卷進被子裏,嗡嗡叫了兩聲。
隔了幾分鐘,她擁着被子坐起來,下床洗臉。
方淼也沒在家干坐着,半上午時開車去了中醫診所,她本是要找那次為她開藥方的江行舟,去了才得知他被“發配”去旁邊的大藥房。
才剛走到大藥房門前的台階下,裏面竄出的葯香味便撲鼻而來,方淼倒是習慣了這股味道,她進門視線梭巡一圈沒見人影,再看第二圈才在角落處發現一個正弓着身子,在那一排排小格子中間拿着藥單和小稱抓藥的白大褂醫生。
“請問是江行舟,江醫生嗎?”
聞聲,江行舟轉頭,看到方淼時,臉上明顯閃過意外之色。
——
嚴錚處理完餘下的工作,站在窗前往下看,下面圍了一群記者,熟悉的場面彷彿就發生在昨日,此刻重新上演,較之更為猛烈的是,這一次來勢洶洶,隨着新聞的發酵,那些對他醫德的揣測更上升到另一個層次。
肩上搭上一隻手,是嚴蓉。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應對嗎?”
嚴錚回身扯出一個笑容:“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姐是擔心,要是他們問起那件事,你一定要理智地回答。”嚴蓉沒能被他的淡然所安撫,依舊是滿眼的擔憂。
反觀嚴錚始終是一副淡然處之的態度,令人辨不清真實情緒。
他推門走出,在安保人員的幫助下,一路來到診所門口,無數閃光燈閃爍在他身上,而他身形挺拔,面對那些紛亂的質問聲絲毫不避。
——
這個時間來抓藥的人不多,簡單的熟悉過後,兩人就坐在大藥房聊天。
“你說真的?嚴錚當真不做心理醫生了?”江行舟激動地提高分貝,眼中顯然是興奮。
方淼不知要如何回應他這態度,只得點頭,就見江行舟整個人幾乎接近亢奮的狀態。
左思右想之下,她試探問:“嚴錚不做心理醫生,是有什麼好處嗎?”
“好處倒沒有,不過他可以做別的。”
“別的?”
看她這不解的模樣,江行舟表情一滯:“嚴錚沒跟你說過嗎?”
“說什麼?”一來二去,方淼就更蒙圈了。
看她是真不知道,江行舟正色道:“在做心理醫生之前,嚴錚是一名外科醫生,有過近五年的工作經驗,後來出了一連串的事,他就轉行了。”
“說起來他家可是中醫世家,從祖上數能數到太爺爺那輩,因此嚴錚就連中醫學底子打小都比別人好。”
聽江行舟這麼一說,驟然牽引出許多記憶一齊湧上大腦,書房裏的外科急救類書籍、外科實習醫生筆記,中藥百科全書、包括他所說的興趣,以及那雙乾淨修長的手。
方淼從回憶中抽身而退,問:“那究竟發生什麼事?”
江行舟嘆了口氣,情緒比剛才沉悶了不少,良久后才作答:
“嚴錚主刀的那台手術,患者死在了手術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