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置
綰香轉眼看向離雲旗,想要得到些不一樣的答案,可離雲旗並沒有否認凝霜的話,他告訴綰香:“王爺在乎的,從不是攝政王的位置,也不是兵權。
更不在乎那把龍椅。是你想錯了。關於孩子的事,王爺本可以做得乾淨利落,怕傷了你的身材換成兩次服藥,不想第二次你竟把葯碗摔了。
你的孩子也算是命大,抗得住折騰。大抵……也是天意。”
“我以為……可我一直以為他想要做皇帝。”
到頭來,竟是自己不了解他。
原來,是自己命不久矣……
凝霜的話像是一陣北風,吹亂了在綰香心中紮根已久的老樹,還帶着紛紛碎雪覆於其上。
“當初在禹城,伽贊說了些話將你逼走,王爺便立誓,你有意外他便屠盡紇族為你陪葬。他不曾貪戀權勢,只是一邊想要留住你,一邊做這樣的準備。”
不管身旁凝霜說些什麼,綰香都像是聽不到了一樣,滿腦子都只剩下自己‘時日無多’。
綰香紅着眼急促的吸氣,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好像是在尋找什麼。
原來他並不是這樣絕情。
想到這綰香放下藥碗,轉身想要下床去。還不等她站起來便是一心口一陣絞痛,一腳沒邁出去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綰兒!”
……
北潯本不遠,卻叫人覺得山高水長。
蕭懷瑾時常站到城樓上朝北潯的方向望,想去看看卻又不敢靠近。他站在城樓上,等着綰香回來,她若是非要留下那個孩子,自己便也由着她留下。
只是他在不想受這樣的煎熬和期盼。
但綰香卻不敢叫他靠近,因為她終於明白蕭懷瑾有多珍愛自己。她叫離雲旗給蕭懷瑾傳信,說要等到孩子生下來才肯回皇城與他團聚。
而蕭懷瑾也不允許再邁進北潯半步。
她向所有人宣告,誰敢動她的孩子,便先殺了她。
他便聽她的話,一日一日的數着盼着。
盼到大雪紛飛,盼到皇城裏的紅燈籠全掛了出來,盼到新春伊始,盼到萬物更新。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為了緩解這思念,蕭懷瑾除了站在城樓上遠望,就是忙於公事。
雖為思念,卻也忙碌。日子充實,卻也單薄。
每每見到些好看的釵環,新鮮的玩意,他總歸置到一個大箱子裏,等到湊夠了一箱便差人給她送去。
蕭懷瑾終於拿出藏了許久的小紅鞋,那是他早給自己孩子準備的。放進箱子裏,封上蓋子叫甫玉送了過去。
剛一過年,院子裏小的都去潯河邊玩去了,綰香在院子裏烤火。秋荻遠遠的跑過來,歡喜的喊到:“王妃,甫玉來了!”
這會綰香變得也是愈發笨拙,連腳也開始發腫,聽說甫玉來了想要起身也是有氣無力,只能躺在榻上等着。
等着門外的人喊:“姐姐!”
秋荻抬眼和綰香相視而笑,起身去開門。掀開帘子,下人搬進一個大箱子。甫玉撣了撣身上的雪:“姐姐,你在這裏待得算是愜意。”
綰香放下手裏的水:“王爺如何了?”
“你的心裏就只有王爺,你也不問問我的府邸建的如何了。”
“梁錯的人辦事,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想不到,你這小娃娃竟準備成親了,這叫梁錯情何以堪啊?”說著綰香故意看了看秋荻。
秋荻就像說的不是她一樣,繼續拆箱子。就在箱子的浮上放着一封信,上面整齊的寫着‘綰兒親啟’四個大字。
墨跡俊逸,筆鋒蒼勁。見到這幾個字,綰香就像是見到蕭懷瑾一樣,嘴角忍不住的上揚。
秋荻坐在一邊巴巴的朝信上瞟,甫玉拉也拉不住,嘴裏還念叨:“可緩緩……歸矣。我記得王妃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期間‘緩緩’意似東風急。
王爺這是催促着王妃回去呢。”
綰香回眼瞥了秋荻一眼,動作笨拙的將信箋收好放到一旁:“王爺不是吳越王,我也不是戴氏。我與王爺之間啊……隔的可不是幾寸光陰幾個美人那樣簡單。”
旁邊甫玉自己到火盆邊找到了個剛烤熟的紅薯自顧自的剝皮:“姐姐要是再不回去,那齊夫人就真要翻了天了。
才幾個月的功夫,府上不知道到少莫名失蹤。王府的下人心知肚明,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從前見那齊夫人跟個小羊羔一樣,真是想不到原形畢露以後這樣兇悍。
前幾日王爺在府上宴請齊候要齊夫人作陪,她竟然頂着自己父親說話,頂到齊候一口血吐了出去,我都以為他要死在咱們王府了。
都說姐姐你是個玉羅剎,我看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王妃更不能回去了!”秋荻提醒到:“她老早就想要王妃的命,好讓位置給她。如果不是藏香閣紅姑姑盯事,她那兩隻爪子怕是都要伸到北潯來了。”
“王爺就這樣放任着,我和梁錯哥與他說,他也像是聽不進去一樣。除了上朝,就在不愛說話了。跟個行屍走肉一樣。”
綰香拿出箱子裏的小鞋,笑得溫婉,像極了一個剛見到孩子的母親。她反覆摸着鞋面:“我記得秋荻也做了幾雙鞋,小孩子哪裏穿的過來啊?”
“王妃這就不懂了,有的鞋子用來送人,有的鞋子用來迎人。”
“誒,那秋荻姐姐應該給我也做一雙。”
秋荻瞥了眼甫玉:“你想要鞋,讓你的新婦做去。”
“當初梁錯哥出門,秋荻姐姐你做了一雙新鞋。現在我要出遠門,你不給我做鞋是不是有些太偏心了?”
“你秋荻姐姐別的不說,鞋子做得倒是一頂一的好,鞋底軟鞋身輕,保暖還耐磨。就一點不好。”
甫玉抬眼問綰香:“什麼不好?”
“你不是都說了?你秋荻姐姐啊,偏心。”
說完一屋子主與仆都毫無避諱的笑了,只見秋荻滿目羞慚的朝甫玉拍了一下,嘴上打岔:“你盡說自己要出遠門,還沒說你到底要去哪呢。”
“我要去衡凉,找百寧候。”
綰香放下小鞋子接過秋荻遞過來的酸橘問:“你找榮川幹什麼?”
“王爺有些栽培我。”甫玉換了個舒服的最是坐在旁邊,一臉小傲嬌的說:“王爺說了,我天賦異稟,叫我去和百寧候學學算卦學學看星星,以後說不定能像我爹一樣弄個太史令做做。”
秋荻不解的問:“可是你的府邸不是才建嗎?”
“地契在我手裏,又跑不掉。”
閑聊幾句,用過晌午飯甫玉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秋荻出門遠送,綰香自己支撐着床榻想要站起來。沒有想到當初如同飛燕一般可在盤上起舞的自己,現在笨重到想站起來都吃力。
挪挪轉轉好一會才終於穿好了鞋,等秋荻回來剛好看到綰香動作遲緩的朝前走:“王妃怎麼自己站起來了?”
“躺得乏了,紅姑姑說,要多走動到了日子才會少遭些罪。人送走了?”
秋荻扶着綰香:“走了。”
“你以為王爺是真的覺得甫玉天賦異稟才送他去衡凉?”
秋荻搖搖頭:“奴婢猜,甫玉此番前去衡凉,只為投奔。”
“甫玉那麼聰明,應該是猜出了王爺的用意,這次才執意親自來北潯這一趟。若是真的安穩,怎麼沒有說叫榮川和靜珝回皇城來看看?
衡凉那地方……真和它的名字一樣,荒涼的很。靜珝在那待了這麼久,王爺心裏大抵也是不忍的。”
“可那地方就算再荒涼,也比在皇城自在的多。”
綰香一邊走着一邊點點頭:“嗯。王爺這樣急着安置甫玉,怕是皇城裏的天又要變了。”
那些變故,再一次被綰香猜中。
就在甫玉成婚第二天,蕭懷瑾便把他一家打發出了皇城。
不到一月,綰香還沒收到甫玉落腳后的來信,就先收到皇城兵變的消息。
齊候打着蕭懷瑾的大旗闖進軒轅門意欲逼宮,這樣看來,於蕭懷瑾來講這天下唾手可得。
綰香看得明白,這是當初自己對付蕭懷珵時用過的把戲。如今蕭懷瑾取利除弊的照抄一遍,用在了齊候身上。
隨着齊候人頭落地,綰香輕撫自己隆起的肚子:“這孩子啊,性子可千萬別像我。男孩要沉穩些,女孩要婉娩些。”
凝霜坐在旁邊一旁替綰香剝了幾顆栗子:“你的性子倒也不算差。若孩子有你家王爺那般才幹,以後定能出人頭地。”
綰香不知為何冷笑了下:“齊候可能連做夢都想不到,替自己的乘龍快婿奪天下,卻不想軒轅門后等着自己的會是自己的同謀。
死前不知道要在心裏把王爺罵多少次。”
“怪就怪他貪的太多,打從昭帝時候他便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輔佐先帝巴結襄王,費了大半輩子的心思,轉了這樣一道彎,結果還是死於非命。
若是單位了齊氏一族,他應該明白何為‘明哲保身’。”
綰香點點頭,神情悵惘,似乎對是對齊候有所惋惜,也像是再想別的。凝霜繼續說到:“聽說齊候在軒轅門被斬當日,襄王妃去求襄王出兵,襄王無動於。
兩人爭執時,還失手推了襄王妃一把,動了胎氣早產了。”
“生了?”
“嗯,生了個男孩。襄王為之取名‘祁禛’。”
“哪個禛?”
“說是‘禛佑’的禛。”
“禛,以真受福也。襄王對齊家無情,對這個孩子卻真是愛惜。”
“自己的第一個嫡子,哪有不愛惜的道理。等你這一胎落了地,王爺也是一樣的。”
綰香說的嘴裏乾巴,轉眼叫秋荻去倒了些水。蕭懷瑾拿下齊氏一族,她的心裏並不高興。
凝霜並沒有察覺到綰香的不對勁,繼續悶頭說:“聽說平南王府的齊筎瘋了,被你家王爺關在瓊華台不準出來半步。身邊只留了一個伺候的人。
從前仗着自己慣着王府後院作威作福,還真當自己是主事的了。下人們恨她恨得牙根痒痒,估計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可悲小瞧了這人。就算日子再不好過,受再多的欺辱,她也能熬下去。”
“是啊,熬下去就有希望。小皇帝軟弱,這會該在心裏想怎麼讓位了。”
凝霜這樣猜想,是因為她不懂蕭懷瑾。
綰香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雙眼晃過往昔,十幾年光陰如同白雲蒼狗。只要蕭懷玥不緊抓不放,那些錯綜繁雜的事情便該有個了結了。
但綰香也低估了蕭懷瑾心中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