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可能會恨我
因為蕭懷瑾的這句話,齊筎的盤算算是徹底落空,毫無懸念。
站在卧房門口,蕭懷瑾的心裏也是惴惴不安,他不清楚綰香出於什麼樣的心情打翻了那碗葯。
但蕭懷瑾知道,不管出於什麼樣的情況,這個孩子都必須保住。其餘的事情,只能另做打算。
平南王府的燈明了一夜,蕭懷瑾也在門外站了一夜。這一夜,王府上下的人都未曾安眠。
無論是東院的主子還是下人,一個個都過得提心弔膽。生怕在這緊要關頭一個不小心,便丟了性命。
為了這個孩子,綰香連命都不要了。蕭懷瑾倒是很想問,對於綰香來講,到底是這個孩子重要還是丈夫重要。
他站在那,焦急的朝里望着,一直望到細絨白雪便飄了下來,像是柳絮被風吹散,落在他眉心。
缺月照冬寒,剛入九月便飄了碎雪。那些細小的雪花被月光照得閃亮,還未落地便融化。
旁邊的隨從小聲問了句:“王爺,天涼了,您到屋子裏等吧?”
蕭懷瑾還是無動於衷的站在那,沒多一會趙太醫慌忙跑出來跪到蕭懷瑾面前:“王爺,血已經止住了。母子均安。”
有些事情彷彿真的是天意,望着雪花,蕭懷瑾無奈的笑了下:“榮川這個算卦的,還算有些本事。領賞吧。”
“謝王爺。”
蕭懷瑾一直若有所思,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那個叫冬芷的丫鬟悶不吭聲的從卧房走出去。冬芷一路走出東院,又拐到了暗處。
東院外牆旁狹長的縫隙里站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身量較小的姑娘,正是瓊華台來的。她見到冬芷從裏面走出來,忙走出來拉住冬芷的手肘問:“冬芷,怎麼樣了?王妃可……”
“王妃這一胎保住了。”
“保住了?王妃可有大礙?”
“母子均安,已無臾。”
冬芷的回答像是雷一樣劈中了這丫頭的印堂,腦子裏‘嗡’的一聲,臉刷一下就白了,彷彿大難臨頭一般不知有何可雲。
小丫頭早聽齊筎說過,綰香聰明的很性子剛烈睚眥必報。只要她還活着,這筆賬早晚要算回到瓊華台的頭上
冬芷卻長長的舒了口氣:“好算是王妃和小世子平安無事,不然這王府怕是要變了天。我呀,也能睡個好覺了。”
瓊華台的丫鬟回過神跟着尷尬的笑了笑:“是啊……王妃好福氣,就連下人都比旁的好命呢。”
“本是不好在背後非議主子的。”冬芷四下看了無人才小聲說到:“你沒聽到前院男人們常說的嗎?伴君如伴虎。
你是齊候府來的,應該也見識過這些厲害。好在今日王妃平安,否則,王爺叫我們陪葬也未可知。
現在瓊華台可算是好地方,齊夫人脾氣好性子軟,待下人也應該不錯。加之王爺最近對瓊華台也是多有眷顧,日子應該過的不算緊巴。”
齊筎人不錯?
大抵看不穿的人都覺得齊筎人不錯,像個軟柿子一樣,誰都可以捏一把。
但作為齊筎的丫鬟,從齊候府來的人,她看着齊筎如何一步步算計了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姨娘,從齊候府那樣的地方爬出來,爬到了蕭懷瑾的面前。
為了平南王府的榮華不顧自己生母的性命,自命不凡好高騖遠,怎麼看都是一副器小志高好生事的模樣。
現如今,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了。豆蔻年華,眼見逐春的年紀,誰肯為了一個連親娘都捨出去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管別人肯不肯,這丫頭是不肯的。
她摸着黑走回瓊華台去,就快要到的時候踩在積雪上腳底一滑摔在了地上。石子鑽在膝蓋里,痛感伴着寒涼直戳人心。
小丫頭剛想拍拍自己的手,疼到‘嘶’的一聲。她跪在雪中遲遲不能站起來,垂着頭掉下了眼淚,嘴上念叨着:“我不想死……我不想……”
“既然不想死,那就學乖一點。”
“誰?!”
秋荻從暗處走過來:“你以為,東院的口風是那樣好打探的?王妃若是不準,冬芷怎麼有機會和你說那麼多?”
說著秋荻拿出火摺子點燃手裏的燈放到雪地上,昏黃柔暖的燭火驅逐秋末冬初的涼。
而後就聽秋荻輕嘆了口氣:“眼見冬月了,蛇鼠都找了地方去貓冬。可外面還是會有些貓兒狗兒的找不到家。
命好的遇上好心人,吃吃百家飯也能捱過這一冬,命不好的就只能等着餓死了。”
話語剛落,跪在地上的小丫頭便止不住的打了個寒顫,秋荻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蓋到她身上:“這是王妃賞我的,便贈與你了。我想你是個聰明人,既然不想死,總歸回想想到活命的辦法。”
說完秋荻轉身就走了,天邊也正好露了灰邊,看起來像是快要天明了。
……
綰香剛安穩下來,蕭懷瑾便派人將那些大夫御醫全送出府,只留下趙太醫一個在府上。
那些人什麼也沒說,便也沒人知道綰香為何突然腹痛不止,還見了紅。雖不算太嚴重,卻還是叫人覺得蹊蹺。
折騰一夜出去,綰香累到昏睡過去,蕭懷瑾就坐在床榻邊,等着她睡醒問自己些什麼,一坐便坐到了天明。
秋荻和秋葵靠在屏風后的門板上披着,身上蓋着厚被子,跟着一起等綰香醒來。
原本蕭懷瑾在身側綰香就能睡得踏實,可這一次她睡得並不安穩,睜開眼睛見到蕭懷瑾依在旁邊眯着。
綰香在心裏猜着,大抵是昨晚折騰了倦了,所以才會如此昏沉。綰香掀起被角朝蕭懷瑾的身上蓋了蓋,雖是輕輕一蓋,卻還是驚醒了蕭懷瑾。
他就像睡在了北塞的營帳中似的,心裏始終緊着一根弦,稍有風吹草動便要睜開雙眼翻身起來。
“醒了?”
綰香點點頭,看看帷帳外的光:“晌午了吧?王爺沒上朝?”
“沒有什麼要緊事。”
綰香伸出小手抓住蕭懷瑾的衣襟,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無可言諱的事情,只是滿眼寒霜的看向別處。
過了許久才抬頭和蕭懷瑾說了句:“我想吃糖葫蘆。”
“糖葫蘆?”
“嗯。”綰香有氣無力的點點頭:“葯苦,一直苦到現在。”
蕭懷瑾寵溺的撩開綰香臉側的髮絲:“好,這便差人去。”
卻見綰香拉着衣角直搖頭:“進嘴的東西,我是不敢叫別人去的,王爺走一遭吧?”
“對,要不,叫甫玉去?”
“不。我誰都不信,只信王爺。這天地下,也就只有王爺不會負我。”話說到這,不知綰香為何就閉上眼睛輕嘆了口氣,隨後笑了下:“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王爺還是快快去吧。”
“好。”蕭懷瑾俯身吻了下綰香的額頭,綰香抬眼笑了下,雙眼彎起如同弦月,只是看不太清她眼中的光,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黯然。
但蕭懷瑾還是回笑了下,伸手替她掖了下被子:“我去去就回。”
“嗯。”
綰香越是這樣,蕭懷瑾的心裏越是不安,越是想要寸步不離的跟着綰香。
走在長街上,見到什麼都想帶一些回去,他也不清楚綰香看到哪一樣會覺得歡喜。
恍而見到一雙秀念精緻紅色的小鞋,鞋底又厚又軟,蕭懷瑾忍不住拿在手裏,仔細的瞧了瞧,不自覺的朝上揚了嘴角。
跟在身邊的隨從以為蕭懷瑾會叫他買下這雙鞋,可他就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斂容正色放下鞋子,轉身便離開了。
他想着要趕緊回去,他的綰兒嘴裏苦澀還等着自己手上的糖葫蘆。
可等回了王府,綰香人也不見了蹤影。
這個時候她竟也能跑出去,蕭懷瑾握着糖葫蘆,對着空蕩蕩的床榻殺相盡露:“王妃人呢?”
“回王爺,王爺走後沒多久秋荻便去套車了,好像是去齊候府。”
“齊候府。”
“是,是齊候府。”跪在地上的丫鬟悶着頭,心提到了嗓子眼,謹慎的回答:“王妃身旁的秋荻姐姐說,要套車去齊候府。”
……
就在蕭懷瑾前腳邁出院門,秋荻後腳便帶着瓊華台的丫鬟見了綰香。她跪在屏風後面說了齊筎做的所有事,還不忘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
於是綰香再坐不住,無論秋荻怎樣勸,都執意要去齊候府走一遭。
不過是因為自己太過隱忍,才會叫那些人為所欲為,膽子大到敢向自己下手。坐在馬車上,綰香反覆在心裏斟酌那個丫鬟說的話。
齊候給的葯,南疆奇毒。那不是和上次太皇太后與伽贊下給自己的葯一樣?
哥哥費勁畢生所學才救回自己一命,就算這一次蕭懷瑾請盡天下名醫,又怎麼可能抱住自己並且抱住孩子呢?
難道昨晚自己砸的那碗葯,真有蹊蹺?
不管如何,綰香到底是要到齊候府走這一遭的。
那些不自量力的螻蟻,惹得人心煩,多一天綰香都不再留。
齊候府的門房遠遠見到掛着紅燈籠的馬車,即刻知道貴客臨門,不等車停便跑進去稟報。
等綰香到了門口,齊候也已經站在那迎人了。
鮮紅的裙角落地,銀色的外袍晃人眼。為了叫自己的起色好看些,綰香塗了一層厚厚的口脂。
一抹鮮紅,奪命的顏色。
但那臉色還是止不住的慘白,像是牆陰處覆著的一層白雪。綰香勾起嘴角,陰柔一笑,美到萬物失色叫人挪不開眼睛。
她告訴齊候:“不必多禮,過了今日,你可能會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