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客
正月既往,夜殘之時。
北潯元侯府中起了一聲驚叫,婢子打翻了手上的燈籠,顫抖着手指着地上七竅生血的人:“侯……侯爺……”
“來人!有刺客!”
角落裏藏着一抹纖細的黑影,只露出雙桃花似的眼睛,那女刺客見人已咽氣轉身乘着月色跑出元侯府。
但似乎有些晚了,剛過一片竹林就有人追上來。
冬日裏朔風凌厲,刮在黑衣女子的臉上有種刺骨的疼。女刺客的眼裏閃過寒光,拔出腰間彎刀,面對一群年輕力壯的男人絲毫不顯畏懼。
翻身閃躲之間還是被元侯府的人划傷了后腰,連忙踢起白雪迷進人眼睛,等眾人再睜開眼時,人影已經不見了。
那夜北潯城裏熱鬧極了,城門緊閉,整個城中都在搜尋刺客的身影。
元侯爺,可是當朝貴妃元氏的親弟弟。
就在短短几個時辰,官府就翻遍了整個北潯城,只差藏香閣這達官貴人最為留戀的花巢沒查。
“大人,就差藏香閣了。”
“那還等什麼?進去搜啊!”
“可……”
“可什麼可?要是聖上怪罪下來,哪還顧得上藏香閣背後是誰!”
“是!”
於是,逡巡在門口的官兵終於衝進藏香閣。一股梨子的幽香鑽進幾個糙男人的鼻子裏,實在忍不住多聞了幾下。
領頭人剛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挨個房裏翻找,就被一群打手攔住。
藏香閣的姑姑一邊拉扯自己的衣領子,一邊打着水粉色的手帕從裏面鑽出來,好聲不好氣的問:“爺,天還沒亮,這是幹什麼呀?”
“官府辦案,躲開。”
“知道你們是官府辦案。可我這歇了好些貴客,就怕你衝撞到了哪位,我擔待不起。”
那官兵低頭看看姑姑,虛着眼睛問:“怕不是你窩藏刺客?”
“這話可不敢說,我這裏就沒有什麼刺客!你要實在想抓,把我抓去得了?”
這姑姑大着膽子和官兵叫囂,一絲絲懼怕的意思都沒有,只顧攔着不人讓進。
“你……”
“我什麼?今日你要是敢給老娘三分難看,我叫你腦袋搬家!”
兩人正爭執不下,身後傳來一句:“紅姑姑。”
只是聽不遠處傳來玉環相撞般的聲音,就叫人魂魄恍恍。
再看站在樓上發出這聲音的人兒,雖矇著通紅的面紗,但隱隱可見那婀娜身段如同姑射仙子一般。
通紅的錦鞋踩着樓梯一步步朝下走,彎起的雙眼似弦月泛着縷縷蟾光,顧盼神飛間透過面紗若隱若現看到她兩齒微露:“官爺大駕,綰香未曾遠迎已是失禮,姑姑怎能再和官爺無禮?”
“失禮?老娘連侯爺的面子都未必給得,他算個什麼東西。”
“誒~姑姑,官爺到底奉命行事,大家都是求口飯吃,咱們又何苦為難他?就是不知道官爺想在藏香閣里找些什麼?”
官兵緊握手裏佩刀:“元候遇刺,我等奉命查找刺客。”
“呦,還有這樣的事?那賊人可真是膽大。”那雙清澈的眼睛露出惶恐的樣子:“我想官爺也知道,在藏香閣歇下的爺半個你也惹不起。可是當真要找?”
“找。”
“好!紅姑姑,就叫他們找。惹了誰他們自己擔著就是,若找不到人,咱們再好好說道說道。”
布衣打手聽到綰香這句話,便都朝後退了退讓出一條路。
綰香獨自坐到卧椅上伸手拖住自己的下巴,擺弄桌面的琉璃酒盞,像是看戲一樣的看官兵湧進來,嘴唇緊閉盡量使自己神色自然。
官兵剛進去還沒等開始搜,就看到綰香背後不遠處坐着個男人,身上披着白狐大氅身高近八尺。綉金紋的玄錦長靴踩到地上,束髮套在透亮的白玉冠里。
慢悠悠的掏出懷裏的令牌‘哐啷’一聲扔到桌面上,剛要進去的官兵瞟了一眼桌上的令牌停住腳步,面面相覷踟躕不前。
想到面前的人剛從南疆凱旋歸來,便有有些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就聽到一句沒溫度的話:“跪下。”
那些官兵只好跪到地上:“見過六王爺。”
“出去。”
紅姑姑從後面晃動着自己腰身走過來:“都說了有貴客,你們偏不聽。刺客?我看你們個個的倒挺像是刺客!誒,你們還跪着幹什麼?沒聽王爺說話?出去!”
帶頭的官兵斜悶着頭緊咬嘴唇,最後還是從這個地方退了出去。
見人都走了,綰香的心才逐漸平靜,后腰的血已經滲了出來滴到卧椅上。
站起來和六王爺點點頭,自顧自的往樓上走。紅姑姑打發人都散開,自己也回了後院。
六王爺跟在綰香身後,左拐右拐到了處不起眼的房門前,門邊上掛着個玉牌子,上面規整的刻着‘素房’二字。
推了門便看到一大片的通紅紗帳從房頂吊著一直垂到地上,把裏面擋的嚴嚴實實。
紗帳正中間擺着一張紅木桌,桌上放着個帶笑的銅俑,銅俑的手上還托着個紅木長盤。見那銅俑的笑,真叫人覺得詭異。
綰香伸出玉筍似的纖纖細手,把六王爺讓進紗帳後面。
紅帳裏面溫暖如春,香爐里生出青煙,香氣縈繞在整個房間,但也掩蓋不住那一絲血腥氣。
人兒跪在地上:“綰香見過王爺。”
隨後大膽抬起澄澈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六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