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羅蕭篇(6)
HCG結果出來了。
恭喜檀苡同學,中獎了。
“你還真不打算告訴顧輕塵啊?”雖然是一件不難預料到的事情,從醫院出來后,我還是對此表示了吃驚。
檀苡搖了搖頭。
“你……唉。”我終是沒能再說出什麼。
“好阿楚,”檀苡平時與我瘋鬧,習慣叫我死丫頭;可若她用上了“阿楚”這個稱呼,多半是要鄭重地同我講什麼事情了。“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我的內心五味雜陳。
“你聞,”檀苡淡淡一笑,“是梔子花的香氣呢。”
Q市醫科大附屬醫院外,種着一片梔子花。花開的時候,一片白色花海,香氣襲人。“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關心花香?”
“我能怎麼辦呢?”檀苡低下頭,雙手交疊輕輕放在小腹上。“顧輕塵他……他為什麼……他怎麼能……這樣對我。”
有風吹過,花瓣搖落。壓抑的哭聲,終於突破了最後一點粉飾太平,斷斷續續傳來。
回到溱港,芄蘭遞給我一張畫展邀請函。說是邀請函,其實不過是一張印了寥寥數語的香水卡片。“這是誰給的?”我問芄蘭。
“是匿名寄來的,收信地址是寫的溱港的專用地址。”芄蘭也不明所以。
香水卡片倒是精緻,正面英文用的是意大利圓體印刷,背面手繪了一支梔子花,不過被塗成了紅色。整張卡片帶着一股梔子花的香甜。
我大體看了一下時間地點,不偏不倚正好是一個星期後,Q市郊區的一家私人畫廊。
“楚研你……”芄蘭欲言又止。我明白她的意思,現在正值溱港非常時期,溱港人員的外出都要打報告上去,等待上級批示。“我會提前申請外出,芄蘭你不必擔心。”我寬慰她。
報告打上去了,一周后,剛走出溱港的大門,我就碰到了陸櫟。
“聽說你收了個匿名卡片,還要赴約?”陸櫟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不過是一張邀請函,我也想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葯。”我輕鬆道。
可誰知陸櫟竟給了我個斬釘截鐵不容置喙的回答:“我也跟着你去。”
有個人做保鏢也不錯。我沉思了一下,點點頭。
陸櫟向來話不多。為了避免一路無話可說的尷尬,等紅燈時,我主動挑起話頭:“幾天不見你了,忙什麼去了?”
陸櫟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眼睛注視前方,不咸不淡地回答:“是啊,這麼多天了,也不見某人問候一聲。”
見陸櫟這副深閨怨婦的樣子,我強忍笑意,安撫道:“這幾日有個朋友身體有特殊狀況,又是一個人孤身在Q市,我多幫忙照顧一下也是應該的。”
“你這朋友,是男是女?”喲,醋味更大了。
“已婚婦女,OK?陸先生你想太多啦。”我模仿着台腔,嗲嗲說道。
“就不該把你放在外面單獨住。”陸櫟低低抱怨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有分寸的。”我把右臂從安全帶下抽出,反過來壓住安全帶,狗腿地蹭上前來,俯在陸櫟耳邊,輕輕吐氣:“更何況,我與某人的關係目前還沒有公之於眾,於情於理,都不宜同居吧?”
某人耳朵甚是敏感。我在玩火。
只見陸櫟身體明顯一僵,聲音也變得沙啞了起來:“楚有儀,你現在最好是拉好安全帶好好坐回去,不然我不保證接下來會對你做點什麼。”
本着能屈能伸的原則,我立刻老老實實坐好。
大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后,我們來到了指定的會面地點。畫廊的名字奇怪,只是一支酒紅色的梔子花,與邀請函上的如出一轍,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艷麗囂張。
邀請函上只有我一人的姓名,因此陸櫟只能等在外邊。“有什麼不對勁立刻聯繫。”下車前陸櫟遞給我一個小巧的緊急呼叫設備,一鍵式呼叫,方便的很。
我一面將它收入手包,一面說道:“放心,不過是場畫展,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陸櫟沒搭話,我權當他默認了,轉身走進畫廊大門。負責放行的人看了我手中的邀請函,揮揮手便放我進去了。
進了大門,首先便是正中的大廳。男男女女光鮮亮麗,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是對畫作品頭論足,或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談天說笑。我遊走在人群中間,暗暗思索主辦這場畫展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多一會兒,這個“神聖”就露面了。是一名外籍中年女子,風韻猶存,舉手投足間透露着優雅。但不知為何,第一眼見到她時,我的心裏就產生了一種說不清楚的古怪。
誰知她一開口,竟是一口流利的中文,一套開場白下來,竟讓人產生她就是C國人的錯覺。
“……現在,我誠摯地邀請楚有儀楚小姐,為我們揭曉今天畫展的壓軸之作。”突然被陌生人點名,我有些莫名,但還是很快地調整情緒,面帶微笑,走上台去。
台上靜靜地立着一副油畫,矇著一張酒紅色絲綢。簡短的致謝后,我轉身準備揭幕,卻感覺到有一束目光緊緊盯着我。我下意識轉頭,卻看到這名女子用一種嘲諷而悲憫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目光相接,她倒先微微一笑:“楚小姐還在猶豫什麼?”
我同樣報以微笑:“沒什麼。只是這壓軸之作必有其別緻之處,心裏有些好奇罷了。”
她的笑意更深,加了些我琢磨不透的情緒:“那楚小姐還在等什麼?快點揭幕吧。”
油畫上的絲綢揭開,我一下子愣住了。台下的賓客也愣住了。
是一片滴血的梔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