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一口童子氣
人間煙火里的世外竹林,一老一少,一個心懷宇宙雖然眼瞎了,卻心界澄明;一個幼年天真,眼睛撲閃撲閃出要拯救世界的明朗,和對未來渴望的神采!
一陣乾燥凜凜的秋風刮過,大片大片的竹葉隨風而下,發出清脆乾冷的聲響,鋪天蓋地全是枯黃,瞬間飄落的竹葉堆到漫過陳澈的小腿。
這時,那位老樹盤根一樣的老者德滄伯伯攜一名少女翩然而至。
“師父,德滄伯伯來了。”陳澈稚趣的嗓音安靜道。
“嗯。硬頸佬,你終於肯來了?”盲見仰天張開一雙深陷的發灰的眼睛。
老樹精一樣衣衫又舊又爛亂披着,秋風落葉中枯發凌亂,卻顯出異樣的魅力。陳澈對德滄也是崇拜得不得了。師父盲見說他硬頸佬,這是粵語中倔強,犟的意思了。他們兩大掌門極少來往,但最近倒是見過幾次面,都是為共同的事務的。但互相從不相讓,只是為了這座城市的安寧,免受幽界滋擾太多而不得不合作。
這一回,是單純地,罕見地,德滄帶着一名少女,有事相求。
少女穿着奶油色的公主裙,長長的天然微卷的黑髮,襯得秀麗圓潤的臉龐雪一般白,臉頰上飛上兩朵紅霞,天然的胭脂色比什麼顏色都美麗。
假如世上真的有白雪公主,那麼,眼前這位十幾歲的少女,便是真正的白雪公主!
以至於他親眼看見真實的顧盼就在眼前,他終於想起來,她正是德滄曾經帶她到竹木小屋裏找祖師盲見的白雪公主姐姐。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只是見過一次。年紀太小根本連問祖師或老蜜臘一句她是誰的能力與勇氣也沒有。
只是,白雪公主姐姐的印象一直就深深地刻蝕在陳澈的腦海最深處。日常是從來不會記起來的。只是當安彌把她在伍朵記憶里見過的顧盼畫出來的一刻,陳澈震撼了!
世間一切相遇,都有前因,更有後果!根本不會有無緣無故的相見。
他當時太小,沒聽懂德滄攜白雪公主小姐姐來找祖師盲見是為了什麼,只是記得其中一幕,就是給白雪公主掛上一管當場特製的毛筆,並讓四歲的陳澈在白雪公主小姐姐胸前掛着的毛支筆管里,吹了一口氣。
當時才四歲的陳澈,對美醜無從分辨,卻一下被這位美麗的小姐姐迷住了。
晚飯期間,陳澈就一直圍着白雪公主小姐姐玩。白雪公主小姐姐人美心善,聲音極其溫柔。長長的頭髮自然微微捲曲,垂下來輕拂幼年時候陳澈的小臉,一陣陣馨香怡人給陳澈留下終生難忘的印象。
盲見一直與德滄在門前竹林八卦陣內低聲商量着什麼事,老蜜臘取出陳澈的胎髮,馬中停蹄地勞作。取出觀音竹削竹桿,備好絲線,然後就用角梳篦反正梳洗,把陳澈的胎髮脫脂並整理好。
水盆繁複的工序過後,就是扎毫,進而裝管。陳澈驚嘆於老蜜臘熟練的手法。
白雪公主小姐姐一直笑咪咪地坐在飯桌一旁逗陳澈玩,既不害怕,也不嫌泥地小屋有多臟,一身香氣薰染着世外,毫不違和。
最終,一支小小的特別迷你的胎毛筆完成,德滄激動地把它掛在顧盼胸前。正要道謝告別時,盲見一聲“且慢,未完。”
於是,命陳澈打開掛在白雪公主小姐姐胸前的筆管頭蓋,往裏頭吹一口氣馬上塞上。
小姐姐的美,他一覽無遺,自此一直偷偷記住。
祖師盲見當即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靈飛符凌空飄起幽幽藍色火光,落到筆管頭那漸漸消失,就此封住了陳澈的一口童子氣在裏頭。
“童子氣?”陳澈喃喃道,以他現在的知識,他明白當時老樹精一樣從來不求人的倔強的德滄,是來求盲見的,是來借東西的。
借的正是徒弟陳澈的一口童子氣。
御靈使撲閃頭水藍色的大眼睛,笑一個,“明白你為何喜歡顧盼的臉了,原來,你們有淵源。”
“是的。我四歲,見過她。”
可是關於顧盼四歲的時候,被德滄帶到竹林求見盲見的前因後果,陳澈一無所知。
他迷惘地看着這個與當年無異的白雪公主小姐姐的臉,無限溫柔而悵惘。
“原來,白雪公主小姐姐,正是顧盼。”陳澈無限唏吁。
“這麼說,德滄過百歲了,人神已經早能分離卻遲遲不肯離開人世,就是為了顧盼。”御靈使落地,回復到安彌的小模樣兒,拍拍陳澈的肩膊安慰着。
“顧盼……德滄如此珍視顧盼。而我們在民國廿七年,明明看見年輕的德滄,是隨時會為救盈鈺去死的。
小山狗此時突然拖着賴着不想走進來的小泥貓從樹叢后冒出來,吱吱咕咕指手劃腳,然後挺此瘦骨嶙峋的胸脯一跺腳!
安彌理解了它的意思,被他那自豪的小樣逗得哈哈大笑。
原來,小山狗告訴他們:民國廿七年,當天民國第一美人盈鈺從香港歸來,約好了安可兒在千秋崗相見。遇上省城淪陷前潛伏進來打探消息的三名日本皇軍,德滄為救民國四女神之中的盈鈺和安可兒,在千秋崗被日本兵用槍背和刺刀狂打猛刺,最後僅剩下一口氣了。
奄奄一息的德滄卻離奇失蹤,原來竟是被小山狗和它父母營救到隱蔽的山洞裏。
這一幕,安彌和陳澈跟着顧綉飛進民國廿七年時,是親身以安可兒和陳吉的身份經歷過的!現在,德滄沒死的原由,真相大白。
安彌不禁熱淚盈眶,摟着瘦得柴干似的小山狗,還親了它的醜臉兒一大口。小泥貓喵嗚一聲過來申請愛溺。安彌也抱過小泥貓。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哪個年代,這隻小貓咪幫過她的忙,甚至救過她的命,以至於今生能遇見,再續前緣。
人世間,一世的遇見,皆有淵源。
“這麼說,陳巷被炸了之後,德滄與盈鈺都在。他們是相愛的一對人兒……”安彌推演着說。
“可是,據我所知,德滄伯伯和我祖師盲見一樣,從未婚育。”陳澈道。
“未必。假如真從未婚育,那麼,顧盼有可能是盈鈺的女兒,所以德滄伯伯這般珍惜;假如他曾經跟盈鈺姐姐真的在一起過,這麼說,顧盼,極有可能,是德滄和盈鈺的後代!”安彌繼續推演。
“不可能,顧盼這麼年輕。”陳澈否定了。
“有可能是德滄與盈鈺的孫女呀!”
“啊……”陳澈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