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失控的男孩
從市裡去齊門縣大約300公里的路程,不過好在一直走高速,還能節約下時間。淑離為了讓大斌多歇一會,就沒有把他叫醒。過了收費站之後,兩邊成排的小樓就逐漸多了起來。這個過去以重工業為主要支柱產業的小縣城,曾經是全市GDP第一的“富有”城市,但同時也造成了大量的煙塵污染和工業廢棄物垃圾,人們在短暫的經濟紅利之後,都付出了巨大的身體代價。十年的時間裏,工人們因為吸入過量的粉塵而換上了一生都無法治癒的塵肺病,受盡折磨之後只能等死。而土壤也收到了重金屬的污染而無法再進行農作物的種植,糧食基本依靠外地供給。三年前,當地的一把手因為嚴重貪腐問題被抓了起來,正好趕上經濟轉型,剛上來的領導就開始響應號召,把工廠和舊馬路能拆的拆,小樓能建的建,村裏的那些臭水溝也拔幹了,改成清澈的人工河道,能看見的空地上,路縫兒間都栽上了整齊劃一的樹,據說,要構建什麼生態新城。
“大斌,醒醒,恭喜你重回故地啊。”淑離輕拍了一下在副駕上打盹兒的大斌,然後指着路牌說道。
“這地兒不錯吧,瞧那白色的小房子,一排排的,多精緻。我告訴你,那福利院,環境全是法式田園風,特好。那級別簡直比我去過的省兒童福利院都要好。”大斌揉了下眼睛,流連着兩邊的風景。
淑離抿嘴一笑:“那我可要好好去見識一下了,看看那個院長到底有什麼能耐。這兒看起來確實不錯,短短三年就從髒亂差,高污染變成青樹一排排,只能說這鎮長是夠大刀闊斧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這面兒上的火,燒的是夠徹底的。”
“誒,不要總是從不好的點出發,對不對?那萬一人家就是全心全意去服務老百姓呢?多看看好的一面兒,別那麼黑暗行不行。”
“行,咱們且看,畢竟我們也沒那麼大能耐,管不了那麼多,眼下就把手頭這點兒事兒解決咯,就算沒白來。這次,你可一定要給我搞定!”
“哎,知道啦!包在我身上!”
下午一點鐘,倆人分頭行動。大斌先來到了*局。
日頭正曬,辦公室里,一位胖胖的*坐在工位邊,制服的扣子被勒的非常緊,線頭都快被拉斷了。
“您好,我是《X調查》節目的記者,呃,這是我的記者證。我們,因為工作的原因,需要查詢一下這個電話主人的信息,可能關乎到一個案子,希望您能幫下我們的忙,謝謝。”辦公室里電風扇的聲音很大,大斌扯着嗓子,生怕這個胖*聽不清楚。
“你聲音不用這麼大,ok?”*用嫌棄的口氣回復着,手裏隨意的看了一下記者證的正反面,然後把它放到了抽屜里,砰的一聲關上了。
“不,您這是什麼意思?”大斌有點慌。
“現在冒充記者坑蒙拐騙的人多了去了,在沒有確定你真正身份之前,我們有權利扣除你的證件。”
“哇,哇特?!”
“還有,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什麼記者,我們也不可能在一個很模糊的理由之下,去查一個公民的信息,這是違法的,不知道嗎?如果誰都可以隨意知道別人信息,那這個社會不就亂套了?你們把法律當什麼了?”胖*用肉肉的手掌拍了兩下桌子。
“*叔叔,是這樣的,因為一個小男孩跟我們節目組打熱線電話,然後……”
“別叫我*叔叔,我今年28!我告訴你,*局胡攪蠻纏的人天天都有!我沒工夫跟你瞎扯,沒事兒趕緊忙去吧。走吧。”
“我……那我的記者證……”大斌急的都冒汗了。
“要不咱們進那屋待會兒?好多小夥子跟你做伴兒呢。”胖*指了指旁邊不遠的拘留所方向。
“不不,不用了,謝謝。”大斌雙手合十舉過頭頂連連退了出去。
大斌出了門,捶着腳嘀咕道:“靠!今天也太慫了吧,這樣回去肯定會被淑離那個死丫頭鄙視的。不行,我得想想辦法”,他去旁邊的飲品店買了一杯奶茶,使勁的嘬了起來。
小店裏很忙,奶茶老闆娘一邊接着電話,一邊清點着外賣的單子。
“有了!”大斌靈機一動,一路小跑奔向了供電營業廳。
“您好,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營業廳小姐姐用甜甜的聲音問道。
“您好,我來交一下電費。”
“好的,報下您的電話。”
“02047599”。
“好的,給您核對下信息,您的地址是鋼鐵路翠華小區52號樓101,對吧,不過距上次已經欠費超一個月了,您需要至少補交200元,才能滿足這月的正常使用呢。”
“哦,好。”大斌不太情願的拿出200元大鈔,辦完了手續。
經過十幾分鐘的步行,大斌很快就來到了指示的這個小區,裏面的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每棟的一樓還帶一個小小的花地,雖然看起來很簡單,種植的也都是一些常見花卉,但好在安靜,來往的居民也不多。
“應該就是這裏了。”大斌整理了一下衣角,上前輕敲了下房門。
哐啷!一個小男孩從裏面打開了生鏽的淺綠色鐵門,抬頭瞪着眼睛問道:“你找誰?”
“你好,我是電視台的記者,你可以叫我大斌哥哥,上次,是你打的電話嗎?”大斌微笑着用右手擺出一個電話的樣子,比劃到。
“快進來!”小男孩立馬拉着大斌的手坐到了客廳的灰色沙發上,並用細小的雙手使勁摁着他的肩膀,說道:“不管我媽媽怎麼樣,你都不要離開!”
“嗯?”大斌感到很疑惑。
“誰呀!小志,”一個女人拿着菜刀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身上還穿着一件粉紅相間的劣質波點貼身睡裙,鬆弛的肉一覽無餘。
“你誰呀!”女人手裏的刀依舊緊緊的攥着。
大斌看到女人這副模樣,不禁後背發涼,一時竟語塞了起來。
“媽媽!他是好人!他肯定是來跟我一起去救爸爸的!爸爸好慘!爸爸好慘!”男孩突然失心瘋似的哭了起來,那聲音就像被砍了尾巴的小豬一樣。
“瞎說什麼呢!”女人把菜刀摔在地上,兩隻手衝過去狠狠的捂住了孩子的頭和嘴巴,眼神里充滿着驚恐。
“你走!你給我出去!我們家什麼事也沒有!走啊!”女人憤怒的大叫起來。
“你不要激動!我們只是擔心孩子的安全,所以才會大老遠來到這邊,看一下他的情況,我不知道您為什麼這麼緊張,但但是我們是沒有惡意的,請您相信我。”大斌試圖掏着記者證,但突然想起來被沒收了,悶氣也不打一處來。
“我不想跟你們這些人接觸,小志沒事,我們家人都沒事,不用你們關心,請回吧!”女人一直拒絕的搖頭。
“呃……其實,我來之前,已經去過*局了,你們的情況,我們大致也清楚,能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嗎?”大斌帶着玄乎的語氣說著,想試試能不能臨時詐出一些的信息來。
“不可能的,我們沒去*局報過案,*不可能知道的,怎麼會呢?”女人自言自語着,瞳孔里依舊佈滿了驚恐。
小男孩趁不注意突然咬了媽媽的手一口,撲向了大斌。
“啊!你,你太讓媽媽傷心了!”女人握着被咬的手指,忍不住也哭了起來。
“媽媽!我不能再聽你的話了!對不起,我要把我夢到的全都說出來!你不信,你會後悔的!我要去救爸爸!嗚嗚……”
天色微沉,黃色的暖光燈下,在伴隨着嗚咽的交流中,三個人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的談話。深夜回去的路上,大斌的雙臂交叉在胸前,神情凝重,眉頭緊蹙,他很難把小男孩的話變成可以成立的事實,但是那些情景從小男孩的嘴裏說出來,卻又無比的生動和逼真。
一切,都太難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