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皇帝的裁縫
凜冽的大風刮過,京城一下子進入了白雪紛飛的季節。天空變成了暗沉的灰色,路面上卻因為擁堵發熱的車輛而變的泥濘濕滑。大家忙碌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辦公室里,同事間的爭論聲和緊張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對於電視台來說,一年四季,皆為常態。
大斌背着攝像機從主編室里走了出來,他穿着一件蓬鬆的帶着污漬的黑色衝鋒衣,手裏拎着一個文件夾,在拐角處碰到了迎面走來,拿着一杯咖啡的淑離。
“你這上哪兒去啊,一大早的!”
“嗨,我又要被發配邊疆啦!”
“啊?你這周要拍的不是市裏的聖誕文藝匯演嗎?又有什麼突發新聞啊!”
大斌把淑離拉到樓梯安全通道里,小聲埋怨道:“媽的!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主編突然說旅遊頻道那邊要去挪威拍個片子,缺個有經驗的攝像,非得讓我過去。大後天就要走了。”
“什麼?這也突然了吧,按理說這麼重要的行程應該提前兩周就確定好人員的,何況你的簽證怎麼辦?”
“這不現在讓我趕緊去簽證處做加急嘛,好在跟那邊打好招呼了,三個工作日就能出。”
“天哪!怎麼突然讓你去那麼遠!這也太坑了吧!”
“我都想罵街了,這活兒我根本不樂意去!現在挪威都快冷死了,而且黑夜特別長,這種環境,有效拍攝時間很短,機器在低溫下特別容易損耗,而且我這肩頸本來就不好,現在輕巧點兒的還能堅持堅持,你看看這拍攝提綱,峽灣,島嶼,森林,很多都要靠人力扛着機器走很遠,另外一個小攝像剛畢業,我還得帶着他拍。”
淑離翻着好幾頁的拍攝提綱,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上面寫着就五天時間,你們要去到兩個城市,七個拍攝地點,這強度,正常來說,每天能睡三四個小時就不錯了。”
大斌嘆口氣說道:“可不是嘛,我也是醉了,錢難掙,屎難吃唄。我得趕緊走了,那個聖誕文藝匯演就只能你跟其他小帥哥一塊去了。照顧好自己,提防那些給你使絆子的人。”
淑離點點頭:“我知道啦!你回去多帶點暖寶寶還有防寒內衣!這杯咖啡你拿着喝吧,路上暖和點兒!”
大斌接過咖啡,快步走進電梯,擺了擺手:“行!那我走了!”
“拜拜!”
淑離轉身往自己的工位走去,她看到雅婷笑呵呵的從主編的房間扭着屁股走了出來,穿着一件黑色的長款加拿大鵝羽絨服,手臂套着一個巨大的lv包。先不說外表的變化,那種昂起下巴,眼色飛舞的神態已經完全掩蓋了之前那個羞澀露怯,笨拙不安的模樣。
“她是變的太快,還是本來就如此呢?”
淑離在心裏暗暗嘀咕着。她突然覺得肚子不舒服,想去趟洗手間。在電視台大樓里,每一層的樓道盡頭都設置了很大的洗手間,每一層也都有不同節目組的人在辦公。她匆忙的小跑到洗手間關上了門。過了一會,竟無意聽到了幾個不熟悉的同事在洗手池旁的談話。
A:“你知道《x調查》的那個神淑離嗎?最近都在傳她的一些私事兒呢,可精彩了!”
B:“是嗎?她怎麼了?聽說她好像最近過的不順,被撤下來不做主播了,是不是得罪人了?”
A:“還不是因為破壞人家家庭被抓包啦!”
B:“不會吧,平時看着她人挺正派的,不像是那種沒底線的人。她是傍的誰啊?”
A:“據說是他們節目組的主編,本來是想靠睡覺上位的,沒想着轉正,但是被人家原配發現了,非要鬧台里。那主編為了避嫌,就把她撤下來了。”
B:“啊?為什麼不讓她直接轉崗呢?那不更以絕後患了?現在這種狗血事兒真多。”
A:“本來是想逼她離職的,但為了顧全大家的面子,只能冷處理。她以後的日子是不好過了。”
B:"真是人不可貌相呀,我以前還挺喜歡看她節目的,雖然感覺她人不是特別漂亮,但挺有氣質的,好多現場報道都不錯。沒想到私底下這麼不要臉。"
A:“她不要臉的事兒還多着呢,我回去慢慢跟你說。”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了出去,就像兩隻剛吃完屎的蒼蠅一樣滿足。
淑離確定他們走了以後,把門慢慢的打開,來到洗手池的鏡子前,嘴唇微微發顫的看着自己的臉。
她努力的壓制着自己被污衊的怒火,回想着剛才那兩個蒼蠅的對話,裏面的每一條信息。她本來想直接衝到兩個人的面前,賞她們兩個耳光,然後大聲的質問,理論,直到把話說明白為止。但是,理智又告訴她,跟一個不明是非,信口雌黃的人講道理,並不能解決問題的根本,或許還會引起更多的誤會。更何況現在的局面是,謠言已經傳到了別的節目組的耳朵里,那麼自己組裏的人應該早就被普及了十之八九,只不過因為每天要一起共事,同事們更懂得避嫌,不在她面前說罷了。
“提防那些給你使絆子的人。”
淑離突然想起了大斌的那句話。到底自己是動了誰的奶酪,是誰在背後,什麼仇怨,來無中生有,造這麼大的謠呢?她自問這幾年在工作上勤勤懇懇,雖然曾經有過被潛規則的暗示,但都裝做不明白給混過去了,因為從小家裏受的教育讓她無法做出那樣的事。她從未想走過任何捷徑,動過任何歪念,她一度認為,這樣的品質是非常適合做一個維護公平正義,愛憎分明的記者。但她沒想到,自己彷彿被編製到了林峰之前曾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規則論]里。即使自己一腔正義,即使自己潔身自好,即使自己心存善良,但還是會礙了別人的眼,入了別人的網,成為一根眼中釘,肉中刺。
皇帝的新衣,這個故事裏的主角不是皇帝,而是那個在背後給他編織美麗謊言的裁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