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從零開始
小巴車的車輪帶起塵土，一下一下的擊打在擋泥板上面，那是最沉重的挫敗感覺。
回到池水鎮的那一路似乎很長，具體多長時間，我記不得了，總感覺似乎比小巴開過的每一條街道加起來都要長。
炎熱的陽光照射在小巴的玻璃窗上，透過一切的阻礙落在地上，明明將掀起一切的陰霾，但是如今那氣數已盡的夕陽卻只能帶動車廂裏面的塵埃味道，飄散起來的泥土顆粒，順着鼻腔進入肺部，讓人喘不過氣來。
可能是錯覺吧，我總感覺，最前面坐着的教練的背影，在那夕陽的拉扯之下，越來越長。
影子像是黑暗的年輪吞噬了太多太多的歲月，時間，當一切都塵埃落定，又將做所有美好的回憶都變成了最純凈的黝黑。
“教練？”車廂里是誰叫了一聲，我記不清楚了，或許是我，又或許不是我。
最前面的邵斌沒有回頭，而是盯着前方，盯着擋風玻璃外面那最後的光明。
不說話也沒個回應。
最後車廂里的所有人都閉上的嘴巴，可能是被我們死氣沉沉的氣氛所影響了吧，司機師傅也變得沉默了起來。
剛剛上車的時候還說這恭喜池水中學成為了這一次籃球比賽的第二名，後來，逐漸的一言不發。
我們就在發動機那要死要活的抖動之下，一路抽動着回到了池水鎮上，當最後的陽光落在池水鎮上的時候，小巴終於停止了那如同咒語一般的抖動。
池水中學的隊員前前後後的下了車，邵斌明明在小巴的最前面，卻是最後一個下車的。
“教練，對不起。”馮遠咬了咬牙，知道這次比賽會失敗，有着絕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自己。
邵斌擺了擺手從比賽結束之後就再沒有張開的嘴巴動了動，說出了長久以來的第一句話：“我早就說過了，一支隊伍，一個人，在什麼什麼才會真正的失敗？”
“是輸掉一場籃球比賽么？”
“是期末考試的成績一塌糊塗的時候么？”
“是當一個人，真正認為自己輸了的時候！”
“我對你們，很失望，我對你們的夢想更失望，三個月時間的努力，換來的就是一句我輸了么？”
邵斌的聲音很沉重，每一句話說出去，都像是在用刀子狠狠的刺扎着自己的心臟。
此時的邵斌很想問一句，自己的答案已經找到了，那，你們的答案呢？
“教練，那我們明天還？”蘇斌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其實這個答案，在他的內心早就已經有了定數。
邵斌抿了抿嘴唇：“之前來池水中學任職的時候，我的任務就是將一隊籃球隊帶上決賽，現在我的任務也完成了，至於之後的你們要怎麼發展就全憑藉自己了。”
邵斌笑了：“要是還喜歡籃球的話，就多打打籃球，哪怕不是為了比賽，是為了鍛煉身體。”
林大夫就站在邵斌的身後，此時的他用牙齒咬住自己的嘴唇完完全全的能感受到邵斌的那種苦澀感覺。
像是被浸泡了半個月的茶水澆灌在了龜裂的大地上一樣，收縮起來的卻全部都是痛苦。
“至於高三的孩子們，我祝願你們在高考的時候考一個好成績。”說完邵斌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池水中學的大門口。
他的腳步很沉，腳掌接觸地面時候走的很全面，每一步落在地上，都毅然決然的推動着邵斌前進！
馮遠看着那逐漸佝僂起來的背影，苦澀的叫了一聲：“教練！”
邵斌沒有回頭，剩下的籃球隊，隊員們也沒有上去追。
但是也沒有散開，而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等待着邵斌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這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此時看着劉子銘手中的那個小盒子，都充滿着厭惡的神色。
那是亞軍的榮譽么？不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榮譽，那是因為自大與冠軍的失之交臂。
時間像是手掌心之中的細沙，錯過的東西根本就來不及回味，新的的考驗就已經猶如泰山壓低一樣，壓在了我們的身上。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教室黑板的右下角已經寫上了努力奮鬥的字樣，高考的倒計時就好像是一個魔咒一樣，纏繞在我們的心臟上面。
與此同時，高三學生也迎來了他們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次轉折點。
高考到來了，連續幾天的小雨讓所有考生那浮躁的心都平靜了下來。
高三的學生久違的到縣城一次，但是周文等一眾籃球隊的高三學生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像是纏繞在一起的漿糊一樣，再次走上了縣一中那橡膠製成的場地。
但是他不敢去看操場上那熟悉的籃球架，甚至不敢深呼吸，生怕那籃球場上的負面情緒再度瀰漫上他的心尖。
這一場人生的變革，徹底將我們的籃球隊給衝散了去。
李強，薛飛，趙建國，這些熟悉的名字，自此之後再也沒有在我的生命之中出現過。
據說周文考的不錯，念到了西安的一所211，陝西師範大學，學的是教育學。後來當了老師，之後見面的時候，會興高采烈的跟我們說起鄙視鏈的由來。
而劉子銘，治好了腿上的傷之後，成功被一家體育學院破格錄取，後面聽說加入了籃球隊，當了整整四年的後衛。
蘇斌也走了，人生就是這樣大起大落，蘇斌看上去似乎是個劉子銘的小根班，但是家裏有些錢，後來去了北京，念大學去了！
估計是害怕傷感吧，臨走的時候，也沒有和我們告別，一個個的都在父母大包小包的護送之下，踏上了自己人生的新旅程。
最有戲劇化的應該是江儲吧，據說父親在城裏掙了些錢，不僅將當時借邵斌的錢還給了邵斌，而且還帶着江儲和妹妹，一起進城生活去了。
那時候的離別就像是一陣旋風，不斷的從我們身邊帶走熟悉的面龐。
至於教練，劉子銘去看過他，在隔壁鎮上弄的那個籃球訓練基地越發的紅火了起來，興許是因為在籃球比賽上面得到了亞軍，讓那個有些破舊的籃球訓練基地也絡繹不絕了起來。
而我們則是被日益沉重下來的學業壓的喘不過氣來。
在秋冬交替的季節磨破滾打，誰也沒有再次提及籃球的事情。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了，直到有一天，一張關於籃球比賽的傳單再度傳遞到了池水中學裏面。
我們那停止了許久許久的齒輪才再度轉動了起來。
秋天末尾的黃昏總是最容易讓人回頭，所有，當那天下午，我們在學校的告示欄裏面看到了那張比賽通知單的時候，不由的想起了那個在春夏之間努力奮鬥的青春熱血故事。
馮遠不留痕迹的掐滅嘴角的香煙，走到那通知單的前面，伸出手指，輕輕的點了點那張告知單，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面的一絲溫存。
“子明！”馮遠哽咽了一下，叫了一聲那個讓他熱血沸騰的名字，身後吹來一陣刺骨的涼風，讓馮遠不由的裹緊身上的外套。
儘管那場比賽已經整整的過了一個夏天的時間，但是時至今日，每當馮遠想起那場比賽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個人。
而每當馮遠想起了那個人，那場比賽上自己的狂妄自大，被大崩潰的信心就又會像是夢魘一樣，纏繞在馮遠的心口上面，沉重的壓力壓制的馮遠喘不過氣來！
姜超將身邊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葉之中：“又要開始籃球比賽了啊。”
馮遠點了點頭，六個月的時間而已，就變得滄桑，沉靜了起來。此時的馮遠留着個光頭，看上去，倒是和縣一中籃球隊的吳穹有着幾分相似之處！
“姜超，你還想打籃球么？”沉默了好一會，馮遠突然問道。
姜超沉默了；“不知道。”
“什麼？”問詢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有着一種滄桑的感覺
馮遠又點燃了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姜超，我是問你想不想打籃球，你說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不是答非所問么。”
姜超沉默了，在凌冽的寒風之中裹緊自己的外套。
一直在原地停頓了好久好久這才問了一句：“我們還能回得去么？”
馮遠搖了搖頭篤定的說了一句：“回不去了，隊員們都走了個七七八八了，還怎麼回去啊。”
徐武強走了過來，一邊搓着手一邊點了點頭：“是啊，回不去了。”
沈聰苦澀的笑了笑從口袋裏摸出來的煙居然也是紫雲，他抽出一根點燃：“是么，的確是回不去了啊。”
“已經失去的，那是既定的事實，過去無法改變，我們自然是回不去了。”說話的是姜超，是個文科生，半年的學習之後，嘴裏念叨的話都帶上了一點韻味。
“不過馮遠，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我們不能老注意我們失去了什麼，最要緊的是看看，之後，還下些什麼！”
姜超一邊說這話，一邊依靠在教學樓的牆上，抬頭看着天空：“失敗過了，才有再一次從零開始的機會。”
“我們再努力一次吧！”沈聰靜悄悄的走到眾人的身後，突然說了一句。
這一句話卻像是一柄巨大的鎚子，敲打在眾人的心間，敲碎了那凍結住了時間的寒冰，讓眾人久違的獲得了那難忘心跳的感覺。
這一瞬間，彷彿寒風之中的眾人再度回到了那個炎熱的日子。
再度回味起來了當時那個難忘心跳的感覺。
馮遠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猶豫了一下將右手在半空之中！
四個人相視一笑，跟着一個個的走到馮遠的身邊，將手掌放在馮遠的手掌上面，最後五個手掌合在一起，彷彿是讓眾人回到了當時，第一場比賽，眾人大氣加油的時候。
“喂，說點什麼吧！”沈聰久違的笑了笑。
“說什麼？”馮遠尷尬的問了一句。
姜超輕輕咳嗽了一下：“那就我來吧。”
“此時此刻，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們無所畏懼，池水中學，籃球隊在此時此刻正式復活，飛龍再次復活！”
“讓我們一起，從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