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在此山中
有人說青春是輪迴的樂章,我們在每一個音節的串聯之下終將走向遠方,有人說,青春是寒暑的來往,兜兜轉轉之間,將我們引渡向彼岸。
坐在和煦的陽光下,看着籃球場上奔跑的孩子,洋溢的叫喊聲,汗水,奔跑,跳躍,不斷顫動的籃板,球鞋與地面摩擦出的悅耳章節。
對我來說,所謂的青春或許是在指尖永遠旋轉的籃球,留下來的儘是美好的投影,剪一段時光,放在最美麗的地方悄悄保存。
那是我高二的故事了……
雨後的泥漿順着自行車的車輪一下下的擊打在擋泥板上面,噠噠噠的聲音像是氣數已盡的鋼琴在用最後的聲調發出的最後的嗚咽。好在這老舊的自行車還沒有因此而罷工,儘管在濕滑的道路上面不斷的偏轉方向,但好在還沒有側翻滑倒的趨勢。
“快到了吧。”劉彪將白色鴨舌帽的帽檐抬了一下,隔着一段路程能聞到一股鐵門生鏽味道混在空氣之中傳遞過來,刷上劣質藍色油漆的鐵門邊上開這個小門,將自行車停在路邊,劉彪走了進去。
鐵門邊上立個裹上報紙的門房,房間裏面有股機油的特殊味道。
再往前,左手邊的廚房與對面的教練房間隔海相望,順着正中間的走到能看見前方三對籃球架閃着新油漆的光澤。帶着厚重刺鼻味道,隔着白色粉筆勾勒出來的場地相互對望。
空氣中氤氳着一股子有些難聞的劣質橡膠味道,水泥地板上的籃球的撞擊聲,球鞋擦地面不斷的與籃板進行碰撞,各色服裝之下拍打着掉皮籃球的孩子奔跑,跳躍,順從口哨的聲音完成各種各樣的指示。
“找誰?”聲音有些沙啞,該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面前男人不過三十五歲左右的樣子,一米九的大個子看上去很是厚實,白色T恤上面套了個綠色運動衫。國字臉,表情平淡,脖子上還掛着個哨子,該是這地方的教練。
“邵斌?”劉彪驚訝的叫了一聲。
渾濁的眼睛落在面前男人的身上。
邵斌的眼中帶着幾分迷茫,在後者的鴨舌帽上面轉了好一圈,這才認出面前的男人:“你是?彪子?”
劉彪抓住邵斌的右手狠狠的揮動了幾下:“怎麼,這才多長時間不見就把我給忘了。”
邵斌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卻像是個木偶一樣,手上沒用什麼力氣,任由對方鬆開手這才指了指後面的樓梯:“走吧,我們上去說。”
劉彪拍了拍邵斌的脊背,一前一後到了廚房對面的教練室前面,稍微一用力,那老舊的木門頓時發出了一聲嘶啞的鳴叫。
“地方小,彪子你隨便哈!”邵斌回話沒什麼力氣。
劉彪點頭將鴨舌帽從腦袋上取下來,環視一周,這房間着實不算大,也就十二三平米的樣子,腳下甚至連最廉價的彩磚都沒有,水泥地也因為劣質建造而長出硌腳的坎子。靠着老舊辦工桌子的右邊開這個窗戶,吸收着辦公桌裏面堆積的灰塵。
“這兩年過的怎麼樣?”邵斌端着暖水壺又放了一個杯子在劉彪的面前,一邊倒水,一邊寒暄了一句。
邵斌的眼皮一底:“還好就是學校的事情,有的時候,那群孩子們折騰的老師受不了,就找我給拉在操場上跑步去。”
“那就好,那就好!”邵斌連着回復了兩句。
將暖壺放在劉彪的身邊,明明是老友見面卻沒有想像之中的那種喜悅的感覺。
“雖然已經暖和起來了,但我這還是有些冷吧。”邵波看着劉彪的穿着不由的笑了笑。
“還好,倒是你,最近身體怎麼樣?”
抿了抿嘴,邵斌的表情始終帶着微笑:“老樣子,這不正趕上昨天下雨,今天這腰背還有點不得勁。”
邵斌扭動着自己的腰身,頓時發出一陣“啪啪啪”的骨頭脆響,臉上帶着苦笑。
“還在池水鎮的同期,好像就剩下我們了吧,今天突然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情,還是直說吧。”邵斌將缸子放在桌上,任由其中的蒸汽升騰覆蓋自己的右手,在手指之間能清楚的看見一個接着一個的繭子。
劉彪捏了捏鴨舌帽:“確實是有一件事情要找你。希望,能跟我去鎮上,擔任池水中學的籃球教練。”
邵波挑了挑眉頭,仍舊是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
“彪子,你就別跟我開玩笑了,我這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地方業餘的給這些孩子說說還行,正兒八經的當教練,我怕是不合適。”
劉彪沉默了一會,還是堅持自己的說辭:“我知道你的身體狀況,但是我更知道你的能力,所以,這個籃球教練,你當最合適。”邵波不由的笑出聲來:“能力,我這還談什麼能力。”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可是,你還有你的榮譽不是么?”劉彪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指着一邊滿是獎狀與獎盃的牆面,當年的獎盃,直到現在都依舊散發著璀璨的光澤。
“最後的比賽會到縣級,雖然比不上你當年的榮耀,但是說不定,會讓你有新的答案。”
搖了搖頭,邵波的眼中有着複雜的情感,放下水杯,在懷裏摸索了一陣,最終摸出了一盒紫雲香煙,隨便的抽出一根,就將煙盒仍在桌上,點燃,任由煙霧升騰起來。
沉寂了一下,半支煙的時間之後,這才再度開口說道:“總之,我現在的身體,真的沒什麼能幫到你的,謝謝你的好意了。”
“你難道就不想再體會球場上的那種感覺么?”
揮了揮手邵斌將香煙在可樂瓶剪出來的煙灰缸裏面壓滅。終於還是失去了談話的興趣:“彪子,要是你來找我敘舊的,我們出去喝點酒,吃頓午飯,但,這去池水中學做教練,我怕是幫不上你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已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但是劉彪並沒有着急走,反而是看了看那摁滅了的煙頭,在口袋裏面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根中性筆,又在桌上擺着的記錄本寫上一串電話號碼。
“賣我個面子,一周也去不了幾次的,就權當來試試,不行就再回來。”
說完,劉彪轉身就走了。
盯着桌面上的那名片,邵斌陣陣出神,有些呆傻的在椅子上又坐了一會,這才一笑:“這兩年過去了彪子當真是沒變,知道怎麼說服我。”
站起來,將杯子裏面的熱水倒掉,手指卻點上了那張劉彪留在本子上的那串電話號碼。
感受着指尖反射上來的觸感。
邵斌又摸出了一根紫雲香煙,將夾雜着冰涼空氣的煙霧一起吸入肺葉之中。
一雙眼睛則是再度落在了桌那張被擦的鋥亮的相框上面,照片上的男人在籃球場上橫衝直撞,像是一隻發怒的公牛,球鞋與球場的摩擦是當年青春的味道。
“池水中學的教練么,既然都說成這個樣子了,那我要是再不去的話,倒是真的有些說不過去了啊!”
嘴上的微笑像是打開了通往心靈深處的一道窗。
……
正值年後,春天復蘇的風,帶走爆竹留下來的火藥味。
冷風吹過,街上零星走過的人一個個的裹緊身上的大衣,呼吸着剩下不多的冷空氣。
街道上氤氳着樸實的泥土味道,濃郁,舒暢。
池水中學雖然是臨鎮子最好的高中,但是老舊的蘇式宿舍樓的紅色塗裝卻遮掩不住年代久遠的事實,像是連接起來的火把,帶着夕陽的落寞,好在冉冉升起的三座新教學樓給這地方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新教學樓上泛着油漆的味道,卻與空氣之中的濕潤融合在一起,像是為池水中學遮蓋上了一層別樣的面紗。
被教學樓和宿舍隔出來的走道被陰影掩蓋,帶着點出其不意的刺骨感覺,夯實的操場上面洋溢着少年們的熱情,凌亂的步伐與籃球的橡膠味道混合在一起,這便是所謂的男生們的青春。
操場的邊上隔着一個黝黑的房間,雖然不大卻承載着男生的夢想,那是放置體育器材的體育室,體育室的後面后開着個小門,連着深黑色走道。堅硬的水泥地面給人觸感並不太好,但新勾勒出來的籃球場地卻引人着迷,剛刷上綠色油漆的籃球架隔海相望,一邊的台階上人聲鼎沸。
喧鬧,嘈雜。
只有懂得籃球,有着一定籃球技術的人,才能在這裏打球,每逢課間,籃球場都格外的熱鬧,男生的汗水,圍觀者的說說笑笑,每每都能給這裏注入新的活力,這地方,也被稱作是池水中學的洛克公園!
“咣當!”那是籃球從籃框被人直接砸進球的聲音。
扣籃!這在高中裏面可不常見,能做到這一點的高中生也是少數人中的鳳毛麟角了。
落在地上的先是這人粗壯的小腿,黑色長褲之下的小腿帶着爆發性強悍的肌肉,寬厚的身軀遮擋住光芒落在地上的時候帶起一陣顫動,上身健壯的肌肉上裹着個黑色T恤。臉上帶着稜角。
“子明,池水中學這整個高二學生裏面扣籃的可能就你一個人了。”說話人嘴角帶笑,明明也是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但是站在劉子銘的面前卻顯得有些矮小。
少年人多愛聽這種話,稜角分明的臉上微微一動,走到蘇斌旁邊,伸手在蘇斌的背上拍了一把走到旁邊的台階上坐下:“蘇斌,這突然奉承我一句,是想要煙了吧!”
蘇斌鬼頭鬼腦的笑了笑,像是一隻大鵝,探頭搓手,其中的意圖很是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