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謹小慎微
蕭月熹一覺醒來,精神恢復了大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回了將軍府,驚得從榻上彈起來,也嚇得伏在榻前的木藍一個激靈,坐直身子看向蕭月熹。
蕭月熹正因為扯到傷口疼得咧嘴呢,對上木藍的視線不由奇道:“木藍,我是怎麼回來的?”
木藍和木蔻都是蕭月熹的貼身丫鬟,從小一起玩到大,不像主僕,倒像是姐妹。此時木藍正緊蹙着眉頭,不滿地看着蕭月熹碎碎念:“小姐,我跟木蔻剛給你換的繃帶,你快老老實實躺會兒吧!”
蕭月熹瞪她道:“查個小案子把自己弄傷就已經夠丟人了,還傷到卧床不起,傳出去我不得讓人笑話死!別學得跟我大嫂似的羅里吧嗦,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
木藍撇撇嘴,還是道:“昨天是從南境回來的將軍把你帶回來的,大半夜的全府的人都被驚動了,夫人守着你熬了一晚上,才被我勸着回去歇一歇。小姐,你這趟出門到底是查什麼去了?”
蕭月熹自動忽略了木藍的最後一句疑問,驚奇道:“將軍?我大哥?”
木藍一臉莫名地點頭。
蕭月熹無比嫌惡地嘀咕道:“好端端的他從南境跑回來做什麼?”
木藍:“……”別人家做妹妹的也像她家小姐一樣嗎?生怕自己哥哥回來似的……
蕭月熹沒在意木藍的神色,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算了,我還是去見見他吧!”
木藍連忙把她按住,態度強硬道:“夫人特別叮囑了,要小姐好好休息,不準邁出房門一步。”
“……至於么?就這點小傷??”
木藍煞有其事地點頭答道:“夫人還說了,別人家的小姐才不會像你這樣上躥下跳動輒受傷受罪,所以讓你一邊養傷一邊思過。”
蕭月熹扶額:“唉!又來了……”她這位大嫂,打從嫁進了將軍府,就沒有一天不是在想方設法地把她調養成大家閨秀。
雖然如今年頭好,只要你有本事,不管是男是女都會得到應有的尊重,可季冰心始終覺得,身為女子,未嫁時就該在房裏綉繡花,練練琴,嫁了人就該相夫教子安守本分。其實不光是季冰心,很多人都依舊抱守着這種刻板的思想。
“小姐,這是你這次帶回來的東西。”木藍將一個小包裹遞了過來,裏面是蕭月熹這一趟康州之行收集來的證據,正準備進了京就交上去,誰知剛到京郊就發生了這種事。
還有那個幫她解決了麻煩的英雄,居然敢趁她不妨把她敲昏!之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她到底是怎麼被蕭亦洄帶回來的?那個人呢?
心裏一連串的問號都快冒出來了,蕭月熹左思右想都坐不住,看了眼滿臉戒備的木藍,無奈道:“大嫂不讓我出門,又沒說不讓我見大哥啊!你去叫他來,我有事問他!”
“哦!”木藍應了一聲,乖乖地去了。
片刻后,蕭亦洄風風火火地衝進來。
“小妹你醒啦!”蕭亦洄粗聲大嗓地吼着。
蕭月熹被他吼得皺了皺眉,喝着木蔻送來的清粥,不悅道:“我是傷了不是聾了,你瞎嚷嚷什麼?”
蕭亦洄放聲大笑,氣死人不償命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受傷了,那麼幾個人就把你打成這樣,說出去都要被人笑死了!”
“……”果然,這人從沒當她是個女孩!蕭月熹長成今天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欠揍樣,蕭亦洄居功甚偉!哪裏是季冰心三言兩語就能正過來的?
蕭月熹無奈道:“行了!快別笑了!昨天那個人呢?”
“嗯?什麼人?”蕭亦洄眼底還殘餘着幸災樂禍的笑意。
蕭月熹:“就是昨晚把我打昏的那個人……”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某人笑得自家親妹妹滿頭黑線而不自覺,半晌才笑夠了,幸災樂禍地反問了句:“你居然還被人打昏了?”
“……”
蕭月熹什麼也不想跟他說了,甚至都懶得再看他,扭過頭去,恰巧沒看到蕭亦洄眼底一閃而過的緊張。
平復了一會兒,蕭亦洄總算正經了些,道:“京郊那伙死士的身份我去幫你查查,你就好好養着吧。”說著,蕭亦洄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蕭月熹:“……你笑夠了沒?”
“夠了夠了!”蕭亦洄一邊忍着笑,一邊往外走。“你歇着,我出去轉轉。”
蕭月熹總算察覺到他話里的重點,驚道:“你還打算在京城待一段時間嗎?”
蕭亦洄回過頭,笑着道:“這次是回京述職,不過南境沒什麼要緊事,我準備待一陣子再走。”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蕭月熹面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柔軟的笑意來。
他要是能在京城多留幾天,大嫂會很開心吧……
有些人真是不禁念叨,即使心裏念叨念叨都不行。
蕭亦洄走後不久,季冰心纖瘦的身影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走了進來,立在榻前看了蕭月熹幾眼,沉着臉道:“這下老實了?不折騰了?”
蕭月熹有心想回一句“其實放她再出去折騰幾圈都沒有問題”,話到嘴邊,被她強行咽了回去。難得她心情好,自己沒必要上趕子惹她,平白給自己找罪受。
見她如此乖覺,季冰心眉眼間總算是有了些緩和,蕭月熹藉機道:“大嫂,我手裏還有些東西要上交,您看看,什麼時候方便放我出府啊?”
季冰心冷冷道:“不好好做你的待字閨中的大小姐,非要東奔西跑的四處折騰!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蕭月熹嘿嘿一笑,眼巴巴地看着她。
季冰心又道:“正好你哥哥這次要在京中滯留一陣,回頭我跟他商議一下,給你定一門親,你這段時間就安排安排,把監國司的事交接一下,準備辭官吧!”
蕭月熹愣了一下,收起了面上的笑意,凝重道:“大嫂,就算我要嫁人,也不一定就非要辭官吧?監國司不同於其他機構,您不能因為我不聽朝堂沒有官職就覺得我在裏面無足輕重,那裏面的關係複雜着呢!少了誰都不能馬上補上,這幾年我一直在留意接班人,可是沒有那麼容易啊……”
季冰心神色冷淡地又看了眼蕭月熹,丟下句“那是你的事,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便拂袖而去。
之後的幾天,蕭月熹異常老實,安安分分地在府中休養,直到宮中下旨召見,蕭月熹這才出了房門。
上次面聖,還是一個多月以前,她接到消息稱遠在康州的康王殿下搞了下小動作,意圖謀反,她照實上報,皇上卻只是命她暗中搜集證據,切莫打草驚蛇。
如今物證充分,人證也被她秘密藏在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龍椅上的人卻靜默不發,誰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皇上?”蕭月熹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說起來,兩人從小關係就要好一些,那位原本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先皇不寵,兄弟姐妹也都以欺負他為樂,蕭月熹最見不得人恃強凌弱,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絡了起來,他卻始終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怎麼都改不過來。
這樣一個人,到底是如何在奪嫡之路中脫穎而出的,蕭月熹其實並不在意,不過不服的人肯定不在少數,慕雲輕剛繼位一個月的時間,康王就已經準備好了要造反了,誰知道暗地裏還有多少股勢力蠢蠢欲動。
這個節骨眼上,想讓蕭月熹撂挑子不幹,簡直就是在說笑!
慕雲輕忽而開口,語調略含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月熹這一趟辛苦了,聽說還受了傷,好些了嗎?”
“回皇上,都是些小傷,已經沒事了。”
慕雲輕嘆了口氣,緩緩從龍椅上站起,一步步走來。
他的身形頎長,膚色更是過分的蒼白,他的面上總是掛着一絲謹小慎微的笑,即使身處高位,也依舊沒有半分上位者該有的威儀。他立在蕭月熹面前,愁容滿面道:“坐在這個位置上,我卻時常想起從前,月熹,從前的你,不會跟我這樣生分……”
蕭月熹後退半步,寵辱不驚道:“君臣有別。比起這些,皇上還是想想怎麼處置康王殿下吧。”
“大皇兄他……他被父皇驅逐到康州那樣的窮苦之地已經很可憐了,我……算了吧!只要他不過分,就由着他去吧!”
“……”都要造反了還不過分?在他眼裏到底什麼才算是過分啊?蕭月熹無言以對,被他這份懦弱驚得目瞪口呆,良久才找回了說話的力氣,淡然道:“既然任務已經完成,皇上若無其他事,微臣就先回去了。”
慕雲輕頓了頓,點頭道:“你好好休息。”
蕭月熹退出宣誓殿時,眼底的擔憂一閃而過,這位皇上陛下的性子這樣軟弱,真的沒問題嗎……
“嗨!你想什麼呢!”蕭月熹甩甩頭,自言自語地嘀咕道:“監督天子言行這種事怎麼就輪得到你了?查你的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