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讓屬下去玩命?
遠處一處精美的八角閣樓之上,一道修竹般的身影立於欄杆前,他一身雪銀色滾邊衣袍,長及曳地的廣袖之上用銀色絲線一針一線勾勒出祥雲仙鶴圖,衣袂飄飄。
那人鬢如刀裁,眉如墨畫,面若桃瓣,即使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裏,宛若一塊無暇美玉熔鑄而成的玉人,鍾靈硫秀,給人一種高貴清華感。
定力稍微差點的,大概看這人一眼就走不動路了,這人給人第一眼過之不忘的便是那雙上挑的鳳眼和形狀極為好看的唇瓣,即便是在渾身清貴不似凡人的氣質相較之下,那張臉依舊驚艷了眾生。
他長睫微垂,骨節分明的玉指中握着一張花花綠綠的紙,硬生生將那張紙的檔次提高了不止一個度。
宋珩一襲黑色錦袍立在男子身後,難得的身上沒有那種傲氣,姿態像個犯錯的孩子。
那白衣男子淡淡出聲,聲線攝人心魄:“這便是你近日往宮外跑的原因?”
宋珩趕緊道:“皇兄你先別急着訓我啊…我發現個很有趣的女人”
此人便是第一帝師,宋璟,與宋珩同出一脈的皇兄,雖年紀相差不多,身份卻相差甚遠,宋璟十歲便成了帝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宋璟抬起瀲灧的鳳眸:“哦?你何時開始對女人感興趣了”
要是普通人被他這雙眼睛這麼一看,估計七魄少掉六魄,但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宋珩不同,他在一瞬間的晃神之後頓感骨子裏一陣涼意。
他縮了縮脖子:“皇兄!你信我一次!我說的有趣並非是好玩,只是這女子足夠與眾不同”
宋璟移開視線,聲線涼薄:“有何不同?是漂亮得與眾不同還是引起你注意的方式與眾不同?”
很明顯宋璟是把他口中的那女子當成這些年來以各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方式企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子一類的人了。
宋珩無語片刻,“皇兄,您聽我說。”
宋璟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深邃如潭的雙眸在髮絲間透過的斑駁光線下閃出一點幽藍,后移開了視線,“你說。”
宋珩鬆了一口氣,道:“我要說的是那位丞相府那位庶出的三小姐,上次宮宴被皇兄你救過的!皇兄你還記得嗎?”
宋璟不語,宋珩瞬間就懂了,京都優秀的世家小姐眾多,皇兄一個也記不住,就連他有時候也不禁擔憂皇兄是否要一個人孑然一身一輩子。
不過,這世上大概也沒有女子能配的上他皇兄這般的人了吧,就連北齊第一美女也不行,他這樣想到。
宋璟道:“那是誰?又有何與眾不同之處?”
宋珩擯棄腦中紛亂的想法,腦海中閃過昨日那雙晶亮的眸子,語氣略微激動:“就是丞相府那個傳言胸無點墨一無是處的三小姐,叫雲曦,我昨天在留仙樓見到她了,她要求與我合作,這宣傳單就是她畫下來交於我的,這女子怪異得很,我看哪裏是什麼胸無點墨,我倒覺得此女子分明胸懷大志。”
這位年少便被推上王座的少年天子唯有在宋璟面前,幼稚得彷彿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
宋璟瞳色微微一深,看了一眼宋珩的模樣:“什麼樣的合作”
“她以一個月的時限把留仙樓煥然一新,說是業績翻十倍,若是她達到了就要求我給她留仙樓一半的股份,若是她沒達到,她就免費為留仙樓盈利一年。”
宋璟忽然凝了臉色:“你說什麼?股份?業績?”
宋珩不明所以:“是啊,我也理解得不甚清楚,她是這樣說的。”
宋璟指尖微蜷,面色依舊淡漠,道:“我竟不知這京城裏的貴女除了賞花弄月以外還通商?”
語氣說不上是嘲諷還是其他什麼。
宋珩道:“是啊皇兄,所以才說她與眾不同嘛!一個月後開業典禮你也去捧捧場吧!我很看好雲曦啊!”
宋璟鳳眸瀲灧,聲線三分嗤七分涼:“可惜,我並不看好,女人目光大多狹隘短淺,留仙樓面對皇宮貴胄,價格昂貴,要把留仙樓的業績翻十倍,何其自負。”
宋珩撇唇,道“我倒覺得皇兄你這次看走眼了。”
宋璟拍了拍袖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進到屋內,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起伏:“是么。”
“前些日子給你的《治國之道》可看完了?”宋璟在房中施施然坐下,顯然不想討論一個女人,比起女人來,他更喜歡討論書籍或政務。
宋珩臉色微變跟着走進房間:“皇兄!這才幾天啊!您又想抽背!我怎麼這麼命苦!”
宋璟睨他一眼:“你現在可是一國之君,豈容你懈怠?若你不想坐這個位置,有的是人想坐。”
宋珩苦了一張俊顏嚎道:“皇兄!早年你便知我志向,我與三弟一般只想做個閑散王爺,我能登上大寶全靠身後有你輔佐,若是沒有你替我鎮着朝堂上那群人,我這皇位早就不保了,這些年你日夜辛勞,就連身子也大不如前,如今是打算為了我這輩子做個孤家寡人嗎”
“我的事你少操心,國家社稷才是你身為皇上應該操心的事,皇室所有子女中唯你能登大寶,也只有你”
宋珩撇撇嘴,沒去細思他話裏有話,須臾后眼睛又驟然亮起來“皇兄,我看你那清音殿這麼些年了冷冷清清的,過些日子便是清竹宴,不如趁此機會為您廣納賢妃?只要這消息一散出去,我保證,肯定會在這些四國間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既然你這麼閑,那說明我給你留下的功課還不夠多,墨韻,回宮。”
宋璟冷睨他一眼,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舉步離開,房梁處躍下一道黑影向宋珩行了個禮之後,緊隨其後離開了。
“皇兄…”宋珩爾康手,滿臉欲哭無淚,他能想像回宮之後龍案之上會多出多少奏摺和書籍,但是他這次意志無比堅定。
很快表情冷凝下來,他朝門外道:“墨閻!”
“屬下參見陛下。”一身勁裝的墨閻抱劍出現在門外,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聽見了嗎?幫朕把皇兄要選妃的消息散佈出去,這樣的話今年的清竹宴一定熱鬧極了!”宋珩拍了拍他肩膀
墨閻一向繃緊的臉上出現一瞬裂縫:“可…帝師大人似乎…並沒同意”
宋珩橫他一眼:“朕當然知道皇兄不會同意,他若是同意了就不是皇兄了,所以,我們要偷偷散佈出去”
“…”帝師大人不同意您貼皇榜,您就改私底下讓屬下去玩命了?
墨閻心頭無語,還是點頭道:“屬下遵命!”
心底不由得為陛下和自己日後的‘身命安全’捏了把汗,不過普天之下,也只有陛下敢同於帝師大人做點這種陽奉陰違的事了。
他想了想,又道:“另外,這段時間你去跟着皇兄,身邊帶個畫師,一定要手藝極好的那種!皇兄他整日裏宮中,書院,各大家族之間往來頗多,你帶的畫師,就負責將那些女子見到我皇兄之時的姿態畫下來然後裝訂成簿子,呈上來。”
墨閻額角滑下一大滴冷汗,道:“若是被帝師大人發現…。?”
“好墨閻,放心干,其他事有朕呢。”
他很鄭重的拍了拍墨閻的肩膀,隨後負手出去了。
墨閻:“…”我信你個鬼
一炷香后,一身便裝的墨閻帶着一位穿着家丁服的俊秀小生,出現在京城大街一條小巷口,兩人隱在暗處窺探着一處高宅,那宅院垂花門之上掛着‘御史府’的匾額。
小生抱着一本問道:“墨公子,咱們真的要這樣嗎?那可是…”帝師大人啊!
墨閻:“…”你以為我想啊
他友善提醒道:“你可以試試無功而返,陛下會把你怎麼樣。”
小生頓覺脖子一涼,縮了縮脖頸道:“奴才還是不試了。”
墨閻看了看門口的守衛,回頭道:“小郭先生,你可要抓緊了。”
被叫做小郭先生的俊秀小生猶疑片刻,還是點頭道:“辛苦墨公子了。”
墨閻沒再多言,提着小郭先生的后領就凌空而起。
半空中,小郭先生攥着墨閻的衣擺被帶起的風颳得臉皮幾乎痙攣,他奮力正了正表情,朝墨閻道:“那個…”
墨閻沒側頭看他,只一心注意着周圍情況,聞言答道:“怎麼了?小郭先生”
小郭先生梗着脖子:“墨公子,你要帶着我飛,能…別攥着我衣領嗎?”
墨閻不明所以:“為何?”
小郭先生艱難的扯了扯衣領,一字一頓道:“因,為,我,快被你,勒死了”
墨閻這才回頭看向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小郭先生整張臉都憋成紫紅色了,額角青筋冒了好幾根出來。
“…”
他面色有一瞬間囧,趕緊改換拽住小郭先生的胳膊,道:“對不住了,小郭先生。”
小郭先生忽然得到自由,大口呼吸,揉着脖頸道“沒事,沒事。”
兩人無聲無息落在御史府宅院之中,沒驚起一隻飛鳥,他們的位置落得十分巧,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能將大殿之上的光景看個十成十,所有人的表情都盡收眼底,而大殿之中的人如果看過來,只能看到繁花綠樹掩映。
大殿中,宋璟與一名身着深青色朝服,眉宇間一股儒官之氣的中年人端坐在上位,中年人正興緻勃勃對宋璟說著什麼,神色激動。
反觀宋璟,淡然如斯,那是一個極美的男子,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一身白衣,恍如天人降世。
主位之下便是將軍府各位女眷,錦衣華服,環肥燕瘦,婀娜多姿。
小郭先生雙眼凝在宋璟身上,差點控制不住手中的筆就要揮毫潑墨來上一幅
墨閻看他神色異樣,推了推他道:“小郭先生?”
小郭先生猛然驚醒,茫然道:“啊?怎麼了?”
墨閻額角青筋微跳:“你發什麼愣,快畫啊!”
“噢噢噢!”小郭先生看了殿中須臾,后開始動筆。
中途墨閻好奇的往他畫冊之上瞄了一眼,頓時被他精湛的畫技吸引住了,只見那白紙之上,一女子的神態被淺淺勾勒。
一頭青絲用蝴蝶髮釵淺淺倌起,額間一夜明珠雕成的飾物,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掃,面上不施粉黛,卻仍然掩不住絕色容顏,頸間一串珠鏈,愈發稱得鎖骨清冽,她神態安寧,望着那殿上之人的眼眸中的情意似要噴薄而出。
此刻,他作為一名武將,終於知道為什麼整個繪院都對這位小郭先生如此推崇了,同時也慶幸自己帶對了人,若不然,他的後果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