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喜憂難料
董仲舒走後,董夫人先是坐在院裏的石桌旁發愣。呂步舒看到師母失魂的神情,本想安慰兩句,後來一想師母的急性子,就算安慰了也未必有效果,說不定事得其反讓她更添堵。
呂步舒的夫人,見夫君對師母欲言又止,便悄悄地問:“師母怎麼了?”
呂步舒也悄悄把剛才謁者來叫老師的事,一一說來,叫夫人不要打擾師母了。
呂夫人與步舒結婚不久,他們把師母當母親來對待,對師母是百般的尊重;同時也怕這位師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看着師母不要出事,她生悶氣就讓她去。
董夫人在石桌旁發愣了一會,又站了起來,在院子裏來往地轉,滿腦子是皇上罵夫君的場面,聽得董夫人頭都快要炸了。
董夫人站一會又坐一會,坐一會又站一會,坐立不安。不管是什麼狀態,擔目光反覆盯着遠方的路口,盼望着董仲舒回來。
董夫人真是望穿秋水,終於望到一輛馬車從路口駛出,這讓董夫人的心稍稍安靜了一些。
“步舒啊,你來看看是不是你老師回來了?”董夫人對着屋裏,叫了起來。
此時步舒不在院子裏了,是兒子出來了。兒子陪着母親看着遠方的馬車,一看馬車知道是皇宮來的馬車,應該是謁者送父親回的。
兒子就安慰母親:“是父親回來了,你別在這裏瞎擔心了。”
董夫人沒看到夫君,還是不放心:“我滿腦子是皇上懲罰你父親的情境,你父親不會是被懲罰后被送回來吧?”
“怎麼會,我們皇上仁慈得很,怎麼會懲罰我們大漢的儒家大師。”兒子嘴上安慰着母親,心裏也是沒底,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心血來潮,一惱火給父親屁股來個十大板不是不可能。
此時家人都出來看,大家都在不安中,等着董仲舒的到來。
此時的董仲舒快到家了,才從驚魂中清醒過來,自己快要到家了。這才想起一個他想知道的問題,謁者怎麼知道他會拿怕老婆來說事?
“今天幸虧你啊,要不然我就兩罪並罰了。一是不穿官服不敬之罪,二是老婆根本沒說為皇上辦事重要不用穿官服。真是謝謝了。”
董仲舒一邊拱手一邊道謝,還問:“你是怎麼知道我用怕老婆的事,騙皇上的?”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們有時候在外面站久了,閑得沒事就稍稍偷聽皇上的說話。皇上在這個清涼殿議事,對我們這些謁者也不是很保密,所以我知道了。”
謁者解釋到,董仲舒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在董仲舒明白之後,謁者還好心地勸董仲舒:“董博士,我在皇上身邊時間長,知道皇上的性格。他有時候平易近人,有時候發起火來六親不認的。我勸你以後千萬別在皇上面前挑戰自己,皇上的性子喜怒無常,有時候可是要人的命的。”
此時謁者的話,董仲舒應該是沒聽進去,要不然幾年之後,他怎敢拿兩起火災的事來挑戰皇上,暗示皇上用了亂臣才導致老天爺發怒了。
皇上是誰?他的尊嚴誰敢挑釁?結果董仲舒被打入死牢,秋後問斬!
董仲舒一到家裏,董夫人就衝到他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看董仲舒挨罰了沒有。
儘管沒發現董仲舒身上有傷,但還是不放心:“屁股挨板子沒有?”
董仲舒不理夫人。雖然屁股沒挨板子,但內心的痛苦比挨板子還痛。那個死主父偃,竟然把他推薦到江都國去,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
董仲舒一臉的晦氣。
別人見了皇上是高興的事,董仲舒可好,這樣子像是死了爹娘似的,難道皇上真的因為官服的事,要罷了夫君的博士職位。
“夫君啊,發生什麼事了你一臉的不高興啊?”董夫人看董仲舒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高興,我很高興,皇上賞我了,我怎麼不高興?”董仲舒說著反話。
夫人一聽皇上有賞了,哪裏還管夫君的臉色,高興起來了:“皇上賞你了?賞你住宅,還是金銀財寶?”
董夫人是女人,也是普通的女人。女人嗎,什麼事都想着女人那點小九九。
“什麼住宅、金銀財寶,都不是,是當官。”董仲舒在煩着心,有氣無力地解釋。
一聽當官了,夫人就激動起來:“當官啊?你陞官了?什麼官?”
看把夫人激動得。
“是陞官了,還不小,江都國的國相,你高興了吧?”董仲舒才沒有高興的勁頭,他知道內情,他高興不起來。
“真的嗎?”夫人不敢相信,看夫君又點頭,她就大叫:“兒子兒子,步舒步舒,你們快來快來。”
董夫人就拉著兒子:“兒子,你父親要去江都當國相了,你快準備準備,看要什麼收拾的,我們就跟你父親到江都去,廣陵城是個好地方,物產豐富魚米之鄉,有鹽有鐵有絲綢,聽說鹽商家裏早餐都是十大碗……”
聽到父親與母親的對話,看母親這麼激動,兒子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寬慰母親了。他看着母親,看了好一會,才說:“媽,你高興什麼啊,沒聽出父親的語氣,哪裏有高興的。”
母親激動的心情,被兒子一說,也高興不起來了,疑惑地問:“為什麼啊?”
兒子是讀書人,跟着父親在長安對大漢各諸侯王國也略知一二,就解釋給母親聽:“別看江都國地區江南富饒一帶,地方山青水秀,可是,那王府不是好獃的。大王劉非,性情驕橫,脾氣又大,自從大王劉非把張嫣當皇上跪拜之後,現在也不來朝廷述職了;那太子劉建,十惡不赦,聽說他已經殺了不少人。讓父親到那裏去當國相,有什麼好的?不是腦袋系褲腰帶上?”
董夫人剛才只想到江都是個好地方,沒想到大王和太子一個是劉非一個是劉建,那還真是個不好獃的地方。
董夫人眼珠子一轉,馬上改主意:“那我們不去了,你讓皇上找別人去吧。那個主父偃一年連升三級,不是當官很有水平,讓皇上叫他去啊。”
董仲舒不好說出口,他正是主父偃推薦給看皇上,讓他去江都國的!
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堵住夫人的嘴,別讓她在耳邊聒噪了。
董仲舒平靜了一下心情,向夫人解釋:“現在是這樣的,你不讓我去我是抗旨,那皇上要砍我的腦袋;我去有可能是劉非或者劉建砍我的腦袋。要是皇上砍我的腦袋,我就是抗旨我就是不忠,被皇上殺了撫恤金什麼的都沒有。我要是去了江都,真被劉建或者劉非砍了腦袋,那我是因工殉職,家裏不但有撫恤金,我還能堅守我儒家‘忠’的思想。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
董夫人回答不上來,也不吭聲了,雙手不停地摩擦着,在院裏轉來轉去。
董仲舒看夫人不吭聲了,他就要找呂步舒。在大院掃視了一圈,也不見呂步舒,便問:“步舒呢?”
董夫人說剛才還在,跑哪裏去?兒子告訴董仲舒,步舒跟他打招呼了,帶着他夫人回姑姑家了。
呂步舒的夫人,就是董仲舒姐姐的女兒。當年呂夫人年少時,看到呂步舒拜她舅舅為師,還改名為呂步舒,她就決定要嫁給這個小夥子。
呂步舒這小夥子是個很有故事的人。
呂步舒本來不叫這個名,從小聰明學習用功,有一年聽說廣川有一位名師叫董仲舒,決心前往拜師求學。爭得家人同意后,他告別雙親從河南溫縣千里迢迢來拜師,在書童栓馬的功夫,呂步舒已跪到董仲舒腳下跪拜,董仲舒一看少年英俊,濃眉大眼,聲如銅鐘,禮儀周全,聰明靈儷欣然收下。
為跟董仲舒學春秋步董仲舒後塵,故改名步舒。步舒學習進步很快,不久便鶴立鷄群。由於暮名求學的學子人滿為煥,教室不夠用,董仲舒忙不過來,不得不在空場圍帳,席地而座。無奈之下董仲舒讓高才生代課,這時的高才生非步舒莫屬。
哪時講經書、聖人之言都要嚴肅,發聲要有韻味、有板、有眼;呂步舒學董仲舒老師講誦、腔調、韻味、高昂有力、振聾發饋,與老師如出一轍。弟子往往只聽董仲舒聲未謀董面,董仲舒習貫隔帷帳講誦,學生從來不知老師長得啥摸樣。
董仲舒很喜歡這個學生,把他當兒子看待,在長安時長年住在董仲舒里,還把他姐姐的女兒許配與呂步舒。
這些天因姐姐家裏有事,要他去幫忙,可能又去幫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