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聯合診治
“苦頭?”所有人都眼睜睜地望着陸哲。
“正是如此,消渴之症無藥可救,但可緩解。”陸哲沉聲說道,“這太子殿下,怕是一生都不得飲酒。”
“不得飲酒?”李淵突然想起了陸哲給他制定的食譜和各種規矩,“小先生之意,便是讓承乾如孤一般,少葷茹素,禁止飲酒?”
“正是如此。”陸哲肯定地點點頭。
“若是一生不得飲酒,怕是有些難忍。”李淵自己是有消渴之症的,現在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小先生給自己制定嚴格的食譜,而且嚴禁嗜酒好色的自己戒酒戒色,竟然是針對自己的消渴之症。
“當然不止如此,若想控制消渴之症,太子一生,怕是只能少食或者不食牛羊肉,彘肉也應少食,如要食肉,可少量食些雞鴨魚,但亦要少食。為保證其身體,每日可食一雞子,少量肉食爾。蝦蟹之類,完全不能食。”
“這牛肉,國朝禁食,不過這彘肉,承乾當真不得多食?”聽到自己一輩子要少吃豬肉,李承乾面色有些變了。
平日裏他就最愛食彘,沒想到竟然也要少吃,還是一輩子,這讓他感受到了陸哲說的吃些苦頭這句話的真實性。
千萬不要以為豬肉在古代是賤肉,也不知道這個觀點是誰先傳出的,後來就有人以訛傳訛。在古代,祭天的三牲就是牛、羊、豕,可見豬肉的地位,劉邦項羽鴻門宴,項羽賜予勇士樊噲的肉食就是豬肘子,可見豬肉是能上諸侯宴席的。
而《國語楚語下》記載:“天子食太牢,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魚炙,庶人食菜。而且《禮記》規定,士無故不殺犬豕,可見豬肉的規格並不低。在唐朝,還有官府機構養豬,造成豬肉供大於求,價格低廉,所以才有蘇東坡的“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
當然,古代貴族不怎麼吃豬下水是真的,不是因為下水輕賤,之所以君子不食豬狗之腸,因豬狗皆為以米粟為食的動物,豬狗的腸子又似人腸,君子不食也,用來表示不同類相殘的仁愛之心,或表示不與骯髒沆瀣一氣為伍之意,而非不食豬肉(當然,豬肉是賤肉的說法是哪個群體最先提出的,鶴也不知道,也不敢問)。
“若太子想要足疾不惡化,此乃必然手段。”陸哲斬釘截鐵地說。
“些許口腹之慾,倒不算大事。”李承乾點點頭,不再追問。
比起失去一個帝國起來,這點口舌禁忌,當然不算什麼。
“平日裏,太子應少食稻米與白面,鹽亦應少食,平日主食,應多食蕎麥,菰米與菽等粗糧爾。”陸哲緩緩說出了最後的禁忌(插個題外話,菰米就是雕胡米,鶴為了體會唐人雕胡飯味道特意買了些,真的還可以,配合紅燒肉一絕)。
“什麼!連米面都不得食?”李淵有些吃驚,豬牛羊就算了,就連主食都有諸多限制,而且還是一生不得食。想起這幾日陸哲給自己安排的食譜,沒有吃到白面的李淵都有點懷念胡餅的味道起來,想想李承乾要一生不得食胡餅稻米等物,還要吃蕎麥菰米等粗食,李淵想想亦覺得有些清苦太過。
要知道,在太極宮裏,蕎麥和菽,都是用來喂馬的。
“這樣太清苦了罷。”李淵不由得感嘆道,但是看着陸哲的嚴肅的神情,他也明白茲事體大,區區口腹之慾,與失去帝位來說,自然沒法比。
“小友之方,倒是直指病灶,凡消渴症,皆膏粱肥甘之變,酒色傷勞之過,故富貴者多而貧賤者少爾,小友之方,雖須堅持一生,但以日常飲食治之,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乃是上乘醫家手段爾。”聽到陸哲的方法,孫思邈眼睛一亮,心中某個念頭似乎被打通了。
“是葯三分毒,夫為醫者,當須先洞曉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療不愈,然後命葯。”陸哲淡淡地說了一句。
“僅此一句,小友於食療一道,遠勝天下人多矣。”孫思邈由衷的讚歎道,對於自己這位小友在食療上的造詣感到佩服,一直以來,孫思邈都在試圖編纂一部屬於自己的醫書,他野心很大,要將內科外科兒科食療等等都加入,但是精通內科的他,對於食療,始終都覺得有些模糊,有種管中窺豹的感覺,現在陸哲開宗明義的一句話,簡直就如一道閃電劃過他的腦海,長期以來,關於食療部分的思考,一下子都想通了大半,於是他鄭重地朝陸哲打了個稽首。
“多年迷思一朝得解,老道謝過小友點撥,於食療一道,老道還有些尚不明之處,還望小友不吝賜教。”
“道長無須多禮,哲才疏學淺,關於食療一道知之不多,道長若想知,哲敢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陸哲趕緊還禮,心中暗暗慚愧。
關於食療的那句話,就是孫思邈自己寫的,他能不覺得有道理么?
自己這算不算外祖母悖論?陸哲心中暗暗發苦,原本自己引用的話本來就是孫思邈未來寫下的,而且關於消渴症食療的方子,也是後世的醫生得自於孫思邈的千金方,然後告訴廣大患者的。
消渴病者“慎者有三:一飲酒、二房事、三鹹食及麵食。這是千金方原話。
那這到底算誰的?孫思邈關於食療的部分的理論,竟然是由後世的自己將他的着述轉而告訴他,然後他在自己的告訴之下,寫下了千金方。
這簡直就是跟你穿越回50年前,在你外祖母沒有嫁人之前殺了她一模一樣嘛。
“若是如此?這男女之事,吾兒可有禁忌?”說話的是長孫皇后,作為母親,她自然最關心的是自家兒子娶媳婦生孫子的事情。朝散郎治療上皇的方子她看過,裏面有一條就是戒色,李淵子孫滿堂還好,若是要自家承乾不近女色,那作為母親的長孫皇后就不答應了。
這種問題,婦人家是不好在男子面前談論的,但是看到孫思邈和陸哲兩人互相印證,逐漸有種把聯合診斷會開成學術討論會的時候,內心焦急的她,再也顧不得害羞,心想自己不要諱疾忌醫,而且對方一耄耋老道一個孩童,心中的恥度也下降了不少,於是着急地問出了聲。
“啊?男女之事?”陸哲懵逼了一下,想了想後世糖尿病人也不禁止啪啪啪呀。於是隨口答道。
“據某師夢中所授,消渴症與男女一道,雖無大礙,但也應節制才是。”
妥了,長孫皇后心中的大石頭才放下,只要不禁止男女之事就好,至於在房事上節制,則是這個年代醫生回答的標準答案,就跟後世你哪怕之事稍微划個口子,醫生都讓你戒煙戒酒戒濃茶戒辛辣一般。
“即是如此,那吾兒承乾之足疾,朝散郎可有妙法。”長孫皇后話一出口,李承乾和李淵,眼睛都定定地看着陸哲,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有!”陸哲乾脆的回復,讓長孫皇后和李承乾,兩人都送了一口大氣,特別是李承乾,臉上的神情越發期待起來。
“取溪流中之藻絲,以醋蒸之,半個時辰后,加入清水,用此水濯洗足部,此乃方一,南方有藥材曰木蟹(木鱉子),取二兩混合兩斤水煮之,用此水濯洗,此乃方二。月余便可見效。”(這是偏方,鶴熟人試過,有效但是說不好,姑妄聽之)
“若是能治好吾兒足疾,朝散郎居功至偉矣。”聽到方子不過是用溪流間的水藻,還有什麼木蟹,想起之前這位朝散郎只用一位柳樹皮就治好了被御醫判了死刑的金山公主,長孫皇后不由得大喜。
“還請孫道長費心給太子開上一些清涼化瘀之湯劑。哲不擅內科,內外兼治,方是正道。”陸哲對着孫思邈作了個揖。
“還請孫道長費心為吾兒診治。”面對孫思邈,長孫皇后就尊重得多,正式地請求他給李承乾治病。
“小友方子亦是極為高明,想必太子足疾亦是有望治癒,既然如此,老朽便做一番錦上添花之事罷。”孫思邈點點頭,想了一番,提筆開下了一個方子。
“承乾謝過兩位大恩。”穿好鞋子的李承乾,此刻費力地走到陸哲和孫思邈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嚇得兩人忙稱不敢。
這麼看來,李承乾還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嘛。看得出來,李承乾這個禮是出自真心,行完禮之後,陸哲發現,對方看自己的眼光,都已經變得充滿感激。
可惜,你始終當不了皇帝,而且很難擺脫悲劇命運。看着一臉激動和感激地李承乾,陸哲已經在暗暗思索,如何擺脫掉太子舍人的位置,轉而接近李治了。
而此刻,太極宮內,另一場與陸哲有關的討論,正在進行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