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從墓園的石階上下來的時候,林蔓柔忽然接到了李緣的電話。
“師姐,我已經順利開始上課了!這裏真的很好,比我想像中還要好!”李緣的語氣中透着掩藏不住的興奮。
“那就好,現在英國應該是凌晨吧,怎麼還沒睡?要是國內家裏有什麼事就告訴我,能幫的我一定幫。”
對於李緣,林蔓柔的心裏是不無愧疚的。
“不會不會,我真是太高興了,所以這幾天都睡不着,正巧我看見現在應該是國內早上9點吧?所以我想告訴你實在是太謝謝你了,多虧你當初的建議,而且你的朋友也實在是太周到了!”
林蔓柔一聽,話音婉轉道:“朋友?那個女孩子怎麼樣?”
“她很好,是個好人!”李緣高興地說,提起葉思思,他的語氣也有了微妙的變化,只知道說好。
“那就好,她是個女孩子,平時你要多幫幫她,畢竟都是大家都是z國人,互相幫助總是好的。”
李緣一一答應着,兩人聊了一會,李緣才終於和林蔓柔道別。
林蔓柔掛斷電話后一面打着傘一面將手機收到包里,卻不料不小心,差點和一個剛下出租車的女孩撞到一起。
“實在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林蔓柔滿懷歉意地說。
那女孩手裏提着一個小行李箱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外衣,眼睛瞥了一下林蔓柔后拍拍衣服上的水珠,面無表情地走了。
林蔓柔尷尬的看着她走開,心裏不禁說:“罷了,在這個天氣里來墓地的人無一不是心痛或是失落的,更何況又被自己撞了一身的水,哪還有心情回一句’沒關係’呢。”
自己也未免太玻璃心了,她自嘲的笑笑。
坐在回程的車裏,林蔓柔竟然接到了葉清名的電話。
“有什麼事么?”林蔓柔生硬的直截了當地問。自從兩人開誠佈公的談過了之後,林蔓柔對待葉清名就再未遮遮掩掩的曖昧過。
葉清名失笑道:“都是快要結婚的人了,沒事就不能打給你么?”
林蔓柔一時間自知失言,語氣立刻緩和了下來。
“沒,是我剛剛心情不太好,對不起。”這才短短十分鐘,她已經說了兩次對不起了!
“倒不必抱歉,我只是想告訴你,今晚來我家可以么?我兩個姐姐和大哥想要正式見你。”
林蔓柔愣了一下,隨即道:“見我?你確定是見我,不是要一起討伐我?”
“當然不會,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那......好吧。”林蔓柔答應了。
忽然,正陰沉着的天空中不知被什麼東西照亮了一下。接着,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由遠及近的傳過來,彷彿有天神拿着斧錘泄憤似的開鑿着雲頂,電石火光之間,一陣颶風夾雜着滂沱大雨,瞬間沿着黑雲的軌跡,傾瀉而下。
林蔓柔隔着車窗,她的眼神不甘而又期待的看向外面那兇猛的疾風驟雨和電閃雷鳴,竟只覺得乾脆過癮,不禁在心裏默念道:
“大雨洗不凈你的罪惡,雷聲也震不醒你的良知。葉清城,我們終於要見面了。”
葉家的這一輩中,一共有5個孩子。分別是:大哥葉清城,雙胞胎姐妹葉清芝、葉清然,以及葉清名。而最小的那個,就是葉清名的父母還在世時領養的女孩子——權薇。
葉父葉母去世的早,所以照顧葉清名和權薇的重擔就落在了葉清城和兩個妹妹身上。一直以來,葉家也是一貫的遵循着長兄如父,長姐如母的家規不曾變過。
“我大哥在醫院裏當院長當慣了,所以難免有些嚴肅。不過以往他對我的事一向寬容,不會像我大姐那樣百般刁難,你別害怕。”葉清名如是說。
林蔓柔點點頭,握着禮物的手不自覺的出了些汗。
“那你的另一個姐姐呢?”
“二姐?她是我們家裏脾氣最好的一個了,小時候我沒及格的卷子,都是找她給我簽字的。”葉清名笑道。
“怎麼說呢,大概是大哥大姐太強勢了吧,所以二姐在他們面前總是唯唯諾諾的。”
葉清名給林蔓柔一一解釋着葉家的成員,二人說著說著,就走到了葉家大宅的門口。
這是一間地理位置很好建築卻很古舊的雙層白磚小樓,前後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種植着各式花草,不過此時經過暴雨的洗禮,已經落英大半。葉清芝和葉清然住着葉清名帶着林蔓柔進了家門,第一個出來迎接的就是葉清然。
經由葉清名介紹,林蔓柔柔柔的問了聲“二姐好”。
葉清然雖有一張和葉清芝相差無幾的臉龐,但她挽着頭髮穿着寬鬆的長連衣裙,眼睛笑起來似月牙,氣質雅靜而平和,完全看不出已經50歲,她一切的一切,都和葉清芝截然不同。
可是,她是葉家的人。
對於葉家的人,林蔓柔一刻都不敢放鬆。
“大哥!”葉清然話音剛落,葉清名和林蔓柔一齊看向身後來人。
果然是他,林蔓柔不禁薇薇頷首挑眉看向葉清城——瘦削細長的身形和臉龐,但是卻有着極度銳利的眼神和思維。
這是她日日夜夜銘記於心絲毫不敢忘記的面孔。
對於葉清城,林蔓柔並不陌生,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將他調查的清清楚楚了。哪怕是他化成灰,林蔓柔都能精準地認出哪一粒是頭顱,哪一粒是心臟。
但是葉清城此時並未注意到林蔓柔,他只是對葉清名點點頭,說了句“來了”便自顧自的坐到一邊去了。
葉清然見狀,主動回到了廚房幫忙。而葉清名則拉着林蔓柔的手坐到沙發上。
林蔓柔靠近葉清城的一瞬間,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葉清城將自己白色上衣的袖口挽了挽,然後拿起茶几上一個白色的瓷杯,他眼眉微抬,眼睛微閉仔細的端詳了一會,然後緩緩將瓷碗遞到林蔓柔面前。
“請。”葉清城忽而眼含笑意的看着林蔓柔,一雙眼睛裏儘是一家之主的權威和對她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的探究。
林蔓柔竟然有些心虛。
她輕輕接過茶杯,下意識的喝了一大口茶水。
“聽說你們準備結婚了。”葉清城說。
“是,已經決定好了,前幾天大姐剛剛知道。”葉清名解釋。
“決定了?”葉清城看向葉清名,認真的問。
葉清名點點頭。
葉清城沉吟半晌,看向林蔓柔說:“這是你們的事,我向來是不願插手的。不過好歹也是清名結婚,所以我們不得不慎之又慎。之前也許清芝有些冒昧,林小姐不會介意吧?”
林蔓柔和葉清城相視,微笑道:“不會,人之常情。”
“好,好一個人之常情。”葉清城不禁嘆道。
三個人正在說話的時候,葉清芝忽然從廚房裏出來,看見葉清名時驚喜地說:“可算回來了,我今天給你做了很多你愛吃的東西。”
說著,葉清芝就硬拉着葉清名到廚房去了。
兩人走後,葉清城眉眼如常,一隻手放在膝蓋上,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身子卻薇薇將重心移到另一邊。
這種極強勢的坐姿令林蔓柔忍不住有些緊張,她下意識的捏緊了外衣的邊角。
此時整個偌大的客廳里,只有他們二人。林蔓柔不自覺的盯着深棕色的地板,也許是因為年久的緣故,這被木材包圍着的屋子不時的散發出潮濕的木頭味,而且若有人輕輕用力,地板便會立刻發出反抗一般嘎吱嘎吱的尖利聲音,
“聽說林小姐是新聞類的編輯?”葉清城輕酌一口茶。
“是,不過已經很久不在時政工作了。”林蔓柔答道。
“不知道你對現在的醫患關係怎麼看?”葉清城話鋒一轉問道。
“醫患關係?我想……大概還需要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吧,不過總會有改善的一天的。”林蔓柔小心翼翼地說。
葉清城點點頭,似乎並不在意林蔓柔的回答,也不在乎她回答了什麼。
“今天是我主動要清名把你叫過來吃飯的,目的就是大家都見一見,畢竟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葉清城若有所思的說。
“是,我明白您的意思。”
兩人說著說著,終於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林蔓柔忍不住鬆了一口氣,藉著到衛生間洗手的功夫努力的深吸幾口氣緩和情緒。雖然剛才只是和葉清城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但她此時已經覺得疲憊不堪,不知是葉清城已經有所察覺她來者不善還是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防備別人。總之,林蔓柔已經感覺到了這重重的困難正在向她眼前靠近。
席間,葉清名到地下室去取酒,葉清芝看着林蔓柔,忽而換了一副熱情慈祥的面孔,將一道清蒸鱖魚擺放到她面前說道:“這是我特地到菜市場裏選的一條新鮮的魚,我也許久不去市場自己買菜了,要是有不好的地方,林小姐儘管直說。”
林蔓柔見狀,筷子拿在手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若吃了她恐怕又要犯了過敏的毛病,若是不吃,只怕要掃了葉清芝許久未曾親自下廚的“面子”。
葉清然和葉清城也同樣一言不發地看着她,林蔓柔自知此時已經騎虎難下,不得不吃,所以到最後,她只好稍稍嘗了一小口,笑道:“味道蠻好的。”
此言一出皆大歡喜,葉清然張羅着葉清城和葉清芝吃菜,自己則去廚房裏拿酒杯去了。
林蔓柔趁着擦嘴的功夫,將剛剛那尚未咽下去的魚肉盡數吐在了紙巾上,然後泰然自若的坐在餐桌前陪着他們。
正巧這時葉清名也上來了,葉清芝忙招呼着他坐下,然後對他說:“你快嘗嘗我今天做的魚,連林小姐都說好吃的。”
“你......你不是......”葉清名驚訝的看着林蔓柔,正要說什麼,林蔓柔忙道:“你快嘗嘗吧,挺好吃的。”說著,她又夾了一大塊魚肉放在葉清名碟子裏。
“姐,你怎麼做了這麼多海鮮?”葉清名看着葉清芝埋怨道。
這倒是真的,林蔓柔剛才一到餐桌前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十道菜里,只有三四道是普通的青菜,其餘的盡數是海鮮。
“現在這個季節不吃海鮮吃什麼?再說咱們市就是盛產海鮮,難道你還要我去買些別的東西來糊弄林小姐嗎?”葉清芝不悅的說。
葉清城這時發話了:“清名,你從小到大不是最喜歡吃海鮮的?怎麼?現在不能吃了?”
葉清名這時見狀,也不再爭辯什麼,只好看看林蔓柔尷尬的點點頭,然後自己喝了口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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