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十年了你煩不煩
段敏敏接到小三電話的時候,正在寬闊的瑜伽室內,聽着舒緩的音樂玩命的勾着腳尖,仰着脖子,滿臉通紅竭盡全力的把自己的身體擺成一隻優雅引頸的黑天鵝造型。
電話里哀怨的女聲打亂了她的努力,她不得不挪到陽台上去,平靜的聽了一陣,連眉頭都沒打皺。
十分鐘過後,段敏敏有些不耐煩了,告訴電話對面哭的氣都喘不上的小姑娘:“這些話你應該對他說,畢竟這是你們的事。”
小姑娘明顯倒吸了口冷氣,被噎的咯了一聲。
段敏敏掛了電話,閉了閉眼,從陽台換到更隱蔽的露台,撥通了那個她記了十二年,熟的不能再熟的號碼。
電話一如既往的難以接通,總要在響了七八聲以後。
“喂,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手機里刻意壓低的男人聲音很好聽,也很冷漠。
段敏敏扯了下嘴角:“宋柯,十年了你煩不煩?”
“段敏敏,你又發什麼瘋?”男聲里含着無比的囂張。
段敏敏止不住嗤笑了一聲:“發瘋?老娘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發瘋,明天帶上戶口本,咱倆離婚。”
宋柯滯了一下,皺起了眉頭,暫停了會議后從會議室換到辦公室才再次開口。
“你說什麼?你是不是又接到什麼亂七八糟的電話,然後一個人開始胡思亂想。你能不能不要胡鬧,我每天工作很累,不想回了家還要應付你的壞脾氣,你乖,下午回家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你最近不是總饞東北菜嗎?晚上下班我開車接你去吃。”
段敏敏無法剋制的笑了:“宋柯,你真他媽有病。”
戀愛六年,結婚六年,宋柯出軌記錄十年,段敏敏還記得她第一次接到女人電話時候的極度憤怒,不過十幾年過去,她連憤怒怎麼寫的都忘了。
宋柯哄她,一向好哄,第一次下跪、痛哭、承認錯誤,發誓痛改前非寫保證書。到後來每次請她吃頓飯,再在飯桌上跟她說那都是競爭對手整他,誣陷他的手段。
真他媽當她是傻子啊。不過段敏敏覺得她也確實是個大傻子,不然這借口不可能用了十年。就因為結婚了,宋柯連借口都懶得換一下。
她忍了他十年,為了所謂的愛情。就這種狗屎愛情她居然能忍十年,可見她自己也是個巨型大奇葩。難怪別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段敏敏這次是鐵了心離婚,她把自己糟蹋了十年,連帶把自己家人也牽扯進來被宋柯糟蹋的夠嗆。
她現在看着這個枕邊人光剩下噁心。
可是宋柯不願意離,他這輩子再找不到段敏敏這樣愛他的女人,結婚以後他沒有進過一次廚房,沒有打掃過一次房間,沒洗過一次衣服,沒操心過一次柴米油鹽水電氣,每天早上段敏敏會把五穀的豆漿打好,配着她自己包的包子放在餐桌上讓他吃,然後給他選好衣服擦好皮鞋送他出門,她才收拾自己去上班,下午她下班早,會回家煲各種湯,做各種漂亮的料理,加一鍋糙米米飯等他。
他喜歡吃她做的飯,比外面任何一家飯店都做的好。所以只要不應酬他一天不落的回家吃飯,他搞不懂段敏敏有什麼不知足的。
男人都會在外面逢場作戲,段敏敏總不能指望着他一輩子只和她上床吧,他們是夫妻是要相互扶持到老的伴兒,她為什麼要離婚,為什麼不要他。他以前很窮她都沒離開他,現在他這麼有錢了,她瘋了要離婚?
宋柯想不明白,他開着車,想衝到段敏敏跟前質問她,有什麼大不了的需要離婚,你是不是腦子有坑。他把車開的很快,在民政局外看到段敏敏了,他把車開的更快,加着最大的油門沖了上去,猛烈的撞擊聲,刺耳的剎車聲,在段敏敏戛然而止的尖叫聲中宋柯撲在方向盤上大笑:看你還離婚,死了就離不成了。
段敏敏趴在車頭上吐血,感覺生命的急速流逝,耳邊飄蕩着宋柯得意的笑聲,讓她恨得咬牙切齒,這就是她的男人,她他媽選來選去定下來過下半輩子的男人,居然因為離婚撞她,一個出軌成性滿身槽點的男人,讓她受了十幾年的罪還敢把自己老婆往死了撞,牲口啊牲口。
宋柯,我操你大爺,老娘跟你勢不兩立!
段敏敏帶着滿腔怒火從床上彈起來的時候,渾身是汗,她喘着粗氣,宋柯那冤孽的臉就在眼前,噁心的她屈指扣破了手心。
媽了個巴子,你敢撞老娘,還他媽慫的沒把老娘撞死,段敏敏一邊喘氣一邊雙眼刺紅的磨着后槽牙。滿腦子賣房子賣房子,她要拿錢找人把宋柯先奸后殺再剁成肉醬。
許是段敏敏的眼神太駭人,病房裏傳來串串抽氣聲,然後有把尖銳的女聲在段敏敏的耳邊炸響。
“敏敏媽,你家敏敏醒了,人不對勁兒啊,你快來看看。”
段敏敏正磨牙了,一聽敏敏媽三個字,牙關止不住用勁,牙床滋啦一聲當場把她臉給酸歪了。
她媽來了?六年了,從她結婚起她媽就沒再見過她,因為傷心,因為覺得她這個女兒沒皮沒臉,那麼個男人也上趕着嫁。
她當時年輕硬氣啊,對她媽撂狠話啊,怎麼傷人怎麼來,把老太太傷的厥進了醫院,被她爸賞了一巴掌,算是把父母情擇了。
後來那幾年,段敏敏就愛夢她媽和她爸,每次夢醒都抽自己大嘴巴子,嘴裏還叨叨,你是個什麼東西,連血親都寡淡活該被宋柯這種人渣磨一輩子。
現在好了,她媽居然到醫院來照顧她,段敏敏忍不住渾身抖索,眼淚嘩啦啦的鋪了一臉。
她一邊哭一邊想,她不賣房子了,也不找人砍宋柯了,她要走法律程序告宋柯殺人未遂,她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孝敬她媽她爸,再也不作死了。
段敏敏睜着兩泡跟泉眼一樣的淚目盯着病房門。
她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心裏激動的直顫,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突然一個身影從門口撞進她眼帘,是她媽沒錯,段敏敏一口氣抽抽差點把自己頂翻,卧槽,她媽咋那麼年輕了!
“怎麼呢?敏敏。”段媽端着搪瓷缸子,裏面裝着熱氣騰騰的咸稀飯,看見自己姑娘哭的跟淚人一樣,腳下生風的往病床邊跑。
段敏敏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她媽今年得小六十了吧,這個三十多歲的狀態是修了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呢?
段敏敏也沒心思哭了,半天反應不過來,就聽段媽問她。
“幹嘛呢,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發獃,有事沒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說著把稀飯放到床頭,伸手蓋住段敏敏的額頭:“哎喲,可算退燒了。”撤了手,段媽抖出衣兜里的手絹往段敏敏臉上招呼,“馬上就要上初中了,還跟細娃一樣,哭成這像什麼話呀。”
段敏敏腦子裏綳起的弦嘎嘣斷了,初……初中,她今年三十了上什麼初中?
段敏敏愣神着任由段媽把自己臉上的眼淚揉乾淨,突的一個激靈從腳心竄上了腦門,不管不顧的扯了領口低頭一看,艾瑪,一馬平川,直接能看到褲腰,可不是初中的節奏嗎?
這下換段媽鼓眼珠子了,上手一巴掌拍到段敏敏頭上:“你幹什麼?”
段敏敏噌的撲上去摸她媽的臉,摸的有點手重,段媽的臉皮被搓的奼紫嫣紅。
“哎喲,祖宗,你輕點。”
“媽,你疼啊?”
段媽尖着手指掐住段敏敏的臉蛋:“你疼不疼?”
段敏敏眼睛笑的眯彎:“疼疼疼。”
段媽滿眼狐疑的撒開了指尖:“疼你還笑,你燒傻呢?”
段敏敏眼淚又出來,往她媽懷裏使勁的鑽:“媽,這些年你辛苦了。”
段媽差點被段敏敏摟斷氣,抻着脖子說:“媽挺好的,不怎麼辛苦啊。”
“媽,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生我的時候可辛苦了,這些年你過的一點兒都不好,你想我操心我,我都聽爸說了。”
段媽嗖的跳了起來:“你爸啥時候跟你說的我生你辛苦,他跟你說這些幹嗎?你知道生孩子是什麼樣嗎?”
段敏敏哭成淚人,使勁點頭:“知道知道。”
段媽臉都綠了,結結巴巴:“你,你知道你,不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了?”
段敏敏忙着飆眼淚,沒覺得哪裏有問題:“知道,你和爸情難自禁,還沒領結婚證就把我給揣上了。”
段媽木了半響,砰一聲老拳砸在病床床頭,扭頭對着門外大吼:“段峰,你個老不休的,你都跟女兒說些什麼,她才十二歲,老娘撕了你!”
段敏敏,呃……
段敏敏重生了,重生在十二歲發燒成肺炎送進醫院的那一年。
那一年父母還把她當個寶貝疙瘩,出院的時候,給她穿了三層衣服再加一層毛毯,單位醫生的王阿姨看見后,還取笑她爸媽,挑着眉毛建議:你倆乾脆買個火爐讓她端着出院好了,讓她別透氣,一會兒到家憋死了都不用出氣。
她爸媽這才把她扒拉扒拉,讓她穿着小開衫,坐在三八自行車前面的橫杠上,一家人騎着自行車高高興興的回了家。
這時候的段家還坐落在山腰的老宿舍樓里,一條走廊幾戶人家,房內也就兩間房一間廚房,小小的一顆,溫馨到她骨子裏。
段敏敏進門后紅着眼眶四顧,好一會兒才抱着段媽說:“媽,這是我們的家。”全是一家三口人回憶的家。
她記得還有兩年他們一家會搬進單位分的樓房裏,樓房很寬敞,但再沒有這種一條走廊連着七戶人家的熱鬧。
以前她只要趴在走廊上叫一聲,樓上樓下的小夥伴能擁出來十幾個,大家有時候在吃飯,不能玩,但端着碗看一眼,也能咯咯的笑上幾分鐘,然後再被大人揪着耳朵打着屁股趕回家,坐下來好好吃飯。
段敏敏摩挲着灰白的石頭牆,心中狂喜尖叫,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回到那一步錯步步錯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