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牙醫和劍擊選手（1）
01
夏季，流感高峰期。
車前子跟陶蓁蓁抱怨醫院門診天天排長隊，她忙得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了。
陶蓁蓁四肢舒展着，躺在沙發上敷面膜，嘴唇微微顫抖着：“你以為牙科輕鬆哦？單單就昨天，我拔了八隻智齒，做了五場根管治療，洗了三副牙，還有什麼複診啊補牙啊……水都喝不上。”
車前子在茶几上挑了個蘋果，邊削邊說：“反正我是後悔學……”
話還沒說完，擱在手邊的手機突然響了。
“卧槽。”車前子掃了亮起的屏幕一眼，下意識咒罵了一句。
陶蓁蓁挑了挑眉，習以為常。
“醫生不是人啊？一個月休那麼一兩天假，還老是接到醫院的催命鈴。”車前子狠狠地將削皮刀往案上一拍，但所有的不耐煩卻在接起手機的一刻收斂了起來。
“有什麼事？哦……好，我馬上回去。”聲音溫柔鎮定，跟剛剛罵罵咧咧的時候判若兩人。
“回醫院？”陶蓁蓁明知故問。
車前子將削了一半的蘋果塞給她，忿忿不平：“嗯，特大交通事故，人手不夠。”
車前子邊回房換衣服，邊嘆氣：“你就幸災樂禍吧，當初我怎麼就沒去學牙醫呢？不對！我就不該讀醫科。”
陶蓁蓁看着車前子忙碌的身影，坐了起來，摘下面膜，問道：“你中午應該不回來吃飯了吧？”
“晚上能不能回來吃飯都是個未知數。”
陶蓁蓁笑着咬了口蘋果：“那我去隔壁蹭飯了哦。”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嘗表弟的手藝了，怪懷念的。
車前子哼了一聲，真想過去拍死她：“我在工作，你去享樂，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陶蓁蓁摸了摸心臟的位置，笑出了聲來：“唔……好像真的不會。”
車前子憤然離開后，陶蓁蓁給表弟喬宇發了條微信：“喬宇，我中午去你家吃飯。”
喬宇很快回了消息：“好，那你早點過來。”
啃了會兒蘋果，將車前子削好的地方啃禿了，陶蓁蓁看了看還帶皮的另一半，撇了撇嘴：“怎麼不把這一邊也削了啊……”
“算了，”她抽了張紙巾在蘋果皮上擦了擦，直接連皮帶肉咬了一口，“直接吃吧，削皮可麻煩了。”
陶蓁蓁的人生奉行着一個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實用一個字概括，就是——懶。
可以坐着，絕不站着，可以躺着，絕對就躺下了。為此，室友車前子逮着她批評教育了數次，最終只得恨鐵不成鋼地憋氣。
車前子不止一次感慨：“就你這懶癌晚期，還能在牙醫的崗位上堅持這麼久，看來是真愛了。”
要不是家裏人逼迫着，誰願意學醫哦。吃力不討好。不過既然都已經學這麼多年了，她現在也懶得轉行了。
陶蓁蓁在沙發上躺了一個上午，眼看着就要到飯點了，她才磨磨蹭蹭地爬了起來，秀氣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活着怎麼就這麼累呢？”
昨天忙了一天，現在手還酸軟着。揉了揉手腕，陶蓁蓁低頭看了下身上的睡衣，心想着就去隔壁吃個飯，應該用不着換衣服了吧。
這麼想着，她還真這麼做了。將睡衣最上方的兩顆扣子扣嚴實，就往隔壁跑。
陶蓁蓁租住的公寓是一梯兩戶式，她和表弟家分別佔據了五樓的半壁江山，平時很少有陌生人在五樓的出沒。
因此，即便是只穿着睡衣，陶蓁蓁也無所畏懼。
可今天她卻失策了。
當按下表弟家的門鈴，來開門的卻是個陌生的男生時，陶蓁蓁整個人都愣住了。
男生的個子很高，目測一米九以上，猶如銅牆鐵壁，那居高臨下的眼神，不緊不慢地打量着她，帶着探尋和審視。
陶蓁蓁身高一米六七，自認不算矮，但站在眼前的這個男生跟前，簡直是小鳥依人。
“是不是我表姐來了？”
屋裏傳來喬宇的聲音，陶蓁蓁才如夢初醒，尷尬地揚起唇角笑着，指了指自己：“我……我是喬宇的表姐。”
男生沒說話，只點了下頭，目光仍落在她的身上。
陶蓁蓁循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衣服上是一隻大大的幼稚的兔子。她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穿着睡衣！
臉瞬間漲紅，陶蓁蓁扶了扶眼鏡，強裝鎮定地溜回家：“我……我想起有些東西忘了拿，等、等一下再過來哦。”
男生沉默着目送陶蓁蓁回了家，始終沒有作聲。
陶蓁蓁關上門，靠在門后，捂着撲通撲通的小心臟，喘着氣：“可惡的喬宇，家裏來客人了都不跟我說！太丟人了……”
雖然剛剛只是抬頭看了對方一眼，但他的臉卻給陶蓁蓁留下了印象。皮膚白凈，鼻樑高挺，一雙眼眸深邃而漆黑，眉宇間有淡淡的疏離。
年輕的、帥氣的臉。
臉頰還有些發燙，陶蓁蓁很想撞牆。
被點名的喬宇在廚房連打了兩個噴嚏。
他放下調料瓶，揉了揉發癢的鼻子，嘀咕道：“新買的胡椒粉怎麼這麼嗆？”眼淚都出來了。
廚房裏沒紙巾了。喬宇走到客廳，發現客廳里只有周懷珩一個人在玩手機，陶蓁蓁沒在。
“周懷珩，我表姐呢？不是過來了嗎？”喬宇從雜物櫃裏取了一包新的抽紙，問道。
“回去了，說有東西忘了拿。”頓了頓，周懷珩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喬宇，“你表姐一直都是你表姐嗎？”
“啊？”喬宇被問得一臉懵逼，“表姐還會變的嗎？”
周懷珩重新低下頭：“沒什麼。”
想到陶蓁蓁剛剛那副故作鎮定卻又落荒而逃的模樣，周懷珩的心情莫名大好。
周懷珩認得這個女孩，一個月前，她就是憑藉著這點理直氣壯的氣勢，騙了他一回。
至今他還記得那片藏在紙巾里的口香糖的味道。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陶蓁蓁又來到了喬家。這一回，她不僅換了一身行頭，還換了隱形眼鏡，化了個淡妝。
清新的碎花連衣長裙，收腰處盡顯窈窕身段，款式簡單的裸色淺口平底鞋，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整個人顯得女神范十足。
喬宇看到她，疑惑地問道：“表姐，穿這麼漂亮，你等會是要出門嗎？”
陶蓁蓁瞅了坐在沙發上的周懷珩一眼，堅定地“嗯”了一聲。
喬宇這死小孩居然摸了摸後腦勺，欣慰地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會在家睡一天呢。”
“……”陶蓁蓁不滿地瞪了喬宇一眼，腹誹道：本來是這麼想的，結果你家來人了。
喬宇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吐了吐舌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將陶蓁蓁拉到周懷珩跟前，頗有些驕傲地說道：“對了，給你們介紹一下。”
周懷珩沒想到會突然提到自己，愣了一下。
陶蓁蓁則是心中一驚。還要介紹，這麼正式嗎？看了看喬宇，又看了看周懷珩，細思極恐——
喬宇長了一張傻白甜的臉，白白凈凈，帶點兒嬰兒肥，整日裏笑得傻裏傻氣的，從小就喜歡做飯做家務，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
雖然陶蓁蓁經常嘲笑他娘們唧唧，但從來沒想過他的性取向會……
陶蓁蓁伸手想要阻止喬宇說出真相，喬宇已經笑嘻嘻地開始介紹了：“這是我表姐，陶蓁蓁，是個牙醫，這位是……”
“你先別說了。”
陶蓁蓁手忙腳亂地一把捂住了喬宇的嘴，但力度控制不到位，只聽見“啪”的一聲，喬宇的嘴唇都快被她拍腫了。
喬宇甩開陶蓁蓁的手，摸了摸微微發麻的嘴唇，不滿地蹙眉，“表姐，幹嘛呀你？”
陶蓁蓁深吸了一口氣，拍了下喬宇的肩：“你先什麼都別說，給點時間我冷靜一下。”
“誒？你已經知道了嗎？”喬宇驚訝道。
“這事是真的嗎？”陶蓁蓁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接受一個這樣的表弟，“你爸媽知道嗎？”
居然把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帶到家裏來了。
“知道啊。”喬宇被陶蓁蓁問得莫名其妙，“我爸媽去年就知道了。”
陶蓁蓁扶着沙發坐下，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由衷感嘆道：“沒想到舅父舅母……思想挺開明的。”
喬宇聽得雲裏霧裏，摸着後腦勺嘀咕：“這不是挺厲害的嗎？”
聽喬宇這麼一說，陶蓁蓁瞬間覺得是自己思想太保守了。
周懷珩忍了一會，忍不下去，扶着額開口：“你們確定你們的對話是在同一個頻道上？”
陶蓁蓁和喬宇沉默地對視了兩秒，指着對方，幾乎是同時說道——
“你不是要坦白自己出櫃的事情嗎？”
“你不是認出了周懷珩是國家運動員嗎？”
客廳里瞬間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陶蓁蓁很快反應過來，一下子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強迫自己露出尷尬又不是禮貌的微笑，動作僵硬地往玄關走去：“我……還是先回去了。”
剛打開門，舅父舅母正好回來了。
舅父問：“蓁蓁，你這是要去哪裏？不是要過來吃飯嗎？”
“今天喬宇好像還做了你最愛吃的香辣蝦哦。”舅母笑着說。
“香辣蝦啊……”陶蓁蓁咽了下唾沫，回頭笑着對喬宇和周懷珩解釋，“那我吃完再去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