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爭執
【六十五】
焰火燃放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安靜下來，空氣里漂浮着淡淡的味道，陣陣青煙，在房頂上看的分明。
“看。”南宮夜說，我順着他的手指，看向遠處一座靜默的殿宇，像是隔絕了時間的存在，整個皇宮的殿堂都早已被點上了燭火，到處都是點點的光輝，可惟獨這座殿宇，漆黑一片，墳墓一般沉寂。
“母后就住在那裏。”南宮夜接著說。
我卻忽然不知道如何接口，良久，才傻傻的‘哦’了一聲。
南宮夜忽然的頹廢讓我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眸子像是忽然拉滅了電燈的房間，沉寂的黑色，融不進任何的東西，我看不見他眼底的情緒。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南宮夜，我有些手足無措。
“你應該去看看她的啊。”
“可以嗎？”他卻忽然抬頭充滿期許的看着我。
我一愣，點點頭，說：“當然可以。”卻仍是沒搞明白他那句‘可以嗎?’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
南宮夜粲然一笑，伸出手，“我帶你去見母后。”
“我？”我忙擺手，說：“這樣不太好吧！”
“沒事。”他淺笑着安慰。
看着他沉靜的眸子，我說不出拒絕的話，還是點了點頭，握住了他的手。
經過很長的一段路，我們都沒有說話，卻不覺的尷尬，我埋着頭想，一會兒見了南宮夜的母后究竟該如何反應。
“到了。”南宮夜的話把我拉回現實。
我抬頭看見長長的台階，蜿蜒向上，大概三十階左右，就是一扇緊閉着的朱漆色大門，月色下像是緊閉的怪獸的口。
邁上台階，南宮夜正準備抬手敲門的時候，忽然從黑暗處湧出兩個灰色的人影，嚇得我忙向南宮夜的背後躲去，南宮夜卻不慌不忙，灰色的人影跪下恭敬的行禮，說：“屬下參見王爺。”
“恩。”南宮夜答道，身體卻是有些僵硬，隔了許久，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通報吧！”
“王爺稍等。”灰衣人說完就以輕功竄起，從牆頭消失，我不解的拉了拉南宮夜的衣衫，問：“怎麼回事？”
南宮夜回頭，淺笑着說：“沒事。”卻再沒多說。
我也不好追問，等了片刻，灰衣人又是神出鬼沒的出現在我們眼前，“王爺，太妃已經休息了。”
南宮夜眉頭微微蹙起，眉宇間滿是失望，隔了許久低聲的答道：“恩。”聲音輕不可聞，然後僵硬着身體一步步的走下台階，我有些愕然的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許久都回不過神，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走吧！”南宮夜的聲音傳來，我只能跟着他，離這座殿宇越來越遠。
一路上南宮夜都沒有說一句話，臉上早已是平靜的沒有任何情緒，精緻的眉眼，黑髮下那張月光般潔凈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七情六慾。我的心彷彿揉進一團棉絮，無力的看着他，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安慰。
景仁宮宮門。
“進去吧。”南宮夜終於恢復以往的模樣，笑意盈盈的說。
我看着他，還是不放心的問：“你沒事了吧？”
南宮夜微微蹙眉，眼底的笑意卻是絲毫不減，好笑的看着我，說：“死不了。”
我點點頭，“那我進去了。”
“恩。”
轉身向景仁宮走去，沒有回頭。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麼，我只是不願看見他憂傷的眸子，失望的臉，他那麼美好，猶如天神一般的男人，不應該屬於這些的。
剛進去，紫衣就忙湊過來，緊張的說：“公主，皇上等您很久了。現在在後花園。”
“他什麼時候來的？”我邊走邊問道。
“都有半個時辰了。”
“恩。”
後花園也不是吃素的，面積大的讓我肝兒顫，紫衣把我帶到目的地，就退了下去。
我看着坐在楓樹下兀自低頭思考着什麼的南宮逸，月光肆無忌憚的照在他巴掌大的小臉上，秀氣的不像是小男孩兒。南宮逸感覺到我的腳步，抬頭，露出皓白整齊的牙齒，說：“你終於回來了。”
我笑笑，也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樹下早已鋪滿了厚厚的一層楓葉，所以並不覺得多冷，反倒鬆鬆軟軟的舒服極了。
“你怎麼想着來找我了。”
“我要來和你叫喚願望啊！”
“……”我無語。頭痛的撫撫額，說：“你真堅強！”
南宮逸撇撇嘴，不滿的哼了一聲，說：“現在朕，命令你說。”一副地主婆的樣子。
我伸出手毫不客氣的敲上他的腦袋，格外順手，威脅着說：“小屁孩兒，別跟姐姐玩兒這套。”
他捂着頭，充滿靈氣的大眼睛裏微波粼粼，小臉嘟嘟的，表情分外委屈。我有些於心不忍，想起自己以前也老是被南宮羽欺負，像他一樣含着滿嘴的血水恨得牙痒痒，還一臉委屈的想要博得同情，這樣的同類我是下不去手了。
問：“你許的什麼願？”
南宮逸小臉一紅，怯懦的小聲說：“我———長大了想———娶你。”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我拼了老命才聽完他完整的句子。
我愣了片刻，哈哈的笑起來。南宮逸大眼一瞪，不滿的喊道：“你笑什麼？”
“哈哈啊哈———”我止住笑，說：“好啊!”
突然的一句話卻又讓他愣了起來，隔了許久了，又不確定的問：“真———真的？”
“恩。”我點頭，“等到你長成俊秀美少年，如果看到我這個又丑又老的老太婆，還想娶我的話，我就嫁給你。”
“恩。”他自信滿滿的點點頭，末了還補上一句，“你等我。”
“好，我等你。”我伸手揉亂他的頭髮，南宮逸咧着嘴笑，並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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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懶懶的從窗戶照進暗色的房間，然後慢慢變得明亮起來，空氣里飛舞着灰塵的碎屑，卻讓人感覺一陣清爽，乾淨極了。
“太后駕到！”太監尖細的嗓音驀地傳進耳朵。
南宮逸皺了皺眉，眼裏閃過一絲厭惡，卻又很好的被壓下，面無表情的慢慢撫摸的懷中安靜的睡着的純白色的貓。
等到太後進到上書房中，南宮逸才慢慢起身行禮，太后好脾氣的笑着，看了看攤在書桌上的奏摺，慈祥的說：“皇帝，再忙也得好好顧着身體。端上來。”最後的一句是對後面的丫鬟說的。
“謝母后。”南宮逸看了一眼盅里不知是什麼的補品，仍舊不咸不淡的說。
“都退下吧。”太后慵懶的坐在椅子上，姿勢卻十分優雅。
等到房間中所有的丫頭太監退出去，才緩緩的說道：“皇帝，是決定讓誰去邊疆禦敵呢？現在情勢刻不容緩，皇上還是早些決定的好。”
南宮逸坐到太后的對面，稚氣的面容上卻十分認真，有幾分小大人的模樣，說：“兒臣決定讓李將軍去。”
“李將軍？”太后沉吟片刻，眉目清雅卻又不是媚態，搖搖頭說：“怕是不妥。”
“汴城的戰事已經控制住，朕今日收到李將軍的捷報，後日便可班師回朝。汴城就在邊境，距離也不遠，只要他的軍隊整頓整頓，然後派岳將軍帶領援軍前去相助，一定可以。”
太后眼底精光一閃，臉上卻仍是沒有任何變化，“哀家覺得，讓安王爺去是再合適不過的。”停頓片刻，見南宮逸正蹙着眉頭聽的認真，又接著說：“安王爺的封地正好是在邊境，他手中的兵力也正好可以應付邊境的窘境，又何必讓岳將軍去，等到勝利，皇上只要賞些東西送過去，王爺順道回去封地，也不用來回的顛簸。”
看了南宮逸一眼，沉聲說道：“一個王爺，就該好好的呆在自己的封地，老是住在京都也不好。”
南宮逸垂下眼瞼，卻是忍耐着心底的不耐煩，說：“朕，已經決定了。”
太後面色不悅，“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南宮逸卻早已失去了耐心，抬頭，俊秀的小臉卻滿是威嚴，一字一頓，認真的說：“意思是————**，不得干政。”
太后的臉色瞬間變黑，聲音也是提高了幾度：“皇上是羽翼豐滿，決定振翅高飛了？還是王爺剛回京，皇上就覺得哀家一個外人怎比得上你們兄弟來的親切？難道哀家會害了皇上不成。”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太后努力忍着怒氣，換了語氣說：“皇上還是快下了聖旨吧，耽誤不得。安王爺驍勇，又聰明，由他來打這場仗，肯定能為沄渭開疆擴土，凱旋而歸。”
南宮逸低垂着頭，沒有說話，緊緊的咬住下唇，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忍，就連身體也跟着漸漸發起抖來，眼神里蔓着恨意。柔軟的小手輕輕的拂過白貓的身體，一下下，幫它撫順身上的毛髮。
“皇上！”太后提高音量，對南宮逸的態度十分不滿，隨即轉移話題，嚴厲的說：“皇上還有心情和這畜生逗弄。哀家是怎麼教導你的，玩物喪志！”
見南宮逸仍舊沒有答話，也沒有動作，太後向前一探，伸出手抓住小貓的脖子，‘啪’的一聲狠狠的向地上摔去，本來睡的正香的貓來不及慘叫一聲，就軟塌塌的趴在地上，沒了聲響。
南宮逸沒反應過來，看着地上一動不動的白貓，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卻倔強的沒有流下淚。房中安靜的只剩下太后因為生氣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聲，一下下撞擊着南宮逸的心，泛出些許疼痛。
許久之後，南宮逸深呼吸口氣，平靜的說：“兒臣，這就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