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還有我在

第五十二章 還有我在

S市南創大廈的頂樓辦公室里,餘思危站在那扇足以俯瞰眾生的全景玻璃窗前發獃。

他思考了很久很久,隨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果斷轉頭走到辦公桌前,撥通了專線。

“宋秘書,進來一下。”他朝電話那頭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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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秘書很快精神抖擻的進來了,跟隨餘思危多年,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保持胸有成竹狀態。畢竟不管老闆吩咐什麼他都能做到,這是他職業生涯十餘年積累的絕對自信。

“余總有什麼吩咐?”他笑着開口,

“去幫我要兩份結婚申請登記表,查一下最近哪個日子結婚最好。”餘思危低頭翻開案上的文件夾,“對了,還要問問律師,如果我宣佈馬上結婚,現在的狀況法律上是否允許,有沒有風險?”

抖擻的精神消失,絕對自信被擊潰,笑容僵在宋秘書臉上,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繼續鎮定了。

“誰、誰要結婚?”他懷疑自己幻聽。

“我。”餘思危頭也不抬回了一句。

宋秘書沉默一下。

“對不起老闆,我知道是我僭越了,冒昧問一下,您的結婚對象是?”

他感覺自己的腦門上有根青筋在突突的往外直跳。

“還能有誰,你不是在醫院見過了?”餘思危抬頭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南檣,聖心療養院那個。”

下巴頓時掉到了地上,宋秘書又把它撿起來,重新裝回到臉上。

“好,我這就去辦。”他按捺住一肚子的疑問,掉轉頭離開。

餘思危低下頭,準備重新看文件。

“老闆!”然而下一秒鐘,宋秘書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刮回辦公桌前,滿臉的不甘,“我知道我沒資格說,但是!”他還是決定鼓足勇氣開口,“您真的決定了嗎?不再考慮一下?結婚可是大事啊!事關公司股權,董事會震蕩,再說了,前任太太離開也只有兩年多一點,連個葬禮都還沒舉行,您就不考慮個人形象和社會輿論嗎?”他一臉的痛心疾首。

餘思危正在翻頁的手微微一頓。

他抬起頭來,表情冷淡看着宋秘書。

“小宋,你現在是在用什麼身份跟我說這話?”他沉着臉開口。

“余總,這麼多年了,雖然我一直是您下屬,但不瞞您說,我也當您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哥!朋友!”宋秘書一腔真摯開口,“您和誰交往都是自己的私事,但結婚?”他搖頭,“請您再仔細想想,這背後牽涉的利益太多,而且您足夠了解要結婚的對象嗎?萬一對方另有目的怎麼辦?通過女人來耍心思爭位置的事兒您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他邊說邊嘆氣,“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真愛也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人心哪有永遠不變的?”

“你說得對,提醒了我。”餘思危咧開嘴笑起來,“人心確實善變,只有法律是定死的。那就請律師再擬一份遺囑,如果我出了意外,所有財產將全部留給南檣女士,直接生效,不帶任何附加條件。”

宋秘書瞪大了眼睛。

“另外,婚前也不要有任何的財產公證,我們打算直接註冊。”餘思危在文件上龍飛鳳舞留下籤名,然後遞給面前呆若木雞的宋秘書,神情自若,“好,很完美,就這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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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檣坐在自己的單身公寓裏面,慢慢收拾着行李,心事重重。

偶爾她會抬眼去看一眼桌上的年曆,那上面的12月13號被畫上了一個大紅叉,距離那個終結日還有162天。

叮咚,門鈴響了。她起身去打開大門,今天是她和小曾約好的聚會日。

“歡迎回來!”一大袋小龍蝦外賣鋪面而來,背後是小曾燦爛洋溢的笑臉。療養院裏還沒有人知道她出了車禍,這段時間她休的是年假,大家都以為她回老家了。

“老家好玩嗎?有沒有不想回來?”小曾提着食物飲料走進客廳,熟門熟路坐下來。

“還好吧,也就那樣,久了也無聊。”南檣笑着打哈哈,“想買衣服都沒地方買。”

“唉,我也這樣覺得,家鄉是好,但是哪裏比得上大城市生活方便?吃喝玩樂什麼都有,機會多,選擇也多,不像小地方的日子,感覺一眼就能看到頭。”小曾心有戚戚然附和一句,打開手裏的袋子,“今天的小龍蝦我請了,下次換你請啊,我要吃頓大的,全海鮮自助的那種!”

“為什麼?”南檣斜睨她一眼,“幹嘛要我大出血?”

“感謝我給你帶好消息呀!”小曾頗故作神秘的笑了,“你就等着升職加薪吧!”

“你說什麼?”南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升職加薪?”

她的第一個條件反射是——餘思危朝聖心施壓了?這個念頭讓她感覺很不好,臉色也隨即垮了下來。

“這可是來自人力資源部的絕密內幕!”然而小曾朝她洋洋得意的眨起眼睛,“顧勝男不是去做副院長了嘛,綜合部經理這個職位空了出來,以往這種崗位都上頭直接指定,但這次杜院長突然說要改革,要推舉年輕人,所以胡經理就在全院搞了個365度匿名口碑調查。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說到這裏,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有人推薦你!而且最後你的綜合得分還靠前!”

“我?怎麼可能?”南檣愣了一下,隨即搖頭,綜合部可是院內的樞紐大後方,哪輪得到她這隻有兩年經驗的菜雞來?

“是啊,經理肯定輪不到你。但是推薦你的人是建議你做VIP客戶組組長!”小曾笑起來,“這個建議出來后,馬上得到好多人贊同。胡經理親自去問了一圈口碑,財務部,市場部幾個部門上上下下的都誇你呢!看樣子上次你搞定余老太太那件事大家都還記得!”

南檣聽得怔住了,她沒想到時隔這麼久,經過顧勝男和劉平的隻手遮天,療養院的同事竟然還記得真相。

“誇我什麼?”她喃喃問了一聲,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誇你聰明靠譜,主動負責。”小曾邊說邊笑,“說把事情交給你辦就等於放心,反正說了不少好話,怎麼,聽着可開心了吧?。”

南檣沉默了。

在她心底有一朵小小的花開了出來,雖然非常微弱,然而卻在風雨飄搖中堅持着高昂頭顱——那是存在,也是自我。

“你知道提名我的人是誰嗎?”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知道,是綜合部李姐。”小曾笑眯眯回答,“她本來就代理VIP客戶組組長,未來升綜合部經理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她的推薦還是很管用的!”

南檣輕輕啊了一聲。

她想起了那個四十多的中年女人,在聖心療養院休養的時候,對方小心翼翼給她捧來一盒紅絲絨蛋糕,說是排隊很久才買到的,然後她用渴盼的眼神望着自己,希望自己能夠給她出出主意,看怎麼能治住瀕臨發怒的餘思危。當初對這樣陌生的小人物,她本來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她最終選擇了出手相助。

沒想到當初自己的無心之舉,如今造就了這樣一個善果。

“要是顧勝男分管綜合部的話,恐怕不會讓我做VIP客戶組組長。”南檣想到這裏,多少有些遺憾。

“你怎麼知道?”小曾並不認可這個推測,“胡經理私下給她看過這次的提名了,你猜怎麼著?顧勝男/根本就沒說半個不字!”她邊說邊搖頭,“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魔女那邊風浪小了好多,還經常不在辦公室里,我看她好像根本顧不上工作。”

——也許是認為自己和杜立遠鬧掰了,沒了威脅,所以也不攔自己了?南檣忍不住在心裏推測。

“哎呀,反正不管最後提沒提拔,有這個結果已經相當不錯了。”小曾一邊喝着飲料,一邊絮絮叨叨說著,“全院投票靠前!這是多大的肯定呀!就算提拔,但你已經進入了培養名單,下次也多半沒跑了!”

“討厭,你盡瞎給我希望!”南檣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胳膊。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隨即快樂的哈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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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們嘻嘻哈哈的時候,S市中心的豪華公寓頂層里,“魔女”顧勝男正坐在沙發上獨自發獃。

茶几上放着一張來自醫院的檢驗報告單,她盯着那張報告單看的目不轉睛。看得久了,上面的黑色油墨小字彷彿蒸騰起來,變幻成一朵朵烏雲飄散在房間裏,遮住了窗外陽光燦爛。

空氣中浮現出朱太太披頭散髮歇斯底里的臉:“你這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你以為背後有人撐腰就可以過好日子了?你逃不掉的!賤人自有天收!你不得好死!你要遭天譴!”

她拚命搖晃腦袋企圖甩掉那些雜音,而後雙手緊緊堵住耳朵,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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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送走小曾,南檣從園區大門口慢慢往公寓的方向走,抬起頭來,不期然看到一輛熟悉的轎車停在了門口。

像上次一樣,她停在了原地,並沒有靠前。

汽車門應聲打開,一雙長腿伸出,餘思危拿着文件袋走了過來。

“嗨。”

南檣看着迎面而來的男人,雙手環抱在胸前,這一刻她終於不再需要偽裝,就像相識多年那樣,她偏起頭打量對面英俊的男人,臉上露出了閑適的微笑。

雖然這位英俊男士的臉色非常差,簡直是快要爆炸。

“辦好了。”餘思危將文件袋遞給她,語氣冰冷,“你檢查看看。”

南檣接過文件袋,抽出裏面的紙張翻了起來。“不錯,重要的是過程。”她給了個評價。

餘思危緊抿着嘴沒有說話。

“亮相定在什麼時候?南檣繼續邊翻邊問。

她的視線忽然停留在那份多出來的遺囑上,表情有了微妙的改變。

“星期五,南創成立二十五周年酒會。”男人硬如磐石的聲音傳來,“造型師和服裝師都已經約好,明天他們會來給你試裝,衣服首飾隨便選。”

“還是你了解我。”南檣頓時心情大好,她抬手輕輕颳了一下對方的臉龐,表情俏皮可愛,“第一次,總歸是要隆重一點。”

餘思危看了她一眼,表情裏帶着明顯壓抑的不滿,那一眼幾乎是惡狠狠的瞪了。

南檣這才“終於”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噗嗤一聲笑起來。

“好啦好啦。”她伸出手環上對方的腰部,連頭也靠了上去,“怎麼了?”

剛開始對方的肌肉還堅硬如鐵,後來漸漸變得柔軟溫暖,最後只聽一聲長嘆劃破寂靜的夜空,餘思危伸手環住了身側人,他終於還是選擇了妥協。

“為什麼要選這條路?”他心中到底是意難平,“我們可以全部交給警方。”

“時間有限,我要自己抓住兇手,這是我最後的願望。”南檣輕聲回答,不然她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這下好了,你是瘋子,我是傻子,我們都成了不正常的人。”餘思危搖起頭,滿臉苦笑。今天婚訊一出,公司內外鬧得沸沸揚揚,顧問律師團的人紛紛譴責他失去理智,就連小宋也把他當成了色令智昏的人,簡直成了千夫所指。

“後面還有更誇張的呢,受得了嗎?”南檣把頭貼在他胸口上,聽着他的心跳,拍了拍他堅實的胸脯。

她當然知道餘思危心裏難過。他從來都自視甚高,一向愛惜羽毛,每每做事之前都會深思熟慮,力求結果盡善盡美。所以這些年來幾乎沒人質疑他,畢竟時間會證明他永遠都是對的。如今因為自己的緣故,要讓這位高高在上的人物接受大眾暴風雨的質疑和批判,對他人來說無異於當眾凌遲的磨難。

“有什麼受不了?餘思危閉上眼睛又張開,眼神清明而堅定,“別人怎麼看不重要,我不和他們過日子,重要的是你怎麼看?”

南檣輕輕握住餘思危的手:“對不起。”她真心實意道歉。這個人最在乎的名聲,如今因為她,即將變得再也不圓滿。

餘思危嘆口氣,將她的手回握得更緊。

“還記得我們婚禮請柬上的箴言嗎?”他望着身側人潔白的面頰。

“記得。”南檣抬頭看他一眼,臉上露出甜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永遠記住這句話。”餘思危捏着她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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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南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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