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常清瑤
半個時辰后,洛清水背負着羅天陽高挺的身軀,縱使是修仙者也是十分吃力,更何況剛剛破那四極四象陣已經損耗了她相當一部分體力。不過她絲毫沒有放下他的想法,這山谷里這麼熱,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危險,還是把他帶在身上比較安全。
汗水順着她的脖頸往下滑落,打濕了她的衣襟和頭髮,讓她看起來彷彿剛出浴般楚楚動人。
這藏劍谷文如其名,藏劍之處,劍氣凌然,寸草不生,洛清水負着羅天陽走了快有二里多路,滿眼望去的儘是礫石。大小不一的石頭,有白色的黑色的,深色的淺色的,光滑的,長滿青苔的。
到處都是一副荒無人煙的樣子。
藏劍谷的藏劍貼十分罕見,因此說此地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也不足為奇。
洛清水終於累了,她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四周陡峭的山坡,想尋一處涼快的地方歇歇腳。
可是這四處哪裏有可以休息的地方,藏劍谷里的太陽都比外面看起來更圓更近更大一些,把這密不透風的山谷照射地更加如熔爐一般。
“唉,臭蘿蔔頭,死蘿蔔頭,你躺着一動不動倒是舒服了,可累壞本姑娘了。”洛清水咋着嘴,她環顧着四周,就在快要失望的時候陡然間看見了一處黑色的陰影。
但這山谷里連樹木都沒有,哪裏來的陰影?
“山洞!哈哈哈,看來是連老天爺都在可憐本姑娘,死蘿蔔頭,你走運了。”洛清水定睛一看,發現不遠處的山腳下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入口,連沉重的步伐都輕快了不少。她腳下生風,幾步就踏進了陰涼的山洞裏,然後將身上厚實的包袱一摔。
羅天陽的身子砸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卻連一聲呻吟都沒有。
如釋重負的洛清水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背着的並不是什麼包袱,而是羅天陽,慌忙緊張起來,上下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他沒有被摔壞,這才鬆了口氣。
“切,睡得可真熟。”洛清水撇了撇嘴,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了一下這個山洞,洞穴很黑,深不見底,看上去和萬妖谷里的蛇洞相似。
一想起那個蛇洞,洛清水就毛骨悚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暗想着這裏面不會也有蛇吧?雖然這樣想着,可她還是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管它有沒有蛇,反正本姑娘是不想再跑了。
“你的朋友可能並不是睡著了。”正在洛清水暗想之際,洞穴里突然傳來蒼老的聲音。
“我去,還真有蛇!”屁股還沒坐熱呢,洛清水嚇得從地上一躍而起,手中的龍吟劍刷地一聲就拔了出來。
金色的龍吟劍在幽深的洞裏發著淡淡的金光,但是它的光芒並不足以照射整個洞穴,僅能照射出一隅的光亮,所以隱藏在深處的那個東西還沒有出現。
“我可不是蛇。”蒼老的聲音越來越近了,依稀聽得到有石礫在隧道里蹦跳的聲音,伴隨着莎莎的緩慢的腳步聲。
“看來真是一個有腿的。”洛清水嘟囔道,但她手裏的劍並沒有放下,饒是向來天真的她也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是敵是友。
“那你是誰啊!”洛清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羅天陽,壯着膽子朝着黑暗裏的人吼了一聲。平日裏她都有着羅天陽給她壯膽,可現在羅天陽昏迷不醒,她的底氣着實沒有先前那麼足了。
“呵,我是誰嗎?”洞穴里的聲音已經快要衝破黑夜而出了。
一個身高五尺有餘的佝僂老人終於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他彎着腰,背部弓地老高,像是塞了兩塊棉絮在裏面,皮膚在龍吟劍光下看起來如鵝卵石般光滑而又溝壑密佈,看起來很是奇怪。
“你們來找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是誰嗎?”老人的聲音聽起來分外陰沉,不知是喜是怒。
“找你?”洛清水有些困惑,旋即突然想起。
“哦哦哦,你就是那個什麼臟撿老人是嗎?”
“是藏劍老人。”老人也不發怒,依舊平淡地說著,他也不再朝前走,就站在龍吟劍的劍光勉強能夠照射到的地方。
“對對對,臟劍老人。”洛清水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她用手中的劍尖指了指一邊的羅天陽,“找你的人是他,但是他現在昏迷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昏迷,而是中了毒。”老人點點頭,意思是他知道。
“中了毒?”洛清水狐疑道,“可是這山谷里看起來也別人了啊,為啥蘿蔔頭會中毒呢?”
老人突然沉默了,他的瞳孔很大,也很溫潤,看起來像是沉積了千年的化石。
“你也說了這裏沒有別人,所以下毒的人就是我。”
“啊!”洛清水大驚,手中放下的劍不知道是該再次舉起還是該怎麼辦,因為她的腦袋一時間竟分不清眼前的這個老人究竟是何居心。
“你放心吧,我沒有惡意,之所以弄暈他只是想問你幾件事。”老人聲音逐漸威嚴起來。
“啥事啊?”洛清水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可她的小腦袋瓜怎麼也想像不出他想幹什麼。
“第一件事,你可認識常清瑤?”老人緩緩說道。
“常清瑤?是誰啊?”洛清水一臉痴獃像,她對這個名字一無所知,從未聽說過。
是嗎,難道不是故人的後代嗎?可她身上分明有着她的氣息。老人暗暗皺了皺眉頭,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洛清水身上熟悉的味道,儘管味道很淡,但確是她無疑。
早在二十年前,他曾經在一個後生身上聞到了這熟悉的氣味,現在他再次聞到了。
他在這藏劍谷已經不知道呆了多久,只有故人的到來能夠讓他感受到一絲慰藉。
“第二件事,你和那天山派的慕雲飛是什麼關係?”
“慕雲飛?”洛清水歪着腦袋仔細思索起來,這個名字
好像前不久她才聽到過,可是卻突然想不起來了。
究竟,究竟在哪裏聽說過呢?洛清水的表情看起來很是苦惱。
“哦哦哦,你是說天清閣里的那個奇怪大叔嗎?他好像很有名哦!我在天清閣里見……”洛清水剛想說自己在天清閣里見過他,突然又想起慕雲飛臨走時囑咐她的話,頓時改了口。
“他說他是我師祖啊!”可腦子缺根筋的她慌忙這樣答道,於是瞬間又被自己的回答給卡住。
好在老人並未在意她的話,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似乎已經明白了洛清水的身份,十幾年前,他曾經在一個年輕的後生面前感受到了她的氣息,現在又在一個看上去傻乎乎的女孩身上感受到了。
“怎怎,么了?”洛清水望着老人突然凝重的臉,遲疑地問道。
“沒有,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而已。”老人轉身就走。
“你們過來吧,我來給你的朋友治療。”他丟下這句話就消失在了黑暗裏,留下洛清水一個人傻站在原地。
她看了一眼身邊閉目不省人事的羅天陽,咬了咬牙,背上他朝着老人消失的黑洞走去。
一百年多前。
三山城外有三座高山,一座高聳入雲,立於三山中央,頂天立地,被稱作天峰山,另兩座山相對較為嬌小,被當地的村民統一叫做玉峰山。
這三座山上林蔭密佈,靈氣充足,孕育了不少珍貴寶物,經常有村民會上山採藥。
可是約莫十餘年前,天峰山上了來了一群修仙者,他們吸人血,噬人肉,所有上山的村民再也沒有回來過,自此連玉峰山也沒有人敢上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山上立起了大旗,號稱陰陽教,教主自稱紫宸大帝,每月十五日的時候都會派人從山下的山莊或是隔壁的三山城裏擄走兩對童男童女,周圍的人對其恨之入骨,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可奈何那紫宸大帝乃是玄仙巔峰,連當地的官差都奈何他不得。有人說三山城城主曾隻身一人上山討回幼女,再下山時舉步維艱,渾身上下皆是鮮血,倒在了城主府前,昏迷了足足半月有餘。
事情被上報到了朝廷,可數十年前,天山派逍遙子剛剛與四大門派的掌門斗得兩敗俱傷,各門各派實力受損,而那皇城之中更是人心叵測,無人敢問這種閑事,於是苦了的便是平民百姓。
一時間,無數邪魔外道橫起,什麼陰陽教,日月教,鬼道教,無一不是邪教,他們無不想從這諸派紛爭的大千世界中獲得一席之位。
三山城外三山村。
三山村裏的桃花酒乃是一絕,早些年的時候,這些桃花皆是采自玉峰山上吸天地之精華月露的桃花來釀酒,只是此時的山是上不去了,酒自然也就少了一番滋味。
桃花塢里,一樓雅座,年輕的白衣公子哥正在品酒。他一身上下皆是白衣,只點一壺桃花酒,其餘什麼下酒菜都沒有。手邊擺着一柄上品寶劍,長三尺七寸有餘,銀質的劍身,看上去高冷鋒利。
公子看上去很是文靜,他喝酒時卻是一點都不文靜,直接拿着壺對嘴吹,痛飲一口之後放下酒壺,輕聲嘆了口氣,似乎在感嘆這酒滋味的大不如前。
可他看起來明明很年輕,十幾年的他恐怕還是個小男孩,又怎會喝過露天桃花釀成的美酒呢?
這小小的有兩層的桃花塢坐的人可不少,大多是慕名前來的商客,他們來自天南海北,只為喝上一壺佳釀。有的嘆息生不逢時,有的則覺得這桃花酒已是人間絕品,其中還有一位來自塞外的漢子。他的皮膚黝黑,袒露着胸膛,穿着粗布衣,飽經風霜的粗糙皮膚一看就是來自大漠。
一個黝黑的大碗再配上一大盤的燒牛肉,似乎是大漠人的代表配置了,他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全然不顧酒水淌過自己的胸前,然後用手一抓一大把的上好牛肉就往嘴裏塞。就算是味道早已大打折扣的桃花酒,他也一樣吃的不亦樂乎。
在二層的閣樓,坐着一個身穿一身紅袍的女子。約莫二十餘歲,眉眼高挑,嘴唇紅艷,一雙明艷的眼睛正冷冷地,死死地盯着某一個角落。
如果順着她的眼神望去,會發現她的目光看着的正是那個與他裝束格格不入的白衣男子。
那男子極其風雅,可謂風流倜儻,看上去像是某個富家公子哥,能夠吸引美女的目光也不足為奇。
可奇怪的是,女子的目光並不全是看着白衣男子,她似乎在端望着白衣男子手邊的那柄劍。
總是女子的目光從未移開,白衣男子也並未發現她,只是淡淡一笑,依舊側對着她。
“你們聽說了嗎?陰陽教發話了,今天晚上會在我們三山村裡挑選兩對童男童女呢?這村西的老張家昨天剛誕生了一對龍鳳,你說會不會被他們給擄走?”不遠的酒桌上,兩個粗衣男子正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他們農民裝扮,一看就是本地人。
“那這老張可太慘了,四十多歲了,好容易才生下這對子女,要是被陰陽教給擄走了,他可不得自尋短見了?”另一個漢子小心翼翼地回復,他們討論起陰陽教來真是又恨又怕。
“是啊,而且李村長的孫子今天正巧滿月,他啊為了防止陰陽教的人來取娃,還特意從百裡外的大城裏請了十幾個鏢頭,聽說各個都是下仙級別的高手。”
“下仙有什麼用,三山城的城主可是金仙,不一樣被打地遍體鱗傷,莫說十幾個下仙,就是來十幾個金仙又有什麼用呢?”
“害,你說說這陰陽教,就真沒人能夠管他們了嗎?”村民嘆了口氣。
“三山城已經放榜了,能滅陰陽教者,賞金千萬兩,可又有什麼用呢?這幾月來我們三山村的修仙者可不在少數。可上個月隔壁村的娃一樣還是沒了,那娘親哭的可
謂是慘絕人寰。”另一個村民深深嘆了口氣。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提起陰陽教的那些惡行,每個人都義憤填膺,可他們卻無可奈何。
“那是因為你們中原人太嬌弱了,一個個都跟娘們兒一樣,連釀的酒都跟水沒啥子分別。什麼陰陽教,日月教的,要是在我們大漠,他們怎麼可能這樣為非作歹?”那個大漠人明顯聽到了這兩個村民的談話,扯着嗓門兒高聲說道。
他的聲音很大,整個客棧的客人都能聽到他的聲音,原本喧鬧的酒店霎時安靜下來,因為每個人都能聽出他言語裏的挑釁。
“你什麼意思?從大漠來的憨憨,除了一身腱子肉你還會什麼?”頓時有修仙者不服,高聲迎合著他,針鋒相對。
“我啊,還會讓你說不出話來。”大漠男子也不生氣,嘿嘿一笑。他一甩手,一枚冰箭從酒碗裏射出,直直地鑽入了那個正長嘴狂笑着的後生口中。
吃了這枚冰箭,他的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小,雙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啞啞地手舞足蹈。
“混賬,真以為我們中原人是好欺負的不成?”眼見大漠的男子出手了,客棧里的修仙者們紛紛按捺不住,因為這大漠人現在可是在打他們所有修仙者的臉。
陰陽教有紫宸大帝在,他們動不了,又豈能讓一個大漠人欺負?
於是數個實力不低的劍客拔出自己的劍,客棧里寒光閃爍,一時間殺機四伏。
“哎呦,哎呦,各位客官又是何必呢?這大漠來的爺也沒有說是各位爺是娘們兒啊?”這客棧的老闆生怕有人打壞了他的桌椅,慌忙跑上前來,一邊諂媚地笑着,一邊勸說著幾個衝動的客人。
“我確實沒說在座的各位是娘們兒,我只是說你們中原人全是娘們兒!”大漠男子依舊憨憨地笑着,全然不顧自己已經點燃了眾人心中的怒火。
那個白衣男子,已經端莊地坐着,心靜如水,沒有絲毫的波瀾,彷彿這個大漠男子說的中原人不包括他。
紅衣女子望着白衣男子沒動,她亦是沒有動彈,因為她本就是個娘們兒。
“混賬東西,竟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把你揍地屁股尿流,然後讓你滾回大漠去!”
客棧的老闆很明顯沒有勸住幾個暴躁的客人,他們已經從四面八方躍下,目光中的怒火恨不得將這大漠男子燃燒殆盡。
“啪啪啪。”還沒等眾人看清。
原本喧鬧的客棧又再度寂靜下來,除了椅子碎裂的聲音,還有巴掌聲。
沒有人看清楚大漠人的身影,只知道幾個原本如熊般的聲音全都飛了出去,他們的身子摔在椅子上,將木頭砸的七零八落。
“玄仙,他竟然是玄仙巔峰!”眾人再度嘩然,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大漠男子,竟然是玄仙巔峰!
放眼整個中原望去,除了四大門派,玄仙強者可謂寥寥無幾,而這個來自大漠的男子,竟是玄仙巔峰。
“嘿,幾個小東西知道爺的厲害了吧?”大漠男子傻笑着,“真是無趣,老子一路走來,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沒有,你們中原不會真的無人吧?”
“胡說,我等皆是散修,又怎會是你的對手?可是四大門派中能夠打敗你的人多如牛毛,你敢不敢去看看?”被擊敗的幾名修仙者捂着自己的胸口從地上掙扎着站起來,好在這大漠男子並沒有動真格的,否則他們非得在床上躺個十天八天的才能起來。
“四大門派?”大漠男子有些摸不着頭腦。
“東蜀山,西劍宗,南碧空,北天山,這才是我們最強的戰力,你怎麼不去會會他們?”
“哦,他們要真有你們口中說的那麼厲害,為何他們不來消滅你們口中所謂的陰陽教呢?怕也只是一群只敢捏軟柿子的縮頭烏龜吧!”大漠男子朗聲大笑。
幾個原本還頗有些得意的修仙者頓時啞口無言,就在他們還沒想到該怎麼回話的時候。
“砰砰砰。”三根銀針突然從二樓射出,衝著大漠男子結實的背脊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銀色的大刀突然從他背後飛起。銀針重重地彈射在刀身之上,無力地掉落在地上。
“呵,你們中原人還真是像娘們兒一樣,只會用這種暗器偷襲。”大漠男子回過頭來,但是當他望清偷襲他的人時,突然停住了口。
因為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紅衣女子。
“咦,我巴圖魯可不跟女人打架,不然大漠上的漢子可都要嘲笑我。”巴圖魯撇了撇嘴,他將大刀握在手中,轉而再度看向周圍。
“今日我巴圖魯在這裏向大夏王朝所有的高手挑戰,只要你們能夠打敗我,我便回到大漠,再也不入中原半步,可要是無人能戰勝我,那你們中原的修仙者可就都是娘們兒了!”他的語氣極為狂妄。
狂妄到連那個白衣男子也不禁微微一笑。
“娘們兒怎麼了,今天娘們兒就要親手把你送回大漠,順便再把你這張臭嘴給縫上!”紅衣女子凌聲喝道,她從空中躍起,身段如同一條紅色的絲綢般綿軟。一瞬間普天蓋地的紅色綢緞從她身後湧出,緊緊地困住了巴圖魯握刀的手,讓他動彈不得。
酒店裏的眾修仙者羞愧不已,他們居然淪落到要讓一個女子來挽回中原男人們的聲譽,他們只恨自己沒有本事。可是望見此景,是個中原人都會忍不住拍手叫好。
“哈,女俠好身手,可否告訴在下你的名字,巴圖魯絕不和無名之人比試。”巴圖魯能夠感受得到女子綢緞上的力量,正是這不俗的力量讓他起了興緻,似乎忘記了他剛剛不和女人交手的承諾。
紅衣女子微微蹙眉,她望着絲毫沒有動手意思的巴圖魯,終於輕咬銀牙,嬌喝出三個字。
“常清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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