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風波又起
又是黃昏,清幽幽的石板路像凄冷的夢一樣悠長,而我就徘徊在這個夢裏不願醒來。我喜歡這個小鎮的黃昏,喜歡它那份古老的憂傷。街道旁林立的店鋪中,竟然有好幾家頗有規模的琴行,出售各種式樣的古琴。因此,整條街上都瀰漫著幽幽的琴聲。我心念一動,走進了一家專賣旗袍的服裝店,選了一件雪緞裁成的無袖水滴領的旗袍,換掉那身束縛了我一天的職業裝。再選一雙白色鑲嵌着金絲梅花的高跟鞋換上。只可惜我不會盤好看的髮髻,只能披着我一直引以為傲的長發回到街上。我嘴角帶着輕蔑的笑穿梭在各種各樣的目光中。也許這就是父親常說的我的淺薄,可我不在乎,我只求能能點綴這古意盎然的小街。也許人只有到了生命將逝的時候才能活得無所顧忌吧!
“那娜!”我一扭頭就看到文嘉瑋跑過來,俊朗的臉上帶着很絢爛的笑。
“哦,是你啊!真是巧啊!”我有些驚訝會在這裏遇到他。
“你是回琴軒吧?我們同路。”他的嗓音很有磁性,渾厚而不失清朗。
“你也住在琴軒?”我有些驚訝。
“琴軒是先父留下的產業,不過是哥哥在打理,我也只是個住客罷了。”他的語氣有自嘲的味道。
“是這樣啊。你知道在琴軒誰會彈奏古琴嗎?”我裝作不經意的問。
“被你問着了,琴軒里很多人都會啊,這有一個小型的民樂隊,古琴,古箏,琵琶,洞簫都能演奏。就連我,我哥和我嫂子都會一些。哦,對了,我差點給忘了。那娜,我嫂子請你今晚來我家吃飯。請那娜老師一定賞光啊!”
“你嫂子請我吃飯?為什麼?她認識我嗎?”我瞪着眼睛迷惑的看着他。
“你去了,就知道了!”他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再說,你的這身新裝不是正適合赴宴嗎?”
“原來你早就看我了!”我把眉毛挑的高高的,故作不滿的瞟了他一眼。
“你以為我是來逛街的嗎?小姐,我是故意過來找你的。遠遠的看你進了一家店鋪,等我過來就找不到了。我在這裏轉悠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原來我們的大小姐從白領麗人變身古典美女了。”他也學着我的樣子把眉毛挑得高高的。
“哦,耽誤文大公子時間了,小女子這裏給您賠罪了!”我學着古代女子的樣子對他福了一福。
“你·······”他一怔。我大笑着把手中的大衣袋塞到他手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啦!”
今天的琴軒有點落寞,長長的迴廊中居然沒有碰到什麼人。我們穿過荷塘向這老宅子的深處走去,走進了一個小小的月亮門,竟然來到了一處不小的院落,花草豐茂,一棟雅緻的小樓隱在濃密的爬山虎中。
“小弟,小弟回來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從小樓中跑出來,他身上的衣褲頗為整潔,而且質地很好。可是臉卻是髒兮兮的,手背在身後,一跑我們面前,就笑呵呵的對着文嘉瑋眨眼睛,含含糊糊的說:“小弟,我···我有好東西給···給你!”
文嘉瑋鬆開我的手,做出一副苦苦哭思索的樣子。喃喃的說:“是什麼呢?大哥拿了什麼好吃的呢?”
“猜不到了!小笨蛋!你看!”男子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原來是一隻包子,只是雪白的包子皮上卻印上了五個黑黑的手指印。
“呀!包子!”文嘉瑋誇張的叫道。從那男子手中奪過包子,毫不猶豫的塞到嘴裏,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我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胳膊被人輕輕挽住,我才回過神來,卻發現挽住我的人竟是韋鈺!原來她就文嘉瑋的嫂子,琴軒的老闆娘,怪不得她會安排我住這裏。
韋鈺正熱情的招呼我們,不料一個個子高高的年輕人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韋姐,孟非死了!”
韋鈺一驚,說道:“怎麼死的?”
“淹死在相思河了。警察說···說是前天晚上淹死的。”那青年似十分不安的樣子。
“前天晚上?怎麼會今天才發現?”韋鈺皺起了眉頭。
“不···不知道啊!怕是應了河神的詛咒了!”那人的臉上滿是恐懼之色。
“不許瞎說!你這會兒跑來幹什麼啊?”韋鈺問道。
“老闆被警察叫去問話了,他們還要找你們學校新來的那個老師,叫那娜的。吟月樓的人說她在這裏。”那青年慢慢鎮定下來了,我卻是大吃一驚。
我很不情願的跟着那人來到河邊,相思河距離琴軒只有一百米左右。一個沉穩幹練的警官笑着說:“那小姐,打擾你了。你可能是最後一個見到孟非的人,您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我簡單的複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那警官又問:“她當時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表現?”
我沉吟了一下,才說:“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她,沒感覺有什麼異常,只是覺得她好像有什麼事情急着去做。另外······”我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那晚荷塘上的異常景象。
“還有什麼,希望你不要有所隱瞞!”那警官用犀利的目光直視着我,我想了一下,輕聲問道:“警察先生,我能問問孟非小姐的死因嗎?”
“她是溺水而亡的,死亡時間大約在七月十五日晚九點到午夜這段時間。”他很職業化的回答我。
“哦,那天晚上,我的確遇到了件怪事兒,不過可能跟孟非的死沒有關係的。那是在下雨之前,我聽到雷聲想把窗子關上,看到樓下的荷塘里站在一個穿綠裙子的長發女子,好像還聽到了古琴聲,不過雷聲很大,我並不十分確定。”
“後來呢?”那警官追問道。
“後來,我因為害怕,沒關窗子就睡了。結果得了重感冒,今天剛剛從醫院裏出來。警察先生,你看我這麼膽小,應該沒有害人的膽量,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啊!”我忽然想跟這個面目嚴肅的警官開個小玩笑。
話音剛落,一個冷冰冰的說:“小姐,出言要謹慎,也許那只是你的幻覺。”我這才發現那警官旁邊還有一個衣着考究,面目陰沉的中年男人,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一臉的不可一世。
警官看了一眼那個男人,溫和的跟我說:“那小姐,謝謝你提供的情況,我姓陸,如果你再想起什麼,請一定告訴我。”我接過他手中的卡片,就準備離開了,不料一轉身卻看到文嘉瑋匆匆的跑過來,他一跑近就大聲說:“二哥,媽等着見你!”那個中年男子“嗯”了一聲,居然連招呼也不打就徑直走開了。文嘉瑋不好意思的和陸警官寒暄了幾句才和我一起離開。
路上,文嘉瑋告訴我那個男人就是他二哥——文嘉瑄,琴軒的老闆,韋鈺的丈夫。而給他包子的那個人是他的大哥——文嘉瑞。文嘉瑞受過刺激精神失常了,卻是家中對他最好的人。
我們又回到了那棟小樓,韋鈺,文家的兩兄弟,還有神態莊重的文老太太已經等在飯桌邊,韋鈺熱情的招呼我,和文嘉瑋努力想使氣氛融洽一些。而文老太太一直沒有說話,只是不住的打量着我。我盡量不去看她,誰知她突然說話了:“小姑娘,你前天晚上真的看到了一個穿綠裙子的女人在荷塘上彈琴?”我一愣,禁不住又掃視了一眼文嘉瑄,才說:“是的,不過,也許那只是個幻覺!”話音未落,只聽“哐當”一聲,文嘉瑞的飯碗掉到了地上,他衝過來,一把拉住我大叫道:“是瓔珞,是瓔珞!瓔珞回來索命了!哈哈哈·······”他的手勁兒好大,我的胳膊好像要被他扭斷了。但他提到了瓔珞,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忍着痛問他:“瓔珞是誰?!”他不回答我,只是大叫“瓔珞”的名字。文老太太的臉色十分難看,她大聲呵斥着文嘉瑞,可是他毫不理會,只是使勁抓着我的胳膊拚命的搖撼。我被他晃得快要暈過去了。最後還是文嘉瑋和文嘉瑄一起才把他拉開,兩人合力把他拉到外面,可是文嘉瑞嘴裏兀自不停的叫着“瓔珞”。
我揉着酸痛的手臂向文老太太看去,她也正審視着我,“瓔珞是···?”她揮了一下手,打斷了我的話,“姑娘,那是個與你不相干的人,嘉瑞的腦子壞掉了,你不必在意他的瘋話。咱們吃飯吧!”這樣一鬧,誰還有心情吃飯呢,沉悶的吃過了飯。韋鈺又讓文嘉瑋送我回去。
我一路上都在琢磨這個“瓔珞”是不是媽媽夢裏呼喚的那個“瓔珞”呢?我應該如何從文家的人口中詢問她呢?文嘉瑋默默的跟在我身後,而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
“嘭!”我竟然撞到一個人的身上,正巧撞到了被扭傷的胳膊,我忍不住“哎呦”了一聲,身子便向後倒去。卻被文嘉瑋從後面抱住了,我感激的看他一眼,才轉過頭去打量撞我的人,那是個大眼睛的女孩子,一頭短髮,十分清爽,再加上那身警服,更顯得英姿颯爽。她也正看着我,表情很不友好!
“你沒長眼睛嗎?哼!”那女孩子瞪着圓圓的大眼睛,那女孩子一把推開文嘉瑋,頭也不回的從我們身邊走過。
我沖文嘉瑋眨了一下眼,笑着說:“快去追啊!人家生氣了!”
文嘉瑋愣了一下,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隨她去吧!你的胳膊不要緊吧?我們去那邊坐一下。”他指了指荷塘中的水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