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棲霞
夜色漸濃,萬籟俱寂,方流雲盤膝坐於廂房之內,不僅思及自己從宗門所在飛靈渡心映峰峰頂向師父古月真人辭行之時的情景。
“流雲,你可知我為何允你在剛剛完成煉真辟脈,正值凝竅的關鍵時刻下山?”
此時山風之中飄蕩着古月的聲音,輕柔如風,響起在方流雲的耳邊。
蒼松掩映處,枝葉輕舞間,巨大的青石之上,古月真人迎風而立,如同空谷幽蘭,飄然如謫凡仙子臨世。
方流雲儘管在飛靈渡心映峰古月真人身邊已然七年之久,但仍是被其師古月此刻的翩翩風姿打動。
“弟子猜想是否是與弟子凝竅之事有關?”
方流雲試探的問道。
“不錯,你此次下山,除了因為你上山修道已然七年,需要回家探望以盡孝道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與你的凝竅之事有關。”古月真人娓娓道來。
“還請師尊明示。”
方流雲聽得事關自己凝竅之事,心下就有些急切的道。
古月也不多言,手指輕動間,一道流光劃過,一個散發著柔弱白光的玉簡便出現在方流雲面前,方流雲伸手接過。
只聽得自家師尊道:“此中詳情,盡在此簡之內,回去細細參詳。”
此時,方流雲不由嘆了一口氣,這修仙之事,雖說可快意逍遙,但也步步荊棘,凝竅之事,就是一大關卡。
自己雖說是揚州一方封疆大吏之女,但仙門之內,也不能少不了師尊護持,好在自己資質上等,七年修道,煉真圓滿,開闢天品仙脈,這才獲得古月真人的青睞,為自己謀划凝竅之事。
方流雲將那枚玉簡拿出,那玉簡在黑暗的屋中現出微弱如毫毛的光芒。這玉簡之中說,師尊在衍天閣天機真人的卜算下,算得自己命中有一道福緣在平陽郡地界,其中事關自己凝竅事宜,讓自己在此地留意。
自己這才轉道平陽,因與蘇家小姐是手帕之交,就借宿蘇府,不想在這平陽郡金城府偌大府城尋訪三日,毫無收穫,正值心中鬱郁,卻碰巧今日正午在蘇府後宅一處種滿茂密竹林的院外之時,這懷中玉簡突然光芒大熾,但自己正要去尋時,卻再無異象顯示。
聽那蘇府人說,這蘇璟在蘇府地位可有可無,是個有名的書獃子,會是他嗎?方流雲心中尋思。
應該不是他,身為庶子,氣運稀薄,在這之前,自己曾遠遠的望過氣,這蘇府作為世代為官的郡望之家,氣運金黃,盈盈一堂。但其中近五成集中於蘇府府主蘇挺之身,三層彙集蘇府家眷之上,一層歸於嗣子,另一層遮蔽府中家丁僕役。
而觀蘇璟所據竹園,氣運稀薄,僅僅堪比蘇府僕役,又怎麼會是有大機緣之人。不過聽那丫鬟說,璟公子似有些不凡,若有空,還是見見,才保萬無一失。方流雲喃喃說道。
方流雲此前雖與那叫綠珠的丫鬟言笑嫣然,但此時,竟連名字都恥於付諸尊口。
其實這才是出身高貴,手掌權柄者的普遍心態,用得你時,自會有平易近人,溫潤如玉的諸般手腕。但實則自有自身的傲氣,不在一個層面,盈盈笑意之內自然也會另有玄機。
其實方流雲白天所望氣運並無差錯,蘇璟前身尚在之時,雖在蘇府之中,但因為只是無關緊要的庶子,氣運自然稀薄無比。雖說在蘇府這樣的郡望之家衣食無憂,但卻是邊緣至極。
蘇璟前身本命位格為紅,也就是個百里之才,氣運也僅僅有着淡紅,由於蘇府所庇護之氣運甚少,也達不到以氣運養命格的地步,此生若無大機緣,恐怕也是個屢試不第的命。
玉兔西落,金烏東升。
竹園之中,蘇璟早已醒來,用過僕人所送的餐飯,蘇璟一襲青衫,高冠博帶,靜靜獨坐於書房之內,從檀木書架之上取下一冊書籍,細細品讀。
這本書並非前身所讀的四書五經之類的儒家經典,而是一本地理異志,自己雖說有前身記憶,但前身畢竟在蘇府地位不高,眼界有限。所讀之書也儘是一些之乎者也的聖賢文章。自己要想有更多打算,就要對此方世界歷史,地理,都要有所了解。
蘇璟翻閱着書卷之中記載的種種,心中震撼莫名。
此方世界地理與地球古代中國頗為相似。神州大陸,浩瀚無疆。大乾王朝定鼎天下,鎮壓四方。
大乾太祖龍興於豫州南陽郡,在天下大亂,群雄逐鹿的前朝末代,審時度勢,以中原四戰之地,提三尺青峰,掃滅天下七路諸侯,削平無數草莽龍蛇。
大乾太祖雄才大略,在位期間,重開科舉,鑿運河,對外威壓四荒,掃蕩諸蠻,平定不服。對內倡禮弘儒,教化人心,禁絕淫祀。
史載:“太祖,一生戎馬倥傯,文武雙全,雄才大略,豐功偉績。縱觀歷代開國帝王,其治政軍略未有可匹者,幾比上古聖王。”
而自大乾大祖定鼎天下已然四百八十一載,后又經過三代君王的勵精圖治,開疆拓土。大乾已然擁天下十四州之地。
而後六代乾帝資質平庸,不過守成之君,並無太多建樹,但也無昏庸之主,而大乾此時當朝乾帝在做太子時便有太祖遺風,身負天下眾望。即位后,秉承幾代先祖武烈,對四夷動之刀兵,征伐不臣,對內整頓吏治,輕徭薄賦。
經過三十八年的統治,此時大乾文治武功又有着中興之勢。
而此方世界的人才進身之階是由大乾太祖開創修訂的科舉制度,以蘇璟看來,此制度像是隋唐科舉與宋代科舉制度的糅合。
學子需熟讀四書五經,經史子集。經歷縣,郡,州三級文試,一步步由童生,秀才,舉人,直至獲得資格進入都城玉京大考,取得進士位格。此時方有機會踏入官場,以朝廷氣運庇護家族,或經過百十年發展,成為縣中士族或州中郡望。
而此世被蘇璟念念不忘的修道法門卻是很難被天下寒門子弟獲得,這種仙道法門一直為仙門世家和朝廷把持,私相授受。
總之,這是一個仙門與世俗廟堂勢力相互糾纏的社會,寒門子弟若想出頭,只有通過科舉,步入仕途,藉助朝廷官氣,改易家族氣運。而生而正直者,死後若有幸受仙門符籙,或朝廷敕封入得神道,享受香火祭祀,其魂魄便也能多逍遙數百載。
而天下郡望世家之中,子弟有一定機緣修道,每十年仙門都會派人在天下郡望世家和士族門閥之中選拔適合修道之人,從中選出修道種子用來培養,出身低微的寒門子弟若有天資卓絕者,也有可能被其選中。除此之外,就是通過科舉在一甲之列的,由仙門破格收為弟子。雖說大多數人在這時,年齡多已偏大,根骨早已成型,但仙門多以靈藥仙丹為其洗筋伐髓,重塑仙基。因為這種讀書人大多數,熟讀經典,****見性,一旦修道,往往一日千里,因此也很受仙門重視。
其實,這在蘇璟心中,不過是仙門為了平息天下為求修道者的怨氣罷了。修道之人偉力歸於自身,這種令生命層次提升的手段,自然令芸芸眾生趨之若鶩,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仙門不顧這千萬之人的人道怨望之力,不以三年的區區幾個修道名額化解,恐仙門也再無寧日!
隨着手邊翻閱書籍漸漸變薄,蘇璟心中也不由有些沉重,這修道之事,並非自己先前想的那麼簡單。
前身一心科舉,因此醉心於儒道學問,子不語怪力亂神,自然對仙道之事嗤之以鼻,即使走科舉之路,也不過存着做官為天子牧守一方,教化眾生的志向。
此刻,蘇璟知道以自己在蘇府之中尷尬的地位而言,通過仙門獲得栽培是想也別想。
更何況仙門每十年從郡望世家中選拔弟子一次,最近的一次選拔也在八年後。那時自己縱然能僥倖入選,蒙賜仙道法訣,但沒有奠基的藥物,以自己錯過了最佳修道時機的二十六歲“高齡”,修道恐怕也是難有建樹。
蘇府家主蘇挺妻妾無數,子嗣成群,男丁就有五人,長子蘇向,雖不得修道,但十八歲從軍入伍,經過十年軍中的征戰殺伐,已然官拜大乾朝正四品左武衛將軍,作為大乾軍方的青年俊彥,被大乾六皇子英郡王視為心腹。
蘇家二子蘇昂更是有幸為仙門中的雲渺宗的一位真人看中,收入門牆,入山修道已然十二載,據說早已凝竅地煞圓滿之數,真元入體,在仙路之上已大步前行了。
蘇家官宦世家,蘇家祖上蘇威蘇定方最早便是跟隨大乾太祖定鼎天下的將領之一,一生戎馬,積功至左驍衛大將軍,武襄侯致仕。
但宦海沉浮,世事變遷,蘇家自蘇定方的三代開始衰落。甚至到後來爵位都丟在不肖子孫之手。直到第七代蘇家家主蘇挺蘇守正以科舉步入仕途,新帝登基,欲揚威於四海,而作為知兵的文人才被新帝提拔,才有着機會建功立業,最終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出任揚州大都督府長史。雖不說恢復先祖蘇氏的榮光,但好歹也算振興了家族。
蘇府家主蘇挺身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長期在揚州府城中處理軍務,根本很少過問蘇家家中之事,除卻每年年祭大禮歸家祭祖之外,一年中很少在蘇府中露面,府中一直以來是大夫人管事。
前身的記憶中,大夫人對自己一向很是和藹可親,在自己讀書累倒之時,派人求醫送葯,噓寒問暖。前身不知其中底細,以為大夫人處事公允,愛護自己。自己豈能不知,幾年前的仙門選拔之時,就是這大夫人以自己年幼,連自己進入仙門選拔試煉的機會都剝奪了。
前身不知其中緣故,自己豈能不知,不外乎懼強枝弱干罷了,若說年幼,那仙門自是越早進入,越早培養越好,那蘇昂當年也不過比自己大了兩歲!
奪人道途,此仇無異於殺人父母。不過前身不知其中底細,再加上這大夫人事情做得堂皇,對自己前身表面也是做出一副關懷備至的樣子。實是令人難以指摘。
說來大夫人是當朝龍淵閣大學士的女兒,作為世家出身的女子,心機手腕皆不是等閑之人可比。這等世家出身之人最是愛惜羽毛,自然不想落得一個薄待庶子的名聲。
況且此方世界階級地位深入人心,自然也不可能有前世地球一些小說當中描述的以奴欺主事情發生,若真有哪個家奴膽敢喪心病狂騎在主子的頭上作威作福,哪怕是再落魄的主子,一旦被其檢舉,就是杖斃的下場。
蘇璟心道:“這樣算是維護地位的的威嚴性,不過越是這樣,說明此方世界的秩序穩固已久,法則嚴密如網。”
想到這裏,心下就是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