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八章[07.03]
她帶着些委屈的聲音道:「奴婢要說的是這個呀,哪兒和咱們姑娘的親事有什麼關係?真是天大的委屈,奴婢壓根兒就沒提咱們姑娘,也沒提咱家大爺,奴婢講的就是戲文里的故事。誰知道媒婆竟都是這樣當的,道聽途說兩句,問都不問清楚,就亂傳內闈之事。奴婢又不知道媒婆會走到奴婢後頭,奴婢要知道這樣的媒婆在奴婢背後走路,奴婢可是半個字都不敢在王媒婆面前說的啊!」
「……」
「???」
「!!!」
夏藤委實冤枉,說著說著就真的哭了起來,屋子裏眾人神態如何精彩自不必說。
夏藤哭得太真了,她說話也有理有據,一則指出王媒婆道聽途說,問都不問清楚,就亂傳內闈之事,二則說明她不知道媒婆會走到她背後,證明這事兒只是巧合,並非她和羅媽媽刻意為之。
眾人一聽了這般條理清晰的話,下意識信以為真。
羅媽媽此時再輕聲道:「三老爺,夏藤所言屬實,她膽子小,斷不敢騙主子。」
夏藤哭着點頭,她委屈膽怯的樣子,一看就不是說謊。
沈世興喉嚨哽着說不出話來,心裏那個恨啊——要死的媒婆,合該撕爛她的嘴!
連王媒婆自己都愣了半天。
老夫人反應最快,她心裏明白是怎麼回事,眼下要先顧着沈家名聲,接連質問王媒婆道:「可是你誤聽我家下人說話在先?不問緣由亂傳在後?!你就是這樣做媒婆的?!」
王媒婆臉刷得一下就紅了,張着口不知道怎麼辯駁,老夫人說的一絲不錯,話是她自己聽來的,也是她不經核對就傳出去的。
她看着屋子裏這麼多雙質問她的眼睛,喉嚨一下子噎住了。
老夫人斂了脾氣,微抬下巴,道:「方才丫鬟說的時候你都承認了,我家上上下下這麼多雙耳朵聽着,你也不必在我跟前辯駁了——老大,去報官。」
沈世昌迅速起身,抬腳就要出去。
王媒婆「誒誒」叫了幾聲,指着沈家人吼叫道:「你們算計我!」
沈清寧在婆家是管內宅的,她這會子也反應過來,但她不敢開口替王媒婆反駁。她是想幫柳氏開脫,可是這是在不傷害沈家顏面的情況下才能做的事,她現在要是幫王媒婆說一句話,等於打老夫人的臉,打沈家人的臉。這是她的娘家,她不可能做這種事。
即便沈清寧和沈家的人都知道這興許是沈清月使的計謀,卻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而不能辯駁一句!
沈清寧絞着帕子,眼神複雜地看着沈清月,眼珠子一動不動。她自認浸淫內宅多年,都使不出來這樣的手段,竟沒想到沈清月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將陰謀詭計玩的這樣老練。
沈清月還淡然地站着,一點子委屈都沒有。
沈清寧心裏說不出來的怪異,沈清月肯定不會以為這種手段能哄了人去,可她怎麼這般坦然,一點都不怕沈家人的樣子!
沈清月當然不怕,從前老夫人和沈世興再怎麼縱容吳氏欺負她,卻依舊要顧着她的體面;柳氏只敢默默昧下她的嫁妝,老夫人卻不敢幫腔,並非因為老夫人有良心,而是因為忌憚胡掌柜背後的人。
沈家人不會替她出頭,永遠不會,但是沈家人會顧着她的體面,只要她大面上不犯錯,誰也拿她沒有辦法。沈家人若還要王媒婆這兒的一份臉面,她就更沒有什麼好怕的。
沈清月垂着首,身體卻站得筆挺,如蘭花開在筆直的樹榦上一般,姿態不顯柔弱。
王媒婆反應過來自己受了算計,開始發潑,沈世昌最要臉的人,他怎麼容得下三姑六婆這樣的人在沈家撒野,當即吩咐人叫了粗使婆子過來,把人拖出去,叫管事綁着人往衙門裏報官去,報了官,以後王媒婆就沒有再反水污衊沈家的機會。
羅媽媽和另兩個丫鬟一道去了。
王媒婆走了,老夫人和沈家人的惡氣出了一點,但他們並未忘記這件事兒最初的緣由。
老夫人打發了人走,只留了沈家三個老爺和沈清月,連管家的方氏和大太太都沒留。
屋子裏只剩下寥寥幾人,寂靜得可怕。
老夫人和沈世昌用審視的眼神看着沈清月,沈世文手裏的茶杯還有一縷熱氣,他一手擱在桌子上,一手搭在膝蓋上,沈世興抄着手,盯着沈清月腳下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夫人氣過了,反而沒有那麼氣了,她冷冷地盯着沈清月,問道:「月姐兒,你再不必裝了,是你指使的羅媽媽和你的院子裏的丫鬟,故意誤導王媒婆的不錯?」
沈清月低頭回話道:「老夫人冤枉孫女了,我的確不知道此事。」
老夫人一哽,切齒道:「那就是羅媽媽自己拿的主意?」
沈清月抬頭看着老夫人,微微皺眉道:「老夫人,您方才不是說,是王媒婆誤聽了話傳出去么?」
老夫人嘴角一沉,沈清月的嘴巴緊得像蚌殼!
她直直地望着沈清月,問道:「若不是你事先知道,會這般從容?」
沈清月問道:「若孫女事先知道,卻拿不出證據來告知與您,您可會信我?」
老夫人語塞片刻,不悅道:「你都沒有說,怎知我不信你!」
沈清月帶着些譏諷的笑了,她五官冶艷,眉眼唇角略彎,更添俏麗,她寵辱不驚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老夫人沒聽清楚,復問她:「什麼?」
沈清月臉上沒了笑意,大聲道:「孫女說,又不是第一次了。若第一次,我會害怕委屈,掉眼淚,若是第二次,我也還會委屈,第三次第四次,司空見慣、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孫女倒是想委屈,偏偏委屈不起來。」
第一次,沈清妍傳她和張軒德有私情,想毀壞她的名聲,老夫人是在她的逼迫下才罰了人。第二次,吳氏在她身邊安插管事媽媽林媽媽,將養不好的牡丹放到她院子裏,還想讓林媽媽拔了她的牡丹,老夫人險些當眾讓她沒臉,事後沒有一句寬慰,林媽媽死了,那事兒也不了了之。第三次柳氏侵吞她的嫁妝,老夫人剝奪了柳氏的管家權利,僅此而已,最後反倒激得柳氏聯合外人算計她!
老夫人是怎麼「主持公道」的?可有一次是查問清楚真相,不輕易冤枉她一句?可有一次是打心眼裏心疼她,替她出過一口惡氣?
沒有,從來沒有。
維護家族顏面沒有錯,但家裏人對她有沒有感情,上輩人做沒做到「慈」,彼此心裏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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