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一章[06.29]
吳氏唬了一大跳,她可從未見過這樣的沈世興,她下意識就後退了一步,又底氣十足地道:「老爺,妾身說的是真的!此事可是有好幾個人證!妾身並非胡言亂語!」
沈世興眼睛都不眨一下,語氣沉沉地問:「你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框當」一聲,沈世興和吳氏看向了外邊,沈清月不知道何時來了廊下,她手裏捧着的湯也落在地上,砸得稀碎,滾燙的雞湯散發著繚繞的白霧,金黃的湯汁飛濺在她裙子和鞋子上,也不知燙着她沒有,她只是一臉恍然不覺疼痛,茫然而迷惘的樣子。
沈世興斂起情緒,快步走過去,握着沈清月的肩膀,溫聲道:「月姐兒,你別聽她胡說,你是爹的孩子,你是爹的女兒,爹明明白白地知道!」
沈清月當然知道自己是沈世興的女兒,她還知道,沈世興至少負了蔡氏,至於他如何跟她的生母有了她,又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難堪事了。
一個辜負了自己的髮妻的男人,一個冷落了自己女兒十幾年的父親,沈清月沒太敢將沈世興想的太好。
沈清月皺了皺眉,拂開沈世興的雙手,故意漏出一絲委屈,道:「那為何……有人證?」
沈世興急切地解釋:「你別聽這毒婦胡謅!沒有所謂的人證,爹看着你出生的,你的身形和鼻子很像爹,認不錯的。」
的確,沈清月的臉型和眉眼雖不似沈世興那般看着清秀,但她的鼻子卻很像他。
沈清月卻反問沈世興:「所以,祖母是因為誤會了什麼,才不喜歡女兒的嗎?」
沈世興一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閃躲的眼神裏帶着羞愧,他動了動嘴角,道:「沒有的事,你祖母對你和其他姊妹是一樣的,你不要多想。」
吳氏自顧冷哼,挑撥道:「老爺,您何苦自欺欺人!」
沈世興一轉臉,就換了個人似的,剜了吳氏一眼,道:「你給我閉嘴!」他又扭頭看向沈清月的衣擺,平和地道:「你別聽這些胡話污了耳朵,冰天雪地的,快回去換衣服。」
沈清月眼睛紅紅的。
沈世興心口揪得很痛,他擺了擺手,柔聲道:「快回去,爹以後再跟你說。」
沈清月禮都沒有行就冒雪走了。
沈世興對着她的背影喊:「把帽子戴上!」
沈清月沒有聽沈世興的話,出了萬勤軒,緩緩地往雁歸軒去。
她聽說吳氏來了,便刻意趕了過來,沒想到會聽到這些話,實實在在、不留餘地地印證了,她肯定是沈世興和別的女子的女兒。
沈世興當年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抬一個妾,卻偏偏要和不能娶進門的女子攪和在一起,既害了蔡氏,也害了她一出生就背負着骯髒的名聲。
沈清月為人子女,得一條性命本該是感激的,她縱有怨念,卻也不忘沈世興的養育之恩。
蔡氏又何其無辜,她短暫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別人。
沈清月踩在鬆軟的雪上,寒風刮過臉頰,吹得她耳廓有點發疼,她看着路上的枯枝,模模糊糊勾勒出一張娟秀的側臉,她就地跪下,拜了三拜,心裏默念:我與您雖陰陽兩隔,既有前世今生,便期待與您有緣重逢,以報大恩大德。
她起來拍乾淨手上的雪,就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地上凹下去的痕迹,漸漸被霜雪覆蓋,不留一點痕迹。
沈清月回去之後都還有些恍惚,她不太敢想自己的生母的事,沈世興連枕邊人都能這般對待,也不知道當初她的生母,是不是也是無辜之人。
難怪沈世興從前總是冷待她了,只怕是一看到她,又是歡喜,又是羞愧,而她的主動接近,怕是讓他高興得忘了自己做過的錯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次日天明的時候,都還在下。
沈清月聽人說,雪下了一夜。
她還聽丫鬟們都在說,吳氏小產了。
吳氏小產後,沈世興去了老夫人那邊交代過,就來找沈清月說話。
京城連着幾日的鵝毛的大雪,過水的柳絮一樣追着趕着往下落,一個晚上沒留神,屋檐上就結了又厚又長的冰稜子。
沈世興繫着灰色的狐毛大氅,抄着手到雁歸軒的時候,春葉領着丫鬟們拿着長篙打冰棱,他走到廊下,跺了跺腳,抖掉靴子上的雪,問丫鬟:「姑娘在家?」
春葉放下手裏的東西,屈膝答道:「姑娘在,在屋子裏做綉活,老爺進去。」
天兒冷,人都不樂意出門,也不方便出門,姑娘在家,可能着裝不便,於是沈世興問過了才進去的。
沈世興進去的時候,沈清月正穿着厚厚的碧青中襖,盤腿坐在墊着三層毛氈的羅漢床上,腿上放着一個暖爐,羅漢床下放着一雙濡濕了鞋尖鞋的鞋,鞋邊就是一個大銅盆。
沈清月見了沈世興,連忙要起身,沈世興抬抬手,連壓了幾下手掌,道:「慢慢慢,別起來了,就坐着說。」
丫鬟接了沈世興的大氅,抖掉了雪掛在架子上,遞了個手爐給他,便去奉了茶來。
沈世興與沈清月對坐,他瞥了一眼她的鞋子,先是問她:「月姐兒早上還出去了?」
沈清月放下手裏的東西,撿起腿上的手爐,道:「起來和丫鬟們一起掃了雪,封存起來留到春天煮茶。」
沈世興點了點頭,夏藤上了茶,便退去了一旁,他揮揮手,叫丫鬟出去,端着熱氣騰騰香氣繚繞的青花茶杯,道:「你弟弟沒保住……」
沈清月淡聲道:「女兒聽說了。」
沈世興又道:「她胡說的話,你不要當真。」
沈清月嘴角微揚,道:「女兒知道。」
她是沒有當真,但是院子已經有了些流言蜚語,當年蔡氏去莊子上住,五年不孕,偏偏在莊子上懷孕的事又被不知情的下人們拿出來討論,這一次的風向似乎和十幾年前不一樣了。
沈世興盯着碧綠的茶葉,也沒瞧沈清月,就道:「我打算納兩個妾。」說完,他才抬頭看着女兒,有些着急地解釋道:「不管吳氏再怎麼樣,爹都不想再娶了,但是康哥兒已經給吳氏教壞了,將來分了家,沒有人支應門庭,你也沒有個依仗,所以爹想趁着還年輕,納妾延續香火。」
沈清月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她只道:「人可挑選好了?年前過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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