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3
周父周母被分開審訊,惶恐萬狀的周父得知縣太爺竟然是靖海侯夫人的外甥,縣太爺已經寫信去問胎記首飾之事,周父防線崩潰,一股腦兒把責任推給周母。
“是那個婆娘換的孩子,我只是想撿一點首飾,是她背着我偷偷把孩子換了,我知道后,想把孩子還回去,可她想讓孩子過好日子,死活不同意……大人,不關我的事,都是那個婆娘做的。”
周父招認之後,一直裝死的周母終於開了口:“是我,都是乾的,和我家那口子沒關係,是我乾的,我一個人乾的。”
衙差:“你為什麼要換孩子?”
“孩他爹不要孩子,要把孩子喂狼,二丫頭已經被扔了,我,我捨不得,我捨不得再扔,我……”周母泣不成聲。
衙差聲音發寒:“你捨不得自己女兒喂狼,就拿別人的女兒頂上。”
周母肩膀一垮,眼淚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連綿不絕。她沒辦法,她實在是沒辦法了,不管她怎麼求,孩他爹都不願意留下孩子。
見到草叢裏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掉包的念頭猛地躥出來,換了,女兒興許還有一條活路。
趁着男人走開撿寶貝,她飛快在熟睡的女兒身上抹了些血水和泥巴放下,然後把那個哭都哭不出來的孩子裝進竹籃里。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位夫人身份如此尊貴,她的女兒竟然成了侯府千金。
“換就算了,你們怎麼還不好好善待人家?”衙差想不明白了,好好的侯府千金因為他們的私慾成了鄉野丫頭,從金窩掉進了草窩,難道不該好好補償么!他們倒好,自己孩子如珠如寶地寵着,把別人的孩子當豬狗。
周母嗚咽着說不出話來,家裏是男人做主,哪裏輪得着她說話。
……
紀遠直沉沉一嘆,看起來那麼老實懦弱的一個婦人,心腸卻是如此歹毒。斟酌一番,他提筆寫了一封信,命人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思量片刻,紀遠直站了起來。
阿漁被安置在府衙邊上的小院子裏。她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太陽底下,仔細挑着野貓身上的虱子。
小野貓給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周父周母全招了,阿漁翹起嘴角。
前世,周母死得早,周父死得恰到好處。
險些被侮辱的過程中自衛殺人,哪怕女孩兒是受害者,外人依然不會口下積德,傳揚出去,原身這輩子徹底毀了。所以靖安侯府不能清算周父周母的罪行,免得拔出蘿蔔帶出泥。
周父周母的惡行被一床大被遮蓋,靖海侯府對外宣稱,兩個孩子抱錯是意外,只怪造化弄人。
鳩佔鵲巢的小杜鵑只是陰差陽錯下的幸運兒而已。
幸運兒。
誰能比蕭雅珺更幸運,出身卑微,親生父母就鋌而走險為她謀來顯赫的出身,飛上梧桐成了鳳凰。身世大白之後,有顯赫的未婚夫保駕護航,依舊安安穩穩地棲在梧桐樹上。再大風雨的也吹不到淋不着她,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這一世,可沒這麼幸運了。
“哪來的貓?”
看見進來的紀遠直,阿漁站起來,笑得有些拘謹:“它自己跑進來的。”
桀驁難馴的野貓在她懷裏乖順得不可思議,紀遠直笑着道:“它挺喜歡你。”
阿漁抿唇笑了笑,這天下就沒有不喜歡她的貓。
“大人。”奉命過來看顧阿漁的陳婆手裏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葯。
見到那碗褐色的葯,紀遠直想起了郎中說的話,她的身子骨因為饑寒勞累虧損的厲害,務必仔細調養,否則折損壽數。
陳婆回稟她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腰臀至右大腿還有一片猙獰的燙傷疤痕,是當年周大柱怕人發現沒有胎記故意燙傷的。
越是了解她這些年的遭遇,紀遠直對周氏夫妻的厭惡就加深一分,人性險惡在這一家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紀遠直笑容溫和,宛如一位可親的兄長:“你先喝葯。”
“放涼了,溫度剛剛好。”陳婆滿目憐惜,那群天殺的怎麼下得了手。
阿漁接過碗,乖巧道謝:“謝謝婆婆。”
皺着眉頭咽下難喝的要死的葯,回頭等事了了,她得好好調養下這具破敗的身子,目前的形象着實有些磕磣了。這可憐孩子身無二兩肉,竹竿似的身軀頂着個大腦袋,一張臉瘦得顴骨凸出兩頰凹陷,襯得一雙眼睛格外大,大得瘮人。
這身子五官並不差,可再好的底子也禁不住周家人那麼作耗的。再過三五年這種日子,原身能活生生被磋磨死。當年原身能被氣死,主要原因還是早年虧了元氣,回到侯府後心思郁繞,也沒來得及調養過來。
眼下她接手了,豈容自己這麼寒磣。好不容易當回人,她可得過足了癮。
陳婆端着空葯碗下去了。
紀遠直看着阿漁:“周大柱夫妻倆招了。”他簡單地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阿漁怔了半響,倏地如釋重負一般鬆開肩膀,喃喃:“他們不喜歡我,不是因為我不夠好,只是因為他們不是我爹娘,真好,真好。”
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輕,眼眶慢慢濕潤,聚成淚,一滴一滴往下漫,順着尖尖的下巴滴落。
紀遠直心裏有些堵:“你是個好孩子,你沒有任何錯,錯的是他們。”
阿漁眼淚流得更急,唇間溢出斷斷續續的壓抑哭聲,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懷裏的野貓溫柔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喵~”
連貓都騙過了,阿漁抽噎着想,自己的演技越來越好了。
……
紀夫人匪夷所思地瞪著兒子寄回來的信,一個鄉野村婦調包了堂堂侯府嫡女,合著這十三年來表妹一家如珠似寶捧在手心裏疼寵的是個竊居的冒牌貨,親生女兒在鄉下被欺凌虐待。
豈有此理!
紀夫人緩了好半響,細細問送信的長隨經過。
隨着長隨的敘述,紀夫人氣得身子發抖,簡直欺人太甚。理了理心緒,紀夫人立刻前往靖海侯府。
“今兒風真好,把你給吹來了。”游氏笑盈盈地拉住紀夫人的手。年近四十的游氏風韻猶存,娘家夫家皆蒸蒸日上,丈夫敬重,膝下三兒一女也爭氣,萬事順心之下,她神采飛揚面色紅潤,看着不過三十齣頭。
紀夫人忽然有些不忍。
看清她神色的游氏心裏咯噔一響。
紀夫人穩了穩心神先問:“表妹,我問你個事,雅珺臀上是不是有塊胎記?”
游氏怔然,因胎記地方生得不雅,恐有人以此取樂,損及女兒閨譽,遂除了幾個至親之外也就貼身伺候的下人知道。
游氏彷佛明白過來,登時氣急:“是不是有人嘴壞取笑珺兒。”
見她如此着急心疼蕭雅珺,紀夫人心情複雜,硬着頭皮說了孩子被掉包的事。
這個消息無疑于晴天霹靂,炸得游氏魂不附體,惶惶失態。
游氏想說,表姐你別逗我,這哪能開玩笑。可喉嚨里塞了一把沙子似的,她知道,紀夫人不可能跟她開這種玩笑。
那邊已經承認,人證物證都有,連珺兒那麼隱秘的胎記都說出來了。
珺兒不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被人偷走了。
游氏到底不是普通婦人,巨大的震驚之後,她強自鎮定下來:“她,孩子,這些年過得好嗎?”
落在紀夫人耳里的聲音抖得不像話,紀夫人憐惜地看着游氏,她也是有女兒的,兒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這是生生被人剜了一刀啊。
那孩子的日子,聽長隨的話,過得極為不好,那家人別說沒把孩子當成自己孩子養,簡直就是當成仇人在虐待,世上怎麼會有這樣惡毒之人。
游氏雙手緊握成拳,閉了閉眼:“她過得不好,那家人肯定沒有善待她,一對為了求兒子就殺女兒的畜生,怎麼可能對女兒好。她無路可走了,不然她怎麼會採用報官這般極端的方式。”
游氏眼眶泛紅:“你說吧,我能承受得住。”
紀夫人無聲一嘆:“孩子情況是不大好,在那邊受了不少苦,”她頓了頓,“那邊為了避免讓人發現孩子沒有胎記起疑,竟然用滾水燙傷孩子。”
游氏猝然綳斷了指甲,指尖冒出細細血珠,她卻像是不覺疼的,只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紀夫人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又心疼又擔憂,掰開她的手:“都過去了,孩子找回來了,以後咱們好好疼她,你別這樣。”
眼淚奪眶而出,游氏捂着臉失聲痛哭:“都怪我,是我,是我弄丟了她,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是我害了她。”
紀夫人跟着紅了眼,抽出手帕替她拭淚:“怎麼能怪你,是那對夫妻沒人性,你們娘兒倆都是受害者,你別瞎想,要怪就怪那對挨千刀的畜生。”
和小姐妹去香山賞楓葉歸來,正準備進屋請安的蕭雅珺聽見游氏影影綽綽的哭聲,心急如焚地跑進屋:“娘,您怎……”
迎上游氏憎惡的目光,蕭雅珺如墜冰窖,被凍在原地。
滿臉淚痕的游氏定定看着衝進來的蕭雅珺,神色變幻,最後慢慢的,定格在憎惡上。
她的父母為了讓她過上好日子,偷走了她的女兒。為了保護蕭雅珺,不惜用滾燙的開水澆在她親骨肉身上,那該有多疼。在她的女兒生不如死的時候,蕭雅珺在幹嘛,她在享福。
這十三年來,仇人百般折磨她的女兒,而他們一家卻百般疼愛仇人的女兒。
他們一家子就像傻瓜一樣被兩個鄉野村民玩弄於股掌之間,那對夫妻是不是無數次在背後嘲笑他們愚蠢,還洋洋得意自己奸計得逞。
游氏五內俱焚,眼底的怨恨越來越刻骨。
在這樣的目光下,蕭雅珺遍體生寒,無名恐懼狠狠揪住心臟,她顫顫巍巍地喚了一聲:“娘?”
游氏想起了自己素未謀面的可憐女兒,想起了那對惡貫滿盈的夫妻。
游氏凝視着她,一字一字地說:“我不是你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