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九章[06.24]
沈清月打發了多餘的丫鬟出去,閑閑地坐在椅子上,秋露上了兩杯茶水過來,另一杯放在對面桌上,是給王媽媽的。
王媽媽開了冊子,手指着物件,一條條地冷着臉念,柳氏的丫鬟一樣樣地撿出東西讓沈清月過目。
一些銀飾簪子都還有實物對的上號,沈清月從容地聽着,念到後面動過手腳的地方,王媽媽臉色不免也越來越難看,甚至讓沈清月有一種,大房不是在歸還東西,而是施捨東西的感覺。
沈清月沒急着說什麼,等王媽媽念到一部分金簪時,說用市面的價格,用銀子替下,她不輕不重地擱下茶杯,明知故問道:「為何不還金簪,要用銀子代替?」
王媽媽一哽,當著丫鬟的面立刻就臊得臉紅,還能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柳氏私自挪用了沈清月的嫁妝!
她的臉色終於緩了兩分下來,聲音也弱了幾分,繼續念下去,沈清月這才沒在挑剔她。
沈清月親自驗完了東西,一切無誤,柳氏約莫賠了近九千兩現銀,王媽媽憋着一肚子的火就走了。
春葉和其他幾個丫鬟看着三大箱的貴重和銀票,喜得一直發笑,還道:「以後咱們姑娘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想戴什麼就戴什麼。」
沈清月笑而不語,吩咐道:「銀票拿出來,首飾放我房裏,其他抬庫房去鎖着,以後你們四個好好盯着庫房,仔細別讓東西丟了。」
春葉應諾,撿了銀票出來,和幾個丫鬟立刻辦了。
這一折騰,就到晌午,沈清月吃了午膳,歇了一會子,就開始看蔡氏留下的書。
《花間集》是本詩集,上邊字體娟秀,做的詩有好有壞,沈清月對詩詞歌賦也懂的不算很深,因此看起來很費神,但一首首地讀下去,她也漸漸能感受到作詩人的心情好壞。
詩集上偶爾還會寫上時間。
從「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到「相敬如賓平淡如水」,只用了五年時間,這五年裏,蔡氏遲遲不孕,婚姻愈發不幸,做的詩也越來越消沉,沈清月想到前一世的經歷,眸光黯淡下去,沒了期待之心,又不忍再讀,便暫且擱下。
晚些的時候,沈世興過來了一趟,他聽說柳氏將沈清月的嫁妝送過來了,便問她:「東西都核對上了?」
「對上了。」
沈世興心情有點怪異,柳氏還真的全部都補上去了?他見丫鬟也不在,就小聲問沈清月:「你大伯母賠了你多少現銀?」
沈清月笑道:「近九千兩銀子。」
沈世興端着茶杯,手一抖,茶杯掉地上去了,他大吃一驚,道:「九千兩?有這麼多?多賠的有多少?」
沈清月笑道:「舊冊毀了,我怎麼知道原先的嫁妝到底價值多少?也就算不清大伯母多賠了多少。」
是真的算不清具體多賠了多少,但王媽媽那麼心痛,冊子上所有的首飾都是赤金的,沈清月心想,估計着怎麼說也多賠了好幾千兩,沈家嫁一個姑娘也就兩三千兩,她比前一世多拿回一萬多兩,很賺了。
沈世興面色略緩,道:「……估摸着也就多給你添了千把兩銀子,你大伯母做的不對,這次該她吃虧,以後等你堂姐再有了孩子,我補一些給她孩子就是。」
沈清月不語,沈世興總歸是心軟的,這在她意料之中。
父女二人說了一會子話,日薄西山,沈世興同沈清月一起吃過飯,就回去了。
沒過幾天,羅媽媽回來同沈清月說,查到了旺兒的動靜。
旺兒和幾個行錢走的很近,平常還跟一些地痞流氓一起喝花酒。
行錢,就是幫忙放印子錢的人,地痞流氓,幫着收債。
沈清月不禁愕然,猜測道:「大伯母她……不會放印子錢?!」
放印子錢沒有不沾血的,柳氏真要做這事,簡直就是在喝人血,吃人肉!
羅媽媽沉默着沒接話,普通內宅婦人,哪個有膽量做這種事?
印子錢一般以三月為期,每還一期,在摺子上蓋印為證,所以稱之為「放印子」。
放印子錢的規矩一般是九進十三出,就是指借錢的人要借十兩銀子,實際上只能拿到手九兩銀子,還的時候,卻要還十三兩,利息相當之高。
借銀子錢的,大半都是缺錢或者救急,這樣人,還不起錢就容易出事,傾家蕩產鬧出人命一點都不稀奇古怪,若是柳氏的錢是借給某些窮翰林或者任上的官員,還不起錢,恐怕還要牽扯到朝廷的事上,不可謂膽子不大。
沈清月一有這個猜測,頭皮都在發麻,可她手裏沒有證據,輕易不敢同長輩們揭發,而且這不是小事,她要是說出去,一則牽連名聲,二則遭大房妒恨。
茲事體大,沈清月還是要知道個究竟,她託了羅媽媽出去查。
羅媽媽則又出府,去找胡掌柜,她剛出巷子,福臨就去稟了顧淮,道:「羅媽媽又去找胡掌柜了。」
顧淮擱下手裏的書,他記得上次福臨回來說,胡掌柜的人出去跟幾個行錢打了交道,他道:「你再跟去看看。」
福臨去后,顧淮沒了心思看書,他一隻胳膊撐在桌上,乾淨修長的食指無意識地輕敲着桌面,冷峻面容上,眉頭輕輕皺起……沈清月平白讓羅媽媽接觸行錢做什麼?
顧淮又想起昨兒福臨說,家中下人在討論沈家的大夫人動了沈清月嫁妝的事。
福順衚衕就那麼大,左鄰右舍的都相互認識,沈家僕人和隔壁宅子的下人也都私下裏有來往,顧家浣洗院的粗使婆子很快也和周圍宅子裏的下人們混了臉熟,七姑八姨有時候聚在一起去菜市買菜或是別的,就會議論起這些。
因事關沈清月,福臨聽到了便稟給了顧淮。
顧淮不禁猜測,沈清月難道因為拿回了嫁妝,所以想去放印子錢?
他擰了擰眉頭,沈清月膽子一貫大,又有手段,這倒像是她做的出來的事,可這事終究不好,她一個姑娘家的有一封豐厚嫁妝不就夠了,還弄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想到這裏,顧淮手指也不敲桌子了,捏成了拳頭,他猛然察覺自己似乎是在關心她……他腦子滯了一會子,才反應過來,胡掌柜斷然不會准沈清月做這樣的事。
沈清月的事,還輪不到他來操心。
半下午的時候,福臨回來了,他告訴顧淮:「胡掌柜的人派人去跟那幾個行錢套近乎,好像不是要跟他們做生意的樣子,是要問放印子的事兒。還有,小的這回看見沈家的一個小廝跟那些行錢很熟稔,上次沒看仔細沒敢稟給您。」
「沈家的小廝?」
福臨道:「好像是叫旺兒,一個管事媽媽的兒子。胡掌股的人,好像就是跟着旺兒去接近的那幾個行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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