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顯性徵象
“白隊,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周然第一時間提出了質疑,“或者說,你需要拿出夯實確鑿的證據來支撐上述結論。”
“我會給你的。”說完,白中元的目光落在了那名民工身上,“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核實幾個問題。”
“我,我真的沒有殺人。”手銬禁錮的雙手顫抖着搓動,昭示出這名民工心底的不安和恐懼。
他的反應,白中元完全沒有理會,只不過臉上那人畜無害的笑容濃郁了幾分:“你叫什麼名字?”
“張寶書。”
“你老家是山區吧?”
“您怎麼知道?”張寶書抬起了頭,但沒敢與白中元對視。
“施工單位花名冊上有記錄。”晃了晃手裏的幾張紙,白中元繼續問道,“你的雙親已經過世,而且膝下沒有子女對吧?”
“這,這您又是怎麼知道的?”張寶書臉色微微變了變,“我從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家裏的情況啊。”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白中的聲音冷了幾分。
“是。”張寶書點頭。
“你的身體不太好吧?”
“身體?”張寶書餘光瞟了瞟別處,語氣有了些不自然,“沒有,我身體好着呢,好着呢。”
細微的動作,都被白中元看在了眼裏,臉上自信的神色一閃即逝后示意兩名刑警帶着張寶書去指認床鋪。他們向前走着的時候,白中元一直在盯着張寶書的雙腳在看,直到周然有些不耐煩的走上前來。
“白隊,問題核實完了嗎?”
“嗯。”
“證據呢?”
“在三個地方。”
“哪三個地方?”周然最恨這種話說一半兒的人。
“讓我想想。”
“你……”
“中元,你如果還賣關子,小周再做什麼我可不管了。”這個時候,方言也有些忍不住了,“趕緊說。”
“好吧。”白中元難得正經的點了點頭,“床鋪下的皮箱裏能找到證明張寶書患有腎臟疾病的東西,他右腳的鞋底能夠找到作案用的摺疊彈簧刀,而在工棚後面樹上的鳥窩中,則會找到帶血的衣服。”
白中元的話說完,現場頓時陷入了寂靜,眾人神色各異,不過更多的還是茫然和困惑。或者說,是深深的懷疑。
相較於眾人來說,反應最大的還是張寶書,他的身體如同觸電般哆嗦幾下,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一時,面如死灰!
“帶走。”方言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命令。
這樣的結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他們瞠目結舌的愣在原地,目光中透着思索之色久久無法回神。民工們想不通為什麼兇手是老實巴交的張寶書,而警隊的人則猜不透白中元怎麼鎖定的兇手。
周然現在是進退兩難,她既想弄清楚白中元是怎麼把張寶書挖出來的,但同時又抹不開面子去虛心求教。
最終,還是方言站出來解了圍:“中元,大家的反應你也看到了,就把整個過程詳細說說吧,就當是案例分析。”
“再加一頓酒。”白中元趁機敲詐。
“兩頓。”方言大方的伸出了手指,接着又補充道,“不過你必須跟我保證,工作時間不能沾。”
白中元的二次闡述:
在沒有指向性線索的案件中,顯著徵象往往會成為最佳突破口,本起案件當中分別是水、腎臟和不正當的男女之事。
這三點看似毫無關係,可在刑事案件偵辦的過程當中,越是“巧合”性的東西,就越值得深思和挖掘。關鍵在於如何找到隱藏的那條線,將風牛馬不相及的東西在合理的邏輯下緊密的串聯起來。
首先,三名受害人死亡之後腎臟都被割下來扔到了屍體旁邊,這顯然是兇手的刻意為之。從中能夠推導出極為關鍵的一點,腎臟之於兇手來說有着特殊的意義,且很有可能就是誘發命案的根本原因。
腎臟被丟棄,表明兇手不是為了謀取人體器官,那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他有着強烈的恨意。這種恨意源自於對他人的腎臟,也就是說,兇手的身體健康狀況可能不理想,十有八九患有這方面的疾病。
其次,受害人的死亡地點都有水。這看起來像是巧合,也像是為了銷毀作案痕迹,但細思之下便能洞悉到更深的關聯。
或者說,這是前一種徵象的誘因。因為寒雨以及冷水侵襲人體,在治療不及時的情況下是滿足誘發腎病條件的。
再者,兇手是從背後襲擊的受害人,其實這是心理和行為兩方面促成的。屍體創口顯示兇手身材相對矮小,那麼行為上他就勢必會採取成功率更高的犯罪手段,背後下黑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而從心理方面來講,通常正面襲擊受害人才能宣洩仇恨,才能最大程度的享受報復的快感。可他手持利器卻偏偏選擇了從背後下手,說明他是為了對自身某種顯性特徵加以掩飾。
換言之,他的面部或者肢體存有缺陷。
採取這樣的作案方式應該源於兩點,一方面是自卑心理作祟,另一方面則是怕被認出面臨暴露的危險。
最後,兇手所選擇的目標有着顯著的共性,好色和濫交。由此可以推斷,他的男性生理器官很有可能存在重大障礙。
至此,作案人特徵也明朗了。身材矮小、面部或者肢體有明顯缺陷、患有腎臟疾病,且在男女之事上力不從心。
而最符合這些特徵的只有一個人——張寶書!
“白隊,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推導過程的確很精彩,也很富有邏輯性。”周然先是鼓了鼓掌,隨即又皺了皺眉頭,“可我想說的是,僅僅是看到被割下的腎臟便認定兇手患有這方面疾病,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草率嗎?”白中元笑笑,“在刑事案件中,每名辦案人員採取的方式方法或許不同,但有一個點是誰都繞不開的。”
“你說的是,顯性徵象?”周然若有所思。
“沒錯。”白中元點點頭,“就拿這起連環案來說,如果張寶書只是為了殺人,那麼他完全沒有必要將受害人的腎臟切割下來,之所以這樣做,說明腎臟無論是之於他還是之於案件本身都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
“那你又是如何快速鎖定的張寶書?”周然對此極為好奇,“畢竟這工棚中不乏身高較矮的人。”
“觀察。”
“觀察什麼?”
“與案件中顯性徵象可能有關的人。”
“準確的說,是與腎臟可能產生關聯的人?”周然若有所思。
“是的。”白中元繼續點頭,“我站在門口時觀察過工棚中的每一個人,發現其他人皮膚都曬得黝黑,只有張寶書略有異常。”
“什麼異常?”周然追問。
“面色發白,除此之外他的眼眶四周以及臉部還有水腫。”白中元說著,拿出了一張紙,“剛才我查了一下,水腫是慢性腎炎的明顯特徵,且在早晨表現尤為嚴重,而臉色發白則是因為腎炎誘發的貧血。”
“我還是有些懷疑。”或許是自尊心作祟,周然不想落了下風,“僅憑一雙眼睛就能直接把兇手挖出來?”
“光靠眼睛當然不行。”白中元笑笑,隨後抬起了手,“除此之外,還要靠鼻子。”
“鼻子?”旁邊的一名刑警頗有不解。
“沒錯,就是鼻子。”白中元點頭,“你們應該還記得,我曾經近距離審視過工棚中的每一個人吧?”
“記得。”刑警點頭,又問,“白隊,可這又能說明什麼?”
“小許,你可真夠笨的。”周然直接說道,“如果張寶書真的有腎臟疾病,那就一定要吃藥,所以白隊是聞的藥味兒對嗎?”
“是的。”白中元又翻開了那張紙,“我在查閱腎炎的同時也了解了一下治療方法,最好是中西結合。西藥的味道自然是聞不到的,可中藥就不同了,長期服用之下一定會在身上有所殘留。”
“張寶書的臉色蒼白且伴有病理性水腫,結合他身上散發出的中藥味兒,於是就成了頭號嫌疑人。”周然若有所思。
“嗯。”白中元點頭。
“可你又怎麼知道這些中藥是裝在床下皮箱裏的?”周然對此很是好奇,說完拿起搜出的中藥聞了聞。
“施壓。”
“施壓?”周然狐疑。
白中元點頭:“不管多麼狡猾的兇手,在面對警方的時候都是會感受到壓力的,我所做的就是將這種壓力放大,讓嫌疑人主動露出破綻。”
“重點說說這裏。”方言也來了興趣。
“首先我問張寶書家是不是在山區,他點頭之後問我怎麼知道的,於是我拿出了用工單位的花名冊。此舉的目的是告訴他,警方已經通過所有可供調查的渠道獲掌握了他的全部信息,包括犯罪事實。問詢他的目的是為了求證具體細節是否與我們掌握的一致,而不是通過對話來衡量他是否有着犯罪嫌疑,兩者有着本質區別。”
“好高明的心理暗示。”周然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