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返現場

第一章 重返現場

中北市的秋,是伴着雨來的。

往常這種天兒,白中元都會賴在床上睡到自然醒,但今天一大早他的囫圇夢便被說話聲給攪碎了。掀開被子,一腳把流着口水打呼嚕的哈士奇踹下床后,白中元這才睡眼惺忪的打開了房門。

客廳有些昏暗,茶几上不知何時已經擺上了油條、鹹菜、茶葉蛋以及熱氣騰騰的小米粥,令人食慾大動。

起床氣未消,白中元本是想吼兩句的,可看清正在喝粥的人後,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秦局,你怎麼來了?”說著,他拿餘光瞟了瞟旁邊沉默咀嚼的父親白志峰,“是不是他的謀殺罪名核定成立了?”

作為中北市公安副局長,秦長天看起來沒有絲毫官架子,如果不是警銜彰顯着他的身份,僅觀面相當真與普通的市井老人無異。可就是如此和藹的一個人,卻被白中元的話撩撥出了幾分火氣。

放下碗筷,秦長天耐着性子說道:“中元,我知道自打蘇醒后你就一直在責怪老白,甚至還向省廳督察處投訴過他,但我想告訴你的是,在那件事上老白沒有任何責任。歸根結底,那只是場誰都沒預料到的意外。”

“意外?”白中元使勁兒搓了搓臉,再說話時語氣中透出了幾分諷刺之意,“秦局,兩死一傷啊,你告訴我只是場意外?如果所有犯罪事件都能歸結為意外的話,還要我們這些警察幹什麼?”

“白中元,注意你的言辭和態度。”呵斥之後,秦長天從公文包里抽出檔案袋直接摔在了面前,“我算是看透了,你小子總揪着那件事不放就是閑的,現在病情評估報告出來了,馬上給我滾回隊裏報到。”

“行。”拿過檔案袋,白中元抓起外套便向外走,“我服從局裏的安排,但也要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們打算聯合起來用案子把我拴住,趁早死了這條心。就算將來的代價是脫下這身警服,我也要把真相調查清楚。”

砰!

房門重重關上之後,秦長天狠狠拍了下沙發的扶手。若非親口所談,若非親耳所聽,若非親眼所見,他怎麼都不會相信以前那個剛直不阿、嚴謹務實的刑偵副隊長會變成這副“警痞”的德行。

“老白,他是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混賬的?”怒氣未消,再說話時秦長天不由的粗魯了一些。

收回盯在門上的目光,白志峰稍稍回憶了下:“從確診患上選擇性失憶症算起,有大半年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都已經這麼久了。”唏噓過後,秦長天欲言又止:“那你們之間的關係……”

“你剛才不都看到了嗎?”白志峰苦笑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幾個月來他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更沒有叫過我一聲爸。”

“你就多擔待點兒吧,畢竟那件事情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換成誰都接受不了的。”說完,秦長天又無奈的嘆了口氣,“可話說回來,你們父子總這樣冷戰也不行啊,要不我再去找他談談?”

“談什麼?像剛才那樣不歡而散?”白志峰說著,將剝好的雞蛋放到了秦長天的碗裏,“先吃飯吧,一會兒該涼了。”

“好,吃飯。”點頭後秦長天並沒有動筷子,而是壓着聲音說出了內心的不安,“老白,我聽說那場意外跟當年的事情似乎有着關係,以你掌握的情況判斷,會不會是“他們”捲土重來了?”

……

在白志峰和秦長天竊竊私語時,白中元已經坐上了一輛開往郊外某處工地的出租車,那裏是一起連環凶殺案的現場,也將是他休養半年後重新回到刑偵支隊的地方,隊長方言正在那裏等着。

工地位於省城三環外,趕過去大概需要四十分鐘時間,左右路上都是閑着,白中元便索要了一份兒電子卷宗和走訪筆錄。因為他心中很清楚,方言將見面地點定在那裏,十有八九是遇上了棘手的案子。

閱覽筆錄和卷宗時,白中元安靜、專註,偶有動作也是托腮凝神或者閉目沉思,與之前所展現的暴躁、無禮一面大相逕庭。就像車窗外的雨,越來越有滂沱之象,完全背離了北方秋雨多微的規律。

連環案的全部細節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后,出租車也緩緩停了下來,揉了揉略顯酸澀的眼睛,白中元抬起了頭。大約五十米外,隔離帶已經拉了起來,透過兩輛警車的縫隙,能看到西南角的工棚前聚集着人群。開門、撐傘、下車,一氣呵成的動作后,白中元打量四周的同時邁步扎進了雨幕中。

這片工地很大,而且充斥着諸多於辦案的不利因素!

無論是地上被雨水沖刷着的大量凌亂腳印,還是線路斷裂后未及時檢修的監控,抑或是圍在一起交頭接耳的農民工們,都讓白中元心裏有種難以言說的憂慮感。如此惡劣的天氣,如此複雜的環境,幾乎讓案發現場完全失去了勘查價值,怕是很難從中獲取到任何有關犯罪嫌疑人的線索和可疑痕迹。

踏着泥濘前行,白中元很快引起了隔離帶前兩名刑警的注意,只是這二人的表情看起來卻截然不同。老的吃驚錯愕,少的戒備警惕。看着目標人距隔離帶越來越近,年輕的刑警便要走過去加以阻止,但剛有動作就被一隻手給死死拉住了,只能眼睜睜看着白中元從隔離帶下面鑽了進去。

“楊頭兒,你怎麼把人給放進去了,讓方隊知道咱倆又得挨罵了。”年輕刑警的開口便是抱怨。

“耗子,你還真是個愣頭青。”楊偉成鬆開了手。

“怎麼了楊頭兒,你認識那人?”耗子不解。

“難道你不認識?”楊偉成不答反問。

“沒見過。”耗子搖頭。

“也是,你調來隊裏還不到半年時間,不認識他也正常,但你百分之百聽說過。”說著,楊偉成的目光又落在了白中元的背影上,“他既然來了,不出意外這起連環殺人案的真兇也就要落網了。”

“楊頭兒,他到底是誰啊?”耗子頓時來了刨根問底的興緻。

距離漸遠,加上雨聲吵耳,白中元自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沒有任何心思理會。因為工棚內的支隊長方言正在向他微笑着招手,那既像是歡迎歸隊的簡陋儀式,也像是邀約探討案情的訊號。

但不管是哪種,白中元都沒有領情,走到門口后掏出紙筆便停了下來:“老方,先辦案子后敘舊,把卷宗再給我看看。”

“好。”方言笑着點了點頭,眼睛裏閃爍着熱切的光芒,“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或者疑點?”

“一會兒再說,你們先聊着。”接過卷宗之後,白中元便翻閱了起來,時不時的還會在紙上寫下些什麼。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目光落在盯着白中元的方言臉上,法醫周然覺得有些不真實,從刑科所調入支隊的這五個月裏,她已經徹底摸清了方言這個人。生活中暖性溫脾,工作中辭嚴氣正,說好聽點兒有着雙面特質,難聽點兒根本就是精神分裂。

方言的額頭上有道疤,是早年解救人質時留下的。那是戰功,也是晴雨表,熟悉的人都能從那裏窺探到他的情緒變化。小半年中,周然還從未見到疤痕於案發現場舒展開過,因此她充滿了好奇,也相當的費解。

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是誰?

和支隊長又是什麼關係?

“小周,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來着?”就在周然失神揣測的時候,方言的話將她拉回了現實當中。

“是這樣的方隊,初步的屍檢結果出來了。”說起本職工作,周然很快又恢復了幹練的樣子,“受害人頭部遭受過鈍器的反覆大力擊打,枕骨、頂骨以及顳骨均有嚴重性損傷,可認定為致死原因。切下的腎臟被丟棄在屍體旁邊,作案手法與前兩起案件完全相同,確定系同一嫌疑人所為。”

“技術科那邊兒的情況怎麼樣?”

“不樂觀。”周然聳肩攤手,“由於昨晚大雨,案發現場被破壞的十分嚴重,所以截止目前還沒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和可疑痕迹,秦科他們還在做進一步的勘查。同時也讓我問問,要不要擴大範圍?”

“就算擴大範圍,怕是也很難有收穫啊。”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方言額頭上的疤痕隨着皺眉又鎖進了抬頭紋中。

“不必了。”就在這時,白中元走了進來。

“為什麼?”周然順嘴追問。

“你新來的?”瞥了一眼,白中元這才說道,“不管是不是兇手的刻意選擇,大雨對案發現場造成的破壞都是毀滅性的,因此無論將勘查範圍擴散到多大,都不會改變勘查價值近乎為零的事實。”

“我承認你說的在理,可不擴大範圍,要怎麼尋找線索追捕兇手?”剛才包含輕蔑的一眼,讓周然感覺很不舒服。

“為什麼要追?”將卷宗塞到方言手裏,白中元望着工棚的深處笑了笑,“我覺得,兇手就在這間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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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罪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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