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捨得·自在

2009年的3月1日，我從醫藥集團南昌總部自我放逐來到了蘇州，初到蘇州的時候，我的身上又只剩下了50元錢……之後的一段日子裏，刻骨銘心的美路情結曾經一度令我極度渴望進入美路蘇州公司上班，像我這樣認可（企業）文化、了解產品、熟悉市場又痛恨高階的前美路人，照理說公司業務部那是相當需要啊。可美路蘇州公司的高級營運主任通過朋友轉告我，自從“楊太（美路中國前全國業務部總監）事件”發生后，公司就嚴格杜絕前美路人入職了，因為前美路人身後總會有揮之不去的利益集團陰影。另類回歸美路的想法就此戛然而止。

2010年1月初，為了避免被升職調離蘇州的命運，也為了能夠全力完成連載，我選擇了離職。之後在蘇州求職的那段坎坷經歷，讓我對美路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也有了更多反思……

美路人有最好的職業操守，沒上聘、不賺錢只會檢討自己，努力不夠、學習不夠、能力不夠、改變不夠、方法不對……傳統公司的HR們最希望員工這樣了。曾經的美路人在離開美路后嘗試着回歸傳統再去應聘時，HR們會說：“美路不是有錢有閑不做了都還有的嗎？那你還出來做什麼？”到底是HR們不夠了解美路，還是美路的名聲在社會上實在是太過糟糕？你說你很成功，那你何必還要再出來上班？你說你不成功，那到底是美路不行還是你不行？要麼就說美路欺騙了你，其實這個生意從頭至尾根本就是個騙局，那就只能說明你的智商有問題了。怎麼回答你都死路一條，何必還要自取其辱再次受傷？所以，為了儘快找到工作，投遞履歷的時候，還是把你曾經美路的經歷給徹底抹去吧。時間短的可以直接省略，時間長的乾脆改成保險，畢竟，在當今這個社會，保險的名聲還算不錯。

美路七年之後，重新回歸是漫長且痛苦的，因為整整七年裏，你過着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只跟美路人或准美路人交往，只談與成功有關的話題，只關心遙遠的未來……無論美路前你是何種專業什麼職業，美路生涯都徹底終結了你先前的職業規劃，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歲月最終會被形形**的行業經驗將你摒棄在外。美路前，我起碼還有過四年、多個領域的工作閱歷，相比之下，那些大學一畢業甚至還沒畢業就從事美路的學生們，是受害最重的一群人……離開美路后，反倒是那些美路中最底層的3%、6%、9%活得更加瀟洒些，他們在美路中從來就沒得到過什麼，時間短受傷淺，所以，離開后自然也沒什麼負擔，融入也快。曾經擁有過，再放下，就不那容易了。

很多有獎銜的人離開美路後為什麼總是在直傳銷的圈子裏打轉？因為他們再也沉不下來做那些所謂普通的事情了。在這個領域裏，每個人都會高估自己，以至於不能接受很多事實……前些日子，和一戶現役資深行鑽一直討論這些話題，他說他非常清楚自己只能在美路裏面才能活下去了，他真的幹不了別的。年毛收入不過70萬的他在這個城市待了20多年，美路也16年了，他無法和他的同學比成就，甚至連孩子讀書都要託人幫忙辦……就算做到皇冠大使也是毫無社會地位的，在這個城市，皇冠大使通常四五百萬的年收入甚至都還不能邁入富人的行列……這些他全知道，但，他無法擺脫。

剛離開美路那會兒，腦子總是暈乎乎的，做美路時比誰都擁護美路，越看制度越覺得完美，怎麼離開後會有這般天翻地覆的變化？到底是讓美路“洗腦”了還是真讓消極思想攝了魂？再看一遍《黑客帝國》吧，離開美路后我重新看了好幾遍。莊子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醒來後庄子迷糊了，到底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自己？相信許多曾經的美路人都會有莊周夢蝶般的感覺吧，都有些分不清真實的世界了。可什麼才是真實呢？到底應該感謝美路還是該罵美路？這種感覺是書生兄等局外人永遠不曾體會過的。書生兄是通過理論、邏輯來揭示美路，而我們則是經歷肉體的實踐去揭示美路，我們是墨非斯和尼奧那般從母體內培育出來的“叛徒”，而書生兄是錫安出生攻擊母體的人。如果美路是母體，那我們出來后的這個世界又是什麼？一切還真實嗎？

真實的世界蠻好，或許殘酷，或許痛楚，是美路讓我們懂得了人生、愛、珍惜、平凡即幸福……這些應該感謝美路嗎？不做美路或許我們要60歲才會懂得，而美路的現實讓我們這麼早就領悟了，這是不是美路所謂的成長與收穫呢？美路把我們的夢想放大到傳統行業再也不能容納我們什麼，再回歸傳統，我們就真的會踏實做下去，再不會被其他誘惑帶走嗎？美路讓我們早熟，或許，我們真的應該感謝，真心的。可像我這樣能從思想上安然解脫的人又能有幾個？不多吧。財務上和機會上的損失那都是小事，精神上不出軌才是大事。美路最大的創傷是在心靈上，或許我永遠都不可能完全康復了，因為傷口會結痂，總會留下疤痕的。所以，對更多的平凡人來說，美路帶來的傷害會更大。或者我們應該永遠相信下去，一輩子美路才是幸福，可夢總會有醒來的一天，當有那麼一天，你在財務上再也撐不住的時候……可如果那樣，你可能一輩子就真的爬不起來了。或許，一些經濟上非常充裕的人可以永遠這樣在夢中活下去吧。

我好歹還上過鑽石，還有些東西值得驕傲一下，沒有直接的經濟損失，也沒負債，可其他人呢？那些連銀章也沒上過的人在美路中有什麼能力，又有什麼榮譽？除了傷痛還是傷痛。而我好歹還可以回憶下在台上那些掌聲、鮮花、歡呼雀躍的日子，那些崢嶸的歲月。一方面痛恨着美路，另一方面卻還偷偷享受着曾經鑽石在心靈上自我安慰的所謂成就感。難以忘記曾經的輝煌，也痛悔失去的青春，更難以忘懷那些在自己眼前凋零的靈魂。

電視劇《天道》裏有句台詞：人要從根本上面對兩個問題，一是生存，即要活下去；二是要回答生命的價值……還是得把握住當下吧，不能老在追尋空中樓閣。年薪百萬在美路中太過虛幻，但在傳統，尤其是現在的知識經濟時代，其實並非你我想像的那麼遙遠。

雖然我的鑽石獎銜是在2006年9月才被系統認承的，但雅涵早在2004年就被公司認承為鑽石了。而我們一起全力打拚的經歷，在團隊只有七八條槍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那時，雅涵的實際獎銜還只是個12%。當然，很多現役美路人就此攻擊我不是鑽石——就公司而言，我當然不是；但就系統、能力和經歷而言，我比很多鑽石還鑽石……如果你真的懂得什麼是美路的話。美路人不是常講，不是你今天做到了鑽石才是鑽石，而是在你還沒有做到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嗎？不是有很多領導人在準備沖鑽的時候為了勉勵自己、激勵團隊就授意團隊稱呼自己是某鑽了嗎？照這樣的邏輯，像我這樣早就被系統認承過的，難道不更應該是鑽石？如果不是因為放棄獎銜、離開美路，他們該多麼畢恭畢敬地拿着本本在台下飛快地記錄我的語錄啊，還輪得到今天他們在這裏放浪形骸大放厥詞？

回首逝去的七年，自覺我的美路是恪守企業文化的，但在美路內部，恪守文化就註定要與系統要求水火不容，所以，像我這樣理性的浪漫主義者，離開，可以預見。待到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這是七年後我心中的感悟。為什麼每個系統都有那麼多的難民？為什麼每個系統都會有那麼多跟錯了系統走錯了路的“屍體”？為什麼每個系統都是最上面的少數幾人才能成功？答案其實明珠“布老虎”童鞋早就已經告訴大家了，那就是：錯誤的問題沒有正確的答案！是的，這正是美路一直以來難以正視的問題！

還是一切向前看吧！拿得起放得下是舉重，拿得起放不下是負重！當個舉重運動員就可以了，別做一輩子負重的騾子！終於可以放下美路了，真正的自信不單是面對困難時有必勝的勇氣，更是在任何時候都從容有度不懼失去……捨得，才能放下；放下，才能自在。

前些天的晚上，照例去接圈圈媽下班，陪她去了圓融時代廣場，看了天幕電影，也吃了必勝客，然後再一起去科文中心看電影。這，只是我們一個很平常的夜晚，生活，也一直在繼續……

我們沒有帶相機，那是因為一張披薩餅沒什麼好拍的，只要你還沒有淪為社會最底層，我想任何人都吃得起“開封菜”亦或是必勝客，至於牛肉麵就更是如此了。在必勝客拿着刀叉分餅的時候我就在笑，圈圈媽問我笑什麼，我說，美路的成功人士都喜歡在動刀動叉之前把要吞進肚子裏的東西先拍下來，然後上傳，在他們看來，這是一種很成功的生活方式，非常值得向下線們炫耀。因為美路人大多都很窮，所以一碗牛肉麵的照片也是有必要上傳的，更何況一份價值56元貌似加肉新疆饢的意大利美食了。所以，我們正在享受美路成功人士的生活……圈圈媽笑了，多數美路人的成功生活大抵如此。

離開美路兩年半，我買了車也有了房，雖然還沒裝修也沒結婚，但在這離開后的兩年半里，新的生活總算是磕磕絆絆地重新開始了。雖然依舊覺得自己是個窮人，經濟上也不寬裕，但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過得都富足，也舒心。

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迹，但鳥兒已經飛過；心裏沒有被刀子割過，但疼痛卻那麼清晰。這些胸口最柔軟的地方，被美路傷害過的傷口，遠比那些肢體所受的傷害來得犀利，或許只有時間，才能夠慢慢治癒。

無情的事實總和美路中宣導的成功理念千差萬別，真的是人人都能上鑽石嗎？多情總被雨打風吹去，還是醒醒吧，美路的成功就真的那麼乾淨？亞馬遜CEO傑夫?貝索斯說：善良比聰明更難。聰明是種天賦，而善良是種選擇，天賦與生俱來，選擇則頗為不易。作為一名指揮官，最不可饒恕的錯誤，就是把你的士兵帶入絕境！所以，我選擇了解散個人團隊……衝鋒陷陣本是軍人本色，但在緊要關頭下令撤退，卻更需要一個指揮官的智慧與勇氣。

墨寫的謊言掩蓋不了血寫的事實，或許，只有在退潮之後，才會真正知道誰在裸泳吧！別了，美路，這是我人生最理性的選擇，就像當初加入的時候一樣；別了，美路，再見，或已是來生！

巴爾扎克的墓志銘上這樣寫道：愛過、活過、寫作過。笑非的美路終於結束了，可無數人的美路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