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迷者的悟

剛到醫藥集團上班的那段日子裏，心情一直不好，放棄美路也放棄了曾經的夢，舊的已經坍塌，新的還一片荒蕪，心中說不出的惶然。不像後期在投資公司兼職美路的時候，心中總還有那麼一絲希望，做什麼都朝氣蓬勃的。相信每個離開美路或是經歷過直傳銷的人都有過類似的感受吧，總覺得什麼都能做，又什麼都不想做，更不知道什麼才適合自己做。胃口早已被夢想撐大，鄙視着傳統，卻又對未來缺乏足夠的信心，總覺得神馬都不如美路的鑽石。心中充滿了深深的挫折，不甘心，卻又無論如何都提不起來精神……

你也許還痛恨着美路，但你又分明還留戀着什麼。是那時火一樣的激情？如花的夢想？青蔥的歲月？曾經的輝煌？還是站在台上指點江山時的豪情？痛恨美路，但當局外人指責美路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跳出來想為美路辯白些什麼！辯白什麼呢？說他們並不了解真正的美路？說美路並不是方方面面都那麼不堪？還是不想如此輕易地就否定掉自己過去的一切！痛恨美路，卻又喜歡它的產品、留戀它的氛圍、欣賞它的文化，仍然覺得其他公司都不行，忍不住總是要拿出來和美路一較高下；痛恨美路，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到更多還是失去更多，不知道是該後悔還是該慶幸？痛恨美路，可無論你離開了多久，無論在哪裏，每當你看到“美路”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禁不住停下來駐足；無論你離開了多久，你的心中永遠都還有美路情結，或濃或淡。痛恨美路，而一旦終於離開卻又忍不住自怨自憐，哀嘆命運的不公、歲月的蹉跎……好像除了美路，這一輩子都不會過得很好，然後一直在想，如果重新回去，亦或是再換過一家公司，會不會做得更好？

真正的老美路，除非逼不得已，都是願意默默離開的，然後再徹底離開那座城市，逃避掉一切，一如我那時離開天津，這或是每個直傳銷難民共同的心路吧。走，是因為整個城市你都跑遍了，幾乎連命都搭進去，一草一木都讓你感慨神傷。美路說大也大，各行各業各階層的都有；說小也小，小到只有中心和會場，你隨時隨地都會想起那些迷途歲月里的人與事，傷害你的、你傷害的、借過錢的、豪言壯語過的、死皮賴臉過的……

每個曾經的美路人或直傳銷人心中總會有這麼一道傷口，或深或淺，只要你曾經真的為那個夢想付出過、犧牲過，那麼，這道傷痕就一定存在，曾經很痛，或長或短，我們把這個叫做美路綜合征！看過一篇《心理學十大效應》的文章，曆數了一下，發現美路都有用到：暈輪效應、近因效應、自驗效應、羊群效應、馬太效應、蝴蝶效應、木桶效應、鯰魚效應……難怪讓一個人真正醒來是如此的艱難！

美路就是夢，來到這裏的人們大都做着被慾望生產線加工出來的夢，幾乎一模一樣的夢。這樣的夢可以被無限放大，也可以被無限複製，卻總讓人找不到真實的感覺。我承認，在美路那令人艷羨而瘋狂的舞台上，被無數瘋狂的粉絲圍繞是件無比快樂的事，但它還是缺少些許真實的底氣，一些不敢面對現實的虛幻。我想，這是再好的產品、再好的培訓、再好的文化都彌補不了的缺口。

對於很多人，美路不但是經濟層面的訴求，更是精神層面的需要。現代社會，孤獨、恐懼、挫折、缺乏安全感的人何其之多，而美路則給了我們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憧憬，一個海市蜃樓般的夢幻，而最後，我們再親手掐死這個希望，這應該就是美路綜合征的根本吧。太多人或許一輩子也得不到在美路中被給予的那些鼓勵、讚美與吹捧，那些離開美路后沒學歷、沒能力、沒家庭、沒資金、沒人理……徘徊或正沉淪在社會邊緣的人們，最終選擇了徹底投向直傳銷的懷抱，這也是很多曾經美路人最終的歸宿吧，許許多多的人生和靈魂就這樣在最後的瘋狂中被徹底燃燒了。

美路亦或是直傳銷依託的基石是什麼？是人性的弱點：虛榮心、攀比心、難以節制的物質衝動，甚至如影隨形的成就感……佛家講，一切內心的痛苦都根源於貪、嗔、痴。而我們之所以能夠從中找到“幸福”，是因為在美路中，我們不必為取得這份虛擬的幸福體驗去進行任何思考，也不必承擔社會角色的責任和義務。電影《黑客帝國》中，主人公尼奧的指引者墨菲斯有一句話至今讓我記憶猶新：如果你一直在夢中，從來沒有醒來過，你又如何知道生活本來的樣子呢？如同墨菲斯的感悟一樣，美路以及所有直傳銷帶來的沉浸感、吸引力甚至虛假的人生，已經使直傳銷人越來越不能自拔，並如此地害怕改變和失去，哪怕是稍稍面對一下真實的世界。

美路，對人最大的毀滅既不是金錢，也不是人脈，而是心態！真正經歷過美路的人，是被美路把心底最深處的慾望開發出來過的人。退出美路后，想明白了，就會開始慢慢變得淡然，因為再沒什麼比美路給你誘惑和慾望更大的了。美路，已經不再是個具體的公司、具體的文化、具體的制度、具體的產品或者具體的團隊，而是一種深入人心的病毒。

對於那些在戰爭中受過傷的年輕人而言，治療肉體上的傷病不算什麼，最糟糕的還是他們精神上的衰竭，在他們身上，再也看不到閃光看不到愛。再看電影《肖申克的救贖》，其實，美路人本身也是個被錯誤制度體制化的過程，若非有強大的內心家園，否則出來后是很容易失去目標方向從而變得無所適從的。重建信仰、重建務實積極的生活方向，對曾經的美路人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事情。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聖葯和老師，而積極等待是最好的選擇，吸取教訓之後再往前看，一切都不值得再提，因為，現在才是最值得我們花費時間去面對的——讓心有個安在！等待，未必是消極地坐以待斃，而是一種準備……人，有的時候還是需要耐得住寂寞。

而對於那些迫切想把自己仍執著於美路的親人帶出來的朋友，希望你們能夠認真思考一個問題：太陽和寒風，哪個更容易讓行人把衣服脫下來？想想，越是被父母阻止的婚姻，是不是就越要結婚給父母看？所以，如果不看好這段婚姻的話，首先不能強烈反對，更不能把親人掃地出門，否則不僅起不到效果，反而會心生逆反。心在你這裏，無論他做什麼，你都不用怕；心遠離了你，即便他什麼都不做，你都要開始擔心注意了。所以，你首先要讓他覺得你是理解他的，先傾聽，再關心，然後陪他做一段美路，慢慢啟發他去思考那些存在的不合理現象，將他的消極思想不斷擴大，因勢利導，最後搞定。這，就是美路溝通中常講的先跟后帶，其實，美路人跟進新人，特別是那些剛一開始就反感美路的人，也是運用了同樣的手法，今天，不過是反其道而行之罷了。

美路人不是常講，你不了解美路怎麼可以反對美路呢？要了解美路得向那些積極的、成功的美路人了解，要按照他們成功的方式去了解，那些消極的人都是美路的失敗者……所以，為什麼很多時候你為挽救親人的努力或反對會無效？因為你對美路實在不夠了解。誰的心中都有一根柔柔的心弦，每個人都會本能地去極力保護。而你能不能撼動他，不在於你的力量有多強大，而在於你是否有能力去撥動那根弦。

曾經，無數次幻想在我皇冠大使的表彰會上，當講至傷心處時，沉默……然後奏響《天地孤影任我行》的最強音，然後落淚……不能親歷這個場景是遺憾的，但不再經歷這個過程卻是幸運的。

人散后，一勾彎月如水，衷心希望浩劫后一切都能恢復如常吧，但現實的情況卻無此詩意。作為一個在美路戰鬥七年、曾經做到過鑽石的老兵，看到的問題和知道的真相要遠遠多過那些還在基層苦苦煎熬或享受的夥伴。每當看到他們勒緊褲腰帶還要拚命往前沖，心裏就非常難過，其實，真正能賺到錢的只是最上面那些早先加入的領導人，即使做到鑽石都不一定會有穩健的收入，絕大多數人最後都不得不淪為塔底的花泥，甚至是累累白骨。

鄧文正是江西團隊中曾經膜拜過我的某個深度，在最後的風波中他選擇了相信朱安生。離開后他對我講：“我絕對不會倒下的，沒什麼好說的，結果能證明一切！我一定會等趙寧和甘衛軍（鄧文正是甘衛軍和趙寧的部門）回來的，不管他們回不回來，我一個人也要走下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也許在你們看來我是那麼幼稚，但我會證明：笑看人生，活着是為了什麼？”說真的，口號誰都會喊，過去七年我的豪言壯語怕不比任何人少吧，不過是時也非也！鄧文正最後和他的女朋友燕文分了手，理由是女朋友沒有全力支持他，拖累了他的美路。今天，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或許還在苦苦支撐着吧。

對鄧文正，記得我是這樣回復他的：趙寧和甘衛軍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可你現在還小，很多事等你經歷過自然會慢慢明白。你說一個人很累，等你的團隊慢慢大了，再看着他們一個一個離開，你會更累！我知道現在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因為你現在很單純，單純的人在絕望或慾望的驅使下是很容易被催眠的，你只聽得進鼓勵的聲音，任何客觀的分析都只能作為毒素被過濾，這個時候的你已經失去了自我，而失去自我的人是不會成功的。美路是領導人的事業，就像飛蛾撲火，要麼成為飛蛾，要麼化作光，不斷地吸引着飛蛾去撲火。但無論你是什麼，結局都是一樣的，因為你會累，你不可能永遠光芒四射，要麼燒死，要麼耗盡……

作為絕大多數還在塔底苦苦煎熬的夥伴們，如果不能在五年內迅速擺脫底層的命運（指上鑽），那麼不斷地超前消費、外地大會、月底補貨、中心費用、跟進成本和送貨成本最終將會把你逼向財務的困境。而那些已經上了銀章的朋友們，摸着自己的良心，你們的收入真的對得起你們的獎銜嗎？七年來，我認識的兩百多戶DD，90%都已經在美路中“死”去，而絕大多數，在離開的時候負債都在2萬～40萬元之間，真正能夠全身而退的又有幾多？在美路中，能夠奮鬥三年而不欠債的，都是人才！

說出這些，只是出於一份責任，出於夥伴們過去對我的信任。一路坎坷和泥濘，過去七年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如果這條路真的通向燦爛和輝煌，哪怕道路再崎嶇荊棘，我也決計不會阻攔。我會為你們加油鼓勵，與你們並肩同行，甚至為你們披荊斬棘。但這條路不一樣，它最終通向的是財務的困頓和人生的迷途，我不希望你們再赴後塵。說明真相是我在美路中最後的責任，我不是因為熬不下去才逃走，而是因為看得太清才放棄。

美路的成功是虛無縹緲的，大多都不過是領導人秀出來影響新人的噱頭。為了所謂“影響力”，不惜負債買車、買房也要包裝成功，最後把自己逼近財務破產的邊緣。你見過一個鑽石每天的生活費只有20元嗎？我見過！試問，美路中國16年，貨真價實的鑽石到底有幾個？大多數都是高階拿出來騙人的謊言——為了獎銜為了影響力，搶人、囤貨、低折、斷後路、高金額起步……無所不用其極！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所謂的遠景和價值。就像領導人培訓中常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底部添柴的生意，永遠要做新人的工作——因為，老人不好騙！當然，作為一種稀有物種，有良心、有人格的領導人在美路中也還是有的，如果萬幸被你碰到，我只能說，你運氣還不錯！但這樣的領導人是很難帶你在美路中“成功”的，因為，他不夠狠！

曾經無數次在台上誓言，死，也要死在美路里！那時候青春年少，激情飛揚！其實，一個人在絕望的時候，哪怕只看到一絲光明，也會飛蛾撲火。這個時候，人，是很容易被催眠的。而那些仍然執著美路的人：新人如痴如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老人苦苦煎熬——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而高階，則是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了！那些傷痕纍纍終於離開美路的人，要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要麼搖搖欲墜地想重新站起來，但心態上疲憊不堪、經濟上負債纍纍。美路，是對人心最大的毀滅，如果你恨一個人，就讓他去做美路！害人的方法有很多，此種似乎最溫柔！

以往很多年，每當有夥伴離開團隊的時候，心中總是為他們感到惋惜——多好的機會啊，為什麼就看不懂呢？現在想想，或許，絕大多數人從來就沒有真正看懂過，他們滿懷憧憬而來，又因希望破滅而去；因金錢而來，因感情而留，因傷心而死——一切都是感覺，一切都是虛幻。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後浪繼續往前上，還是死在沙灘上！現在，終於也輪到自己了——而我，是想得明明白白然後自己跳的樓！

如果說美路還有什麼可取之處，我相信那就是美路對個人能力的全方位提升了。但，這種提升是有前提的，那就是：①全力以赴三年以上；②聘位在DD以上；③獨立運作；④規範經營——四者缺一不可。這方面，我是幸運的，而賠了夫人又折兵、能力上還一無所獲的人在美路中實在是太多太多。美路的培訓是那樣的成功，那樣的深入骨髓，即便化作了灰、變成了煙，也還是對美路念念不忘。而我，亦是其中之一，一隻不想成為美路鬼的美路鬼！本文，也算是此種情結的忠實體現吧。真希望快些了結這持續了一年多的回憶，只要還沒完成，我的前半生就難以完整地畫上一個句號。

在美路中“死”去也兩年多了，這麼長的一段日子裏，種種非議和流言像暗箭一樣向你飛來，特別是連載見諸網絡以後。可有什麼辦法呢，做什麼不需要成本？講真話也一樣。在美路中受傷最重的也是最感性的人，像雪萍或是我本人，我們這批“屍體”都是性情中人，所以才會受傷最深。做美路的人覺得你不做美路就是叛徒；離開美路的人覺得你選擇其他公司也是叛徒——美路教育之成功可見一斑，美路教育之可怕也可見一斑。近有關於美路等公司聯合反傳的報道見諸網絡，賊喊捉賊，思之甚是可笑。

回顧歷史，西方文明有其優點，也有其缺點，而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唯我獨尊——傲慢、偏見甚至極端，缺少一點中國式的中庸。某些西方人連同受其影響的國人，真以為人類歷史將止於西方模式，而西方文明將主導世界的未來。其實，任何一種理論、模式包括市場制度，一旦被推向唯一和極端，也就喪失了理性，結局自然不佳，甚至一敗塗地。

反觀今日之美路，自1995年至今不斷發展，其存在必然有其合理因素。但作為一種曾經前衛的西方市場模式，在中國，一旦美路被賦予了諸如最理想的創業模式、人生唯一正確的選擇、改變你一生的機會等遠離人間煙火的意義，其令人反感之情也就不難理解了。作為舶來品，美路以及任何直傳銷都是具有極強排他性的。美路總說：“萬般皆下品，唯有美路高！”站在文化的角度，美路在中國確實是水土不服的，已經16年了，仍不被主流社會所接納認同，這也是美路以及所有直傳銷之困局所在吧！

而在這種排他式的教育中待過一陣子后，人的整個心態都會變得畸形，一旦離開便會無所適從。現實很無情，許多人都是被迫醒來的。當然，晚醒總比不醒的好，因為無論你在夢中怎樣飛翔，夢，總有醒來的一天。像我們這些在美路中沉淪七八年的人，經濟困窘、青春耗盡、孑然一身……才真的是情何以堪啊。然後，你慢慢會明白，生是美路的人，死是美路的鬼，很多時候，這是由不得你的選擇！

對於那些一直觀望本文或攻擊我的現役美路人，希望將來某天你們離開的時候還能記得我今天講過的話，因為，曾經的我就是現在的你，制度的天平不會因為某人而額外對你眷顧有加。像美路人常講的那樣，美路是開棺材鋪的生意——總有一天等到你！我始終相信，時間能證明一切！

這，是一個迷者的悟！不僅美路，也包括所有的直傳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