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牆有耳
今天凌雲被告知明天可以出獄了,檢察院把十年前的那個案子重調查了一番,那把槍上沒有凌雲的指紋,根本判不了凌雲殺人罪,只能是盜竊罪。獄友聽到這個消息差點驚掉了下巴,一個本應把牢底坐穿的人突然可以自由了,這種命運的反轉一般只會出現在電影的結局裏,以便給觀眾一種出人意料。獄友紛紛問凌雲是不是外面有人,有人花錢運作的結果,雖然已經說了那把槍上沒凌雲的指紋,是曾經的誤判,但獄友沒人相信,認為這只是為了讓凌雲出獄顯得稍微有那麼一點合理性罷了。與獄友的反應不同的是凌雲顯得很冷靜,沒有手舞足蹈,在嘴角上連一絲的笑都尋不見,這種冷靜並不是耳朵聾掉了沒聽見改變自身命運的消息,因為他在一個月前就知曉了,正如獄友認為的那樣,槍上沒指紋只是讓出獄有點合理性而已,至於為何會出獄,凌雲心裏是清楚的,這是一個秘密,當然,他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哥哥凌風。
開晚飯了,只開了兩個窗口,隊排得很長,有的犯人等得不耐煩了,敲着手裏的碗吼着完全沒有調的歌詞來表達不滿。食堂里的師傅好像只會做三樣飯,一天一變樣,用這三樣飯來回地變,但永遠也變不出第四樣飯來,如果是剛入獄會覺得食堂里的飯還不錯,最起碼能變樣,但像入獄已經十年的凌雲早就把這三樣飯吃膩了,看到它們就知道嚼起來是什麼味,一點胃口都沒有,所以,在窗口經常有人沖打飯的師傅吼:“孫悟空七十二變,豬八戒三十六變,沙和尚十八變。”以此嘲笑師傅只會三變。
大家都坐在食堂吃起飯來,凌風凌雲在最裏面那張小桌子上吃着,吃到一半凌雲丟下筷子,說:“我出去后一定要找到證據,證明我們都是無辜的,是不該來這裏的。”
凌風搖搖頭,“不要這樣去做,你是做不到的……”
“我有信心,我能做得到。”
“你聽我說,出去后別找什麼證據,在阿勇的郵箱裏找到那Word,如果真能發筆橫財,分他妻子一半,然後你就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如果發不了也要走得遠遠的。”
“我拿着錢遠走高飛過着逍遙的生活,把你丟在監獄裏?”
凌風雙眼顯出無限的憂鬱,“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
“我不信命,你放心,我會找到證據的。”
“你怎麼找?去找噬狼嗎?他是黑幫,他殺了阿勇,結果咱倆入了獄,你猜他會怎麼想……”
“說到阿勇你怎麼看他的死?”
“他好像是個卧底,被人出賣了。”
“嗯,他的死是有內幕的。”
“嗨,你倆說什麼呢?”查砼端着飯碗開心地走了過來。
兄弟倆沒有理會,直接起身離開了。
“喂,凌雲,明天我們一起出獄,你應該開心點。”
查砼已近五十歲了,原先有一份稱職的工作,在一家足球俱樂部里任職助理教練,但喜歡順別人的東西,當時和球隊裏一個叫康子的球員,合夥在更衣室里偷別的隊員的東西,每次踢完比賽隊員回到更衣室就會發現要麼手機不見了,要麼就是錢包。這種兔子吃窩邊草的行為很快被抓了個現形,俱樂部的管理層很仁慈,並沒有將查砼和康子扭送至警局,只是被解僱了,讓人料想不到的是二人並沒有改過自新,反而干起了搶劫勾當。最終查砼因搶劫罪入獄五年了,當年法院判了七年,因良好的表現減了兩年。自打入獄第一天起查砼就開始了積極的自我改造,完全變成了個大好人,甚至獄友一度懷疑查砼是不是蒙冤入獄的。查砼入獄時他老婆碰巧懷孕了,算是老來得子!他在監獄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現,爭取早點出去。現在,終於熬到了這一天,明天天一亮就可以出獄了,現在讓查砼發愁的是今晚這漫漫長夜該怎麼捱過,失眠是肯定的了。
晚飯過後有三十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兄弟倆沒有出去溜達,直接回到了牢房,查砼也跟來了,查砼裝了五年的好人,現在裝到頭了,慢慢地,本性顯露了出來,沒有敲門而是很粗暴地踹開了,來到凌雲跟前動手動腳,想把他逗樂,凌風內急拿了點紙去了廁所。
“出獄前還是最好安靜點,別惹出什麼麻煩來,否則到時候哭都來不及。”凌雲警告道。
查砼現在滿腦子裏只有出獄的興奮感,認為自己出獄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誰也攔不住,所以,對於凌雲的警告完全聽不進去。
“五年了,和家人分開了五年,你知道嗎,我有個孩子,五歲了。”
看到查砼蹲在了別人的床上,“你不脫鞋直接蹲上去,小心人家看到揍你。”
“揍我?我忍五年了,不會再忍了,從現在開始誰也別想動我一根汗毛。”查砼眼中開始露出了凶光。
“真沒想到,像你這種好人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對我的認識只是表象,你只看到我在監獄中的樣子,入獄前的我你不清楚。”
凌雲笑了聲,“呵呵,我可以想像得到你以前整天專搶劫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和穿高跟鞋的女人。”
查砼也笑了聲,“哈哈,說出來可能會嚇到你,我殺過人。”
凌雲收住了笑,不知他說得是真是假。
查砼沒有收住的意思,繼續說:“我是把他掐死的,他也該死,給你講講經過,你看他該不該死,他開車蹭到了一個魁梧的醉漢,他車沒事,醉漢也沒事,但他把腦袋從車窗探出來破口大罵,那醉漢好身手啊!兩三拳打得鼻腔流血,躺車裏不省人事了,然後醉漢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醉醺醺走了。圍觀的人七嘴八舌的,有的報警,有的叫救護車,而我高呼一聲,駕着他的車就往醫院趕。”
看他的壞笑,凌雲猜測他講得不是一件救死扶傷的事。
果然,他來了個轉折,“你以為我真往醫院趕?不是!我是看見了他手上的那塊勞力士手錶,在半道上我取手錶的時候,可他媽的他又醒來了,然後和我扭打在了一起,當時看他那凶樣是想把我扭送至警察局去,我們在車裏一來二去,最後我把他掐死了,拿到了那塊勞力士。我還好心將他送到醫院,看還能否搶救,但醫生看了眼就說沒戲了,我只能報警了,將那個醉漢拳打他的過程着重渲染了一番,成功把鍋甩給他了。”
“你做事真冷靜。”
“不不不,我做事太馬虎了,後來我去變賣那勞力士,他姥姥的,是個贗品,我太馬虎了,當時只顧搶沒有甄別,不過,那傢伙有毛病,為個贗品跟我在車裏大戰幾十回合,還把自己的命搭上,你說他腦子是不是進水了,是不是該死?”
窗外,王葯經過時被裏面的談話吸引住了,他的聽力雖然不大好,但竭力聽着,他再過一年就可以出獄了,如果立功的話立馬就可以出去,所以,王葯就像個眼線,整天盯着每個獄友,誰要是有壞心思或出格的行為就會立即遭到舉報。只能說查砼管不住嘴,引來了麻煩。王葯像得到了絕密情報,行色匆匆去找監獄長。
“頭,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很重要的……”
“閃開,別擋道。”監獄長推開王葯,一路小跑進了廁所。
王葯也跟了進去,把監獄長的胳膊拽住往出拉,“你先別急着進去,我剛才在窗外聽見查砼給凌雲好像說什麼……”
“滾開,再拉我要你好看。”監獄長怒吼道,“就在這外面站着,敢踏進一步我讓你哭得撕心裂肺。”
看到監獄長不是小便而是進入隔斷大便,王葯頓時急得跺起腳來。
這時,凌風提着褲子從另一個隔斷出來,走出了廁所,笑着拍了拍王葯的肩膀,“聽頭的話,在這站着,千萬別進去,就算你有天大的事,也得讓頭上廁所吧!”
在牢房中,查砼看見凌雲後退了三步,刻意和自己保持距離,這時查砼也漸漸清醒了些,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多了,這要是凌雲去告密,那自己就出不去了。查砼越想越恐怖,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可能會發生,懊悔地咬住嘴唇,敲打犯了糊塗的腦袋。
查砼揪住凌雲的衣領,壞笑着問:“你不會告密吧!”
“我想你剛才說得是玩笑話吧,呵呵。”凌雲聰明地說道。
“你理解的很準確,的確是玩笑話。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一點,萬一明天我走不了,那我就會繼續跟你哥在一起,我發誓,從此他絕對沒好日子過,甚至可能會死掉,希望你把這一點也能準確理解了。”
突然,凌風沖了進來,問:“你倆在這說了什麼,被王葯聽到了,他正在三樓的廁所外等着告訴監獄長。”
查砼瞬間被嚇得臉變慘白了,頓時着急、無助,眼眶都涌了些淚水。不過,很快又冷靜了下來,絕不能讓這種噩夢發生,必須全力以赴、不擇手段地阻止。
“看來你可能明天出不去了。”凌雲輕聲地說道。
“不會的,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我會出去的。”然後推開凌雲去找王葯了。
自己五歲的孩子,明天就可以見到他了,在高牆內熬了五年就是為了這一天,熬夠了,誰要是膽敢阻攔,查砼肯定會拼了老命的。王葯,查砼嘴裏一邊念叨着這個人,一邊把牙齒磨得霍霍作響。來到三樓的廁所,沒見到王葯和監獄長,還喊了兩聲,的確沒人,會去哪了呢?難道可惡的王葯正在監獄長的辦公室述說他聽到的一字一句?一時間,查砼渾身發冷,冰冷冷的,像太平間裏的死人似的,查砼沒敢去辦公室一探究竟,而是往回返,去找凌雲,找他商量對策,一定要讓他為自己作證,自己從沒說過什麼,什麼都沒說過。
結果在牢房碰到了王葯和監獄長,凌雲也在。
監獄長用詭異的眼神看着查砼,問:“你的神色怎麼這麼慌張?”
“我,剛在上廁所,恩,我,遇見了老鼠,有貓那麼大,平生第一次所見,怪嚇人的。”
“或許你以後還會經常見到它的。”然後回頭讓凌雲跟他去辦公室,王葯也跟了去。
驚恐的查砼怔了一會兒,走到窗戶跟前把它打開,望着灰濛濛的天空,像是個攝人魂魄的無底洞,自己好像已深陷其中,無法掙扎,但查砼沒有放棄,他那鷙鳥般銳利的眼中充滿了渴望,尋找出路,嘴中絮叨:“貝兒,別怕,別怕,明天你一定會見到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