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他是誰
何海翔從管理團隊退出后,空缺便由佰安的人事總監馬新頂替。消息傳到何海翔耳中,他認定曹牧早就找好了備胎,鐵了心的要踢他出局,將馬新叫到辦公室痛罵了一頓,開始更加賣力地替總部張羅,將MBO的五位成員視作叛徒,對他們嚴加考勤,不許請假,工作更是安排得滿滿當當。
曹牧選定的交易團隊AAR早已開始滿負荷地工作,為MBO準備競標的所有文件。眼看要到截止期,大家在首輪報價上仍然爭執不休。嚴承禮、徐光鑒、馬新都認為1.32億已經夠高了,不需要增加了。曹牧和閔慧則略有擔心,但也認為這個報價應該能夠平安地通過第一輪的篩選。
“BBG不願意出那個三千萬。”在碰頭會上閔慧說,“我給辛旗打了電話,他拒絕了。”
“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嗎?”曹牧問道。
“完全沒有。”
“風林資本這邊呢?你跟謝安培談得怎樣?”嚴承禮問。
“我跟三位私募老總都談過了,他們不同意加價,討論了半天最後說如果真的要加三千萬的話,他們每家各出一千萬,但我們團隊的占股比例要從28%降到20%。”曹牧說。
“什麼?一下子降八個點?”徐光鑒驚呆了,“太坑人了,我不同意!”
“我也反對。”馬新附和。
“他們也是為自己的利益着想,無可厚非。”嚴承禮嘆道,“我不同意,但能理解。畢竟多投了一份錢,就要多冒一份險。曹總你看能不能跟他談到26%?”
“試過了,不願意。”
“那你們覺得程啟讓會出價多少?”閔慧問道,“如果志在必得的話?”
“1.32億其實已經很有競爭力了,程啟讓未必會出這麼高。AAR建議我們在第一輪的時候不要出這麼高,畢竟只是意向性的。到了第二輪再視對手的情況加價。”嚴承禮說,“AAR要我們儘快把價格定下來,她們的文件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就是截止期了。”
“報太低也不好,我們不是觀潮、東勵那樣的大公司,私募在最後一秒都有可能撤資,遠來會覺得我們不靠譜,有可能第一輪就把我們給淘汰了。”馬新說。
“總部首先看價格,為了贏,我覺得需要再加三千萬,20%就20%,分到每個人手上還有4%呢,我們努力把蛋糕做大,4%也是很多的股份了。”曹牧說。
“我同意曹姐的意見。”閔慧點點頭,“我們這麼努力,不就是為了拿到佰安嗎?如果因為少了三千萬導致競標失敗,而這三千萬私募們也願意出,到時候我會後悔的。”
五人爭執了一個小時,誰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最後投票三比二,決定先報1.3億,如果不行,再加到1.32億。
次日上午十點,AAR代表管理團隊向遠來提交了參加競標的正式提案及所有文件。下午曹牧和閔慧正好在總部有個例會,會後出了大樓,曹牧悄悄地指着一個向咖啡館裏走去的矮個子男人說:“那人就是蔡兵傑,遠來集團投資併購部的總經理。佰安的收購由他負責,咱們去聊聊,試探一下他的口風?”
半杯咖啡的功夫,三人由寒暄進入到正題。
“我們已經收到了你們的提案,所有的文件都看了,商業計劃書寫得很抓人,報價上也很有誠意。我很高興你們能加入到這次的競標當中,工作小組一定會認真對待的。”蔡兵傑公事公辦地說。
“蔡總,一共有多少家公司參加啊?”曹牧問道,“您給透個風,我們也好心裏有數。為了湊上投資款,大家都把家中老底掏空了呢。”
“哈哈哈,不至於。你可是公司的副總,收入不低喲。參加收購的公司嘛,大大小小有一些。在審核完所有的提案后我們會邀請有限的買家進入第二階段的競價。你們現在呢,也可以開始盡職調查。我會讓你們的何總盡量配合你們的。”
“您覺得我們有希望進入到第二階段嗎?”閔慧問道。
“有的。”蔡兵傑肯定地點點頭,“管理團隊提出收購,我們很意外。你們融資得這麼順利,恰好證明了市場對你們充滿了信心。總部其實不捨得佰安,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佰安是你們一手建立起來的,如果最後能回到你們的手中,總部也會感到欣慰,相當於咱們誰也沒辜負誰。”
蔡兵傑的段位果然不低,這話一說,閔慧、曹牧聽得心中一熱,像被打了雞血一般地笑了起來。
“所以說,我們的出價算是高的?”閔慧問道,“是嗎?”
“這個嘛就不方便說了。”
“好歹暗示一下嘛,蔡總。”曹牧緊追不放,“我們也好為後面的階段做準備。畢竟咱們是一家人呢。”
“你們的出價不是最高的,當然,這只是個意向性的價格。”蔡兵傑淡淡說,“盡職調查完成後,我希望你們能加些價,不然的話……就很難說了。”
生怕被問出更多,蔡兵傑找了個理由離開了,留下曹牧和閔慧面面相覷。
“這麼說來——1.3億真的不夠?”閔慧瞪了瞪眼,“他說要加‘些’價,沒說要加‘點’價,說明我們離最高還差得遠是嗎?”
——遠來的高層比較官僚,說話喜歡玩文字遊戲,閔慧立即按字面意思琢磨起來。
“你呀,別聽他忽悠,”曹牧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打嘴泡,他可能對每一家公司的人都這麼說,不過是為了煽動大家把價錢抬上去。”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維持原定計劃。既然他說咱們進入第二階段沒問題,就說明咱們的出價是比較高的。一般來說,總部會挑出幾個最有希望的潛在買家進入第二輪談判,一般是三到五家。這一行的人咱們都熟,誰家有實力誰家感興趣,我們也能猜出個十之八九。”
閔慧在心裏數了數,說:“觀潮、東勵、深藍、我們?”
“嗯,差不多就是這四家能出到比較高的價格。其它的一聽說有觀潮、東勵加入,多半會打退堂鼓,誰也不願意跟他們陪跑。”
在收購和價格這種事上,閔慧覺得還是要相信曹牧,畢竟她做了二十幾年的銷售。在談生意上的直覺肯定要強過自己。
她到前台去買了兩個甜甜圈,剛吃了一口,曹牧的手機響了,屏幕顯示出殷旭的頭像。奇怪的是,曹牧溜了一眼手機,居然不接,直接把電話掛了。
閔慧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離她發現殷旭出軌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她以為殷旭不打算坦白了。而她自己,則一直猶豫是否要向曹牧揭穿,每每想說,既找不到機會,也下不了決心。
“剛才是殷旭大哥找你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曹牧狠狠地吸了一口冰咖啡,點點頭,半天不接話茬。
“曹姐,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
“我已經知道了。”曹牧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又重重地嘆了口氣,“殷旭跟我說了。”
“什麼時候啊?”
“上周。”
不知為何,明明不是自己的錯,閔慧心中卻深感不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戰戰兢兢地看着她:“曹姐,這事主要怪我,是我沒有把好關,把葉小真這樣的人介紹給了你們。殷旭哥其實挺後悔的,他是真的喜歡你,也特別在乎這個家……有些事你們可以好好商量……”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曹牧的聲音很冷,“這是背叛。對我來說,沒有商量的餘地。”
“可是——”
“我們已經離婚了,昨天正式拿了離婚證。”
這麼快!從曹牧的言談舉止中根本看不出來,閔慧不禁驚呆了:“那孩子們怎麼辦?”
“他凈身出戶,孩子和房子都歸我。”
“你照顧得過來嗎?”閔慧問道,“這些天都在忙收購,要不請個保姆吧?我可以幫你找。”話一出口,忽又想到那個葉小真就是自己找來的家教,萬一找的保姆也不靠譜呢?連忙又說:“算了,還是你自己去找吧。”
“孩子的撫養權歸我,但他每天會過來給孩子做飯、帶孩子上補習班。這些他都包了。”曹牧狠狠地咬了一口甜甜圈,苦笑一聲:“我一向以為自己看人眼光不錯,沒想到還是走了眼。”
“這只是首犯,殷旭哥是有點出格,但也不是嚴重到要離婚吧?畢竟你們在一起十幾年了,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嗎?”
“不給,我對這種事零容忍。”
說是這麼說,閔慧這才發現曹牧的臉有些蠟黃,眼泡也腫了起來。她一直以為是忙收購的事情累的,沒想到家裏發生了這樣的大事。
“走吧,”閔慧站起身來,拉了拉她的胳膊,“找個地方喝酒去,我請客。”
***
正巧雲路說要帶蘇全去電影院看動畫片,閔慧在路邊找了個串吧與曹牧邊吃邊聊到八點多這才回到公寓。
一出電梯,看見門腳上半躺半坐地窩着一個男人,醉得跟爛泥一樣,襯衣的胸口都是嘔吐的痕迹。聽見腳步聲,那人勉強扶牆站了起來。
“殷旭大哥?”閔慧嚇了一跳,見殷旭一身酒氣,身子搖搖晃晃,連忙將他扶住。剛一挨近,便被嘔吐的惡臭醺到無法呼吸:“你怎麼在這?”
“曹牧呢?她是不是在你家?我……我要跟她說話。”他的舌頭直打晃,吐字含含糊糊,眼皮耷拉着,半睡不醒的樣子。
接下來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堆話,閔慧一個字也沒聽清。
“曹牧姐剛跟我吃了烤串,現在已經回家了。”閔慧掏出鑰匙打開門,“你先進來喝杯茶解解酒,等下我叫個車送你回家。”
“家?我哪裏有家?曹牧都不要我了,有家也回不去了……”一米八九的大漢,當著閔慧的面,捂着臉,嗚嗚地哭了起來。哭到一半,忽然“哇”地一下,劈頭蓋臉,吐出一堆飯菜,正好吐到閔慧的頭上。
閔慧欲哭無淚,只得將他扶進屋裏,先脫下自己的外套,又幫他脫掉上衣,將毛巾打濕給他洗了一把臉。見他醉得根本站不住,忙將他扶到蘇全的房間讓他躺下:“你先歇一會兒,我去給你泡杯濃茶。”
她到廚房泡了一壺大紅袍,端過來正要遞給他,卻見他雙目緊閉,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推了半天推不動,閔慧只得給曹牧打電話,偏偏無人接聽,於是留了個微信。正在想怎麼辦,頭髮酸臭難聞,全是殷旭嘔吐的餘瀝。她想立即洗個澡,又怕殷旭醒來鬧事,自己招架不住,於是將他鎖在房內。自己先去浴室將兩人的臟衣服扔進洗衣機,然後認認真真地洗了個澡,剛剛關掉水,門外傳來門鈴聲。閔慧心想,大概是雲路帶着蘇全看完電影回來了,正好,可以拜託雲路將殷旭送走,於是披上浴袍,打開門。
門外居然站着辛旗,懷裏抱着熟睡的蘇全。
見她一臉驚訝,辛旗解釋道:“雲路有點事,正好我有空,就帶全全看了場電影。”
“哦,請,請進。”
閔慧的樣子有些狼狽,頭髮還在兀自滴水。辛旗走進房中,看着她問道:“你喝了酒?”
“跟曹牧姐去吃了烤串,喝……喝了幾扎啤酒。”
“一紮是1.5公升,你喝了幾扎?”
“兩、兩三紮吧。”
“你可真能放飛自我,閔慧。”他的聲音頓時變作譏諷。
閔慧其實也醉得厲害,坐電梯時腳直打晃,差點走錯了樓層,因為殷旭醉得更加嚴重,她反而嚇得清醒了不少。
“把孩子交給我吧,你可以走了。”閔慧伸出雙臂,打算接過孩子,不料辛旗的身子一讓,抱着蘇全直奔卧室。閔慧這才想起來卧室裏面還睡着一個人,不禁跌足叫道:“辛旗,等等!”返身衝過去正要攔住他,門已經被辛旗打開了。
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同時傳來的還有男人淺淺的鼾聲。
卧室的大床上鋪着雪白的床單,當中四腳朝天地躺着殷旭。他的下身是一條運動短褲,上身赤裸,露出網球運動員特有的健壯胸肌和修長的大腿。
辛旗怔了一下,轉過身去看着閔慧,沉聲問道:“他是誰?”
多喝了幾杯的閔慧偏偏決定開個玩笑,眨眨眼說:“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