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6章 黑袍
“我當了快三百年的縣令啦。”
老者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一雙瘦的快要脫眶的眼珠看着黑袍。
“三百年時間裏,給貴界行了三百年的方便,可就在今天——杳州大亂,突然來了一波外地人,你們知道吧?”
黑袍沒有做聲,漆黑的眼珠無聲的看着他。
老者聲音忽然提高几分:“你們為什麼不阻止?為什麼不阻止他們?!大家修為都沒有了,以後還怎麼自保?”
“一群廢物,修為沒了就沒了,你激動什麼?”黑袍輕飄飄地回道,一臉無動於衷。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負手而立,看向窗外。
梅開芍趕忙蹲下,捏了個訣,那抹被捅破的窗戶紙無聲無息地慢慢修復。
“太平日子沒有多久了。”
黑袍說完,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李將,他整個人被綁在椅子上,手腕因為繩索的摩擦而微微發紅。
彷彿是猜出他想說什麼,黑袍微微笑了起來:“你們踏平不了魔淵。”
他語氣極為篤定,又帶着一點不可一世的狂妄和驕矜。
李將掙脫的更厲害了。
窗下的梅開芍一動不動,她咬了口舌尖,竭力逼迫自己冷靜。
這個身穿黑袍的人她從未見過,但他知道魔淵,並且暗中和杳州縣縣令有所勾結。
此縣令都當了三百餘年,夠四五死上四五個來回了。
他沒死,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個位子上,由此可見關係不一般。
梅開芍悄悄沖一旁的慕容寒冰做了個口型:“是魔淵的人。”
從魔窟逃出去的剩餘教眾眾多,看黑袍說話的語氣,沒準是個有分量的。
能從李將手底下過招,並且將對方反綁在椅子上,修為應該也不低。
梅開芍是個行動派,識破對方身份后就不再有所顧忌,她扯住慕容寒冰袖子,示意對方到門口等着接應。
慕容寒冰不太放心,雖然梅開芍功力大增,如今修為遠在自己之上。但他私心裏,仍覺得梅開芍還是當年那個要強的小姑娘。
遇事情從不輕易低頭,認輸比要她命還難。
再說他堂堂天界之主,怎麼能老是躲在一個女人背後呢?
慕容寒冰當即就要跟梅開芍換,然而動作還是慢了半拍。
等他才有所行動之時,梅開芍已經翻窗而入。
她身手相當敏捷,躍上窗欞時輕的就像一張紙,要是不在天界混,人世間也該是名難得一見的絕世高手。
再落到地上時,梅開芍手裏就多了一柄長劍。
她連聲招呼也不打,劍尖直至黑袍,好似泛着寒霜。
屋子裏的溫度驟然降了幾度,梅開芍一劍橫劈,同時上身後仰,靈敏地轉了個彎,與黑袍擦肩而過。
她目光沉沉,落在對方戴了銀質面具的臉上,電光石火間猝然出手!
黑袍只覺得臉上一輕,還沒等他有所反應,臉上的面具已然剝落。
這不怪他,梅開芍的身形實在是太快了,簡直就像一陣風。
“聽你方才大放厥詞,我還以為多厲害呢?也不怎麼樣啊?”
梅開芍掀完對方面具,以絕對的實力成功壓制住對方,還嫌不夠,嘴上還要一番冷嘲熱諷。
黑袍氣得不行:“趕緊把面具還我!”
沒了面具遮擋,梅開芍這時才看清對方的廬山真面目。
出乎意料,長得竟然意外清秀,梅開芍想挖苦長相的心思落了空。
她將手裏的面具一甩,朝着窗外丟去,黑袍沒了面具,哪哪都不得勁,也顧不上打架,縱身一躍撲了過去。
梅開芍趁機解開捆綁着李將的繩索,將他口裏的白布扯了出來。
李將:“那是魔淵的人!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沒跑呢,寒冰在外邊守着。”
梅開芍環視屋內,看到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彈的縣令。
對方果然很老了,白髮鬚眉,只是因為過於形銷骨立,才會使見他的第一眼忽略掉年齡。
“爾等是誰?”縣令啞聲問道,扶在椅子兩側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梅開芍沒做聲,這老東西的壽命不剩多少天了。
李將低聲道:“我剛到縣令府的時候,見他身上魔氣洶湧,於是便過了幾招。”
他意有所指,梅開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李將接着道:“他之前靠修習魔功吸人壽命,苟延殘喘三百餘年,如今恢復原形…死的這麼輕而易舉,真是便宜他了!”
他越說越窩火,看這架勢,似乎是還想再上去補個兩拳。
那縣令的手抖得越發厲害了,近乎痙攣。
杳州縣民風如此,有一大半原因在於縣令。
李將氣不過,又罵了兩句,而後眼不見心不煩地轉過身。
他氣歸氣,這縣令好日子也到頭了,不太想真的動手。
兩人一同走出屋門,慕容寒冰等候多時,他手裏還拎着被他揍暈過去的黑袍。
“方才傳聲玉佩收到消息,睿兒他們明日清早便到。”
梅開芍不咸不淡的點了下頭,又看着慕容寒冰手裏的黑袍:“揍暈了?”
慕容寒冰應了一聲。
他知道梅開芍掀了對方面具,雖然目的在於打架,可他還是覺得不爽。
礙於李將在場,也就強忍着沒有發作。
“你覺得他好看嗎?”
慕容寒冰憋了半天,憋不下去了,拐彎抹角地問了梅開芍一句。
梅開芍起先還覺得莫名其妙,細細一想,便反應過來。
怎麼連魔淵的醋都吃?
她揣着手,故意沒答,只是在走過慕容寒冰身邊時,抬手在他眉心上一敲。
“整個三界之外,找不出第二個像你一樣齊整的人了。”
常年在三教九流摸爬滾打,梅開芍場面話說的幾乎能以假亂真。
慕容寒冰聽得心花怒放,原先那股醋意也跟着煙消雲散。
“對了,這人來自魔淵,他能出現在杳州縣,其他魔物是不是也在?”梅開芍拋出一個疑問。
慕容寒冰拖着黑袍,步伐照舊走得氣定神閑,絲毫看不出吃力的痕迹。
他氣定神閑道:“我問過了,黑玉龍受了點傷,正在魔淵裏修養,這玩意兒是自己跑出來的,說是為了打探消息。”
他說到這裏,還看了黑袍一眼,目光帶着說不清的嫌惡。
李將:“杳州縣這麼一個偏僻地方,他能打探什麼消息?別是料到我們要來吧?”
這話乍一聽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一旦深究起來,又格外的令人細思恐極。
天界要攻打魔淵的消息,至今只有內部知道,魔淵遠在十萬八千里之外。
他們今天才來杳州縣,恰巧碰上也倒罷了。
可看黑袍的意思,像是在這等候好幾天了,他在等誰?打探什麼消息?
“為什麼放他一個人出來?”梅開芍又問。
慕容寒冰:“大概是節省人力…抓緊時間休養生息?”
他做了個模模糊糊的猜測,理不清頭緒,一行三人紛紛沉默起來。
“留着吧,不管怎麼說,留着總歸有用。”
梅開芍看了眼天色,已經很晚了,街頭巷尾漸漸沒了行人。
出縣令府的時候也沒提盞燈,三人摸黑走路,半晌才到福來客棧。
“這人怎麼辦?”李將看了眼始終昏死的黑袍。
梅開芍道:“捆起來吧。”
她有好多條捆妖索,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李將難得沉默了一下,大概捆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實在太不美好。
“單獨放在一個客房嗎?”
梅開芍想也不想,就提出了反對:“那怎麼行,你上次去黑海是多少年以前了?萬一不記得路,可以把他帶上,單獨捆一個房間,到時候跑了怎麼辦?”
跑了事小,缺一個帶路的,摸索起來未免太過麻煩。
李將的面色更加複雜了,老天君老天後素來恩愛,晚上安寢要是旁邊還有個壞興緻的,那多不合規矩?
可要讓他守着這黑袍過一夜,未免又有些提心弔膽。
他心思深重,原本就比一般人難以入眠,一想起旁邊還躺着個魔淵的人…
這覺大概是不用睡了。
好在梅開芍還算體諒下屬,念着李將三番兩次受傷,勞苦功高。見他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也沒強逼,十分好說話的貢獻出了自己房間的地板,讓那黑袍暫時歇上一宿。
李將忙活一天,也累了,跟梅開芍等人告辭,接着便回到了自己客房。
開門的一瞬間,他被自己房間角落站着的影子嚇了一大跳。
“誰?!”李將厲喝一聲。
誰料那影子膽子比他還小,聽到李將的聲音,便雙頭抱頭走到一邊不敢動了。
李將:“開口說話!”
他加重了語氣,同時伸手摸上腰間的劍柄。
那影子猶豫了一會兒,而後試探着問道:“李將?”
李將:“……”
見李將不說話,那影子又重複了一遍:“李將?是你吧?你們也在這家客棧啊?”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也不再管對方,逕自走到桌角,從懷裏摸出一根火寸條點燃了油燈。
漆黑的客房霎時便亮堂不少,牆角映出少女清淡俊秀的五官,正是十分不讓人省心的公主慕容悅。
慕容悅滿臉驚喜:“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已經跟丟了呢!只好臨時找間客棧住下,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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