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這就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1)
我頓了頓,“我怎麼了?”
許佑安一張撲克臉,“說了一大通,那你呢?”
我直接走過去,靠着牆在炕上橫過來,雙手枕在腦袋下面,跟個大尾巴狼似的搖着腳尖說,“我啊……我也挺想你的啊。(www.16kbook.com)我不想你能來找你么。”
這時候,就得跟邊緣少年一點人道主義關懷。
苦許佑安彷彿終於心滿意足了,拍了拍我的腦袋,吹熄了煤油燈,就要出去。
我連着叫了他幾聲,他才停住,籍着投向室內的月光,我隱約看見許佑安稜角分明的側臉,好像籠罩着淡淡的哀傷。他說,“今晚我還是去吳老師家睡吧。”
我“別啊……”都沒說完,木門就在不遠處輕輕合攏,那麼輕的聲音,一下隔絕了外界,這種不真實的空虛感,就像是那天我在北京自己的床上做了白日夢后醒來的感覺一樣。
故我不確定許佑安真正的出現過。
我被外面嘈雜的響聲吵醒的時候,睜開了迷濛的雙眼,映入眼帘的卻是許佑安臉部超大號特寫。我嚇得連忙用被子捂住眼睛,想了想覺得不對勁,於是鬆開被子,改用自己的手捂住眼睛,沖許佑安咆哮道,“你幹嘛,大早上起來要嚇死誰啊。”
許佑安好像還在回味我剛才的睡姿,遲遲無法抽離,笑眯眯的,和昨晚比起來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我說,“快起來收拾一下,於伯來接你了,在門口等着呢。”
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瞥見許佑安的行李還敞着放在角落。
“你不走?”我皺着眉頭問他。
“嗯,”許佑安點點頭,“不走。”想了想又說,“和來的時候一樣,於伯載你到縣城找老鄭,老鄭直接拉你到機場。這裏太偏了,沒辦法定機票,你就委屈一下,到機場以後定個最近的班次……”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自己的行李邊上鼓搗着什麼,我端坐在炕上等了一會,見他掏出一個信封來,“我就剩這點錢了,多餘的前兩天都用來買新文具了,你先委屈委屈……”
他話沒說完,我很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用不上,你自己留着養老吧!”
說完我就十分有氣勢又不失涵養地從炕上蹦到地上,越過許佑安拉開門就出去了,於伯果然如我想像的一樣,倚在他的拖拉機上,給自己的牙齒曬太陽呢。
我叫了聲“於伯”,然後讓他等我會,到屋裏拿了自己帶了的東西,再返回拖拉機和於伯旁,身形相當矯健地躥上了車。其間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連一個餘地都沒給許佑安留下。
上車之後我跟於伯說我坐穩了,可以走了。
於伯看着我的樣子反而詫異起來了,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怎麼才住這麼兩天就走了。”
我的座位背對着他,只好僵硬地回過身來說,“嗯,走了。”
於伯還想說什麼,想必是斟酌再三沒有說出口。他略帶求助似的看了看許佑安,許佑安朝他點了一下頭,就往我的方向走過來。
我連忙回過頭來坐正,坐得跟個蒙娜麗莎似的。許佑安挺高的個子,抓着拖拉機的圍欄巴巴地看着我,樣子別提多滑稽了。他拍了拍我的頭,說,“然然,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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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直了脊樑,目視遠方。我覺得自己這樣的姿態非常熟悉,但是一時沒想起來。
許佑安又說,“回了家,跟我報聲平安。”
我想許佑安或許沒有看出來我一點也不想搭理他的意思,於是更加揚了揚頭,作不屑狀。
許佑安又在拖拉機旁邊流連了一會,時不時冒出一句,“路上小心”,或是“注意安全”一類的廢話。
我全程沒有垂下眼睛看他一眼。
最後估計許佑安自己也覺得沒趣了,終於肯讓開,跟於伯說,“那然然就麻煩您了。”
於伯露出他亮晶晶的牙齒一笑,臉上的皺褶全都擠在一起,突突突地發動他的拖拉機。
雖然早有心理防備,但我還是被發動機顛得有點扭曲,慌忙扶住兩邊的圍欄作為把手。被於伯載着駛離這個地方。
不得不說,我對於自己在這裏高調亮相和低調離場的反差感到格外不滿意。
由於我的座位是朝後的,當於伯將拖拉機開出去后,我一路看着許佑安站在原地,他的下巴綳得緊緊的,塵土飛揚間模糊了他的眉目,可我仍舊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越過了一切風沙,明亮得好像在宇宙之外。
明亮的許佑安就這樣一點一點的變小,小到只剩下輪廓,小到變成視線最遠處的一個小黑點。
我連忙別過頭去,眼淚不爭氣地落下來,順着臉頰流到唇邊,口腔里漸漸浸出酸澀的味道,我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可究竟為了什麼哭,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眼淚很快被撲面的氣流風乾了。我想起剛剛自己面對許佑安決絕的樣子像是初中語文課本上江姐面對敵人正義凜然的一幅插畫。
於伯一路將我顛簸到了縣城。相比之下老鄭的出現就讓人感到愉快多了。他乾澀的嗓音和所謂的流行音樂似乎也沒那麼難耐了。
坐上老鄭的車以後,我垂死般地癱瘓在後座上。
老鄭屢屢從後視鏡里窺探我,我知道他是想讓我陪他聊天,或是誇讚他車裏的流行音樂真好聽。
可是我很乏力,於是索性閉起眼睛裝死。裝着裝着,也就真睡死了過去。
直到老鄭特鑿實的一腳油門踩下去,我才保持着做白日美夢的姿勢,臉拍在前排座椅靠背上,如夢初醒。
威武的雙流國際機場躍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