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難行
出門那天下起了大雨，子君沒讓媽媽送，也沒讓妹妹送。爸爸已經醒了，醫生說還過半個月就能出院了。窮人不比有錢人，只能慢慢在家養着。在出遠門前能聽到這個好消息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鄰組的大牛是子芳姐的男朋友，剛好回來有事，就順道把她帶出去。比起一個人獨自南下，真是要幸運太多。
到車站的時候，大牛看見子君那個大包就說開了：“子君啊，你帶這麼大個包幹什麼，廣州熱着呢，帶兩身夏衣就行了，到那裏了，讓你子芳姐給你買兩件漂亮點的裙子穿。”
子君笑了笑，並不答話，只說：“麻煩你了啊，大牛哥。”
“麻煩什麼，都一個村子裏出來的，出門在外可不就是親戚。再說，不是還有你姐嗎？”說完抓了抓腦袋呵呵地笑了兩聲，真是傻的可愛！他趕緊提起子君的包往行李箱放，“哎喲，你這包還蠻重的，你這都裝的些什麼呀？”
“一些書。”出門前子君把哥哥的學費匯了過去，又把哥哥中學時候的書整理了一些出來，她不想放棄讀書。
“唉，你們家也真是，唉，……也真是。”大牛有些嘴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陳志禮的事情全村不知道的也沒幾個了，都在那裏惋惜，好好的一個幹活能手如今卻成了廢人一個。
他麻利的放好行李，準備上車了。子君有些不放心，“大牛哥，放那下面不會丟吧？別人下車會不會拿錯啊？”
“你放心吧，就你那破包，誰要啊！”說完笑呵呵地也上了車，子君回頭又望了兩眼關好的門，只得也跟着上了車。
前幾天太陽火辣辣的，今天一大早這雨卻像瓢潑似的。子君和大牛又來得較晚，只剩下車尾上鋪兩個位了，他們兩人一人佔了一邊。上車的時候身上淋濕了，倒也不覺得冷。倒是因為擁擠，子君還出了一身的汗。
車子沒啟動前空調也沒開，坐在車上的人直呼熱得受不了，而子君更受不了的是那鋪位上散發著餿味的被子，她有些呼吸困難。
坐在鋪位上，望着那一張張生動的臉，子君也暫時忘了傷感，對未來的生活有些迷茫而又帶了些許的憧憬。
車子終於在大家的躁動不安中緩緩開動，帶着她深深地失落和滿滿的夢想。子君深深地回望了一下雨幕中的龍城，不知是大雨滂沱得讓人看不清景象還是淚水朦朧了眼睛，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雨幕。
別了，爸爸、媽媽，妹妹；別了，我夢想中的龍城一中；別了，曾經說過要一起考到北京去的周燦！願你們都好好的！
空調打開了，終於稍解了剛才的悶熱難擋。子君在深深地回望注視后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氣，將視線收了回來。
從湘北一路往南開，這一天好像都在下雨，子君儘管一直望着窗外，但根本沒看清楚什麼，她想為自己的記憶里留下點什麼，卻只有雨！
沒過多久，空調車箱內密閉的空間，讓她開始變得胸悶氣短、難受異常。之前因為熱而汗濕的衣服也緊貼在身上，只感覺一陣陣的涼意襲來，令她坐卧難安，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自己更舒適一些。
才開出了兩三個小時的光景，從沒出過遠門的她很不幸的暈車了，一陣陣的噁心直往上沖，在忍了無數次直往上翻的酸意后，吐了個天暈地暗。
吐過之後反而舒服多了，子君終於安寧了一會。因為之前淋過雨，這會兒空調溫度又低，她整個人又開始陣陣發冷，冷得整個人都開始輕微的顫慄。不得以她只好將那發出一股難聞餿味的被子裹在身上，開始了昏昏沉沉的南下之旅。
汽車停下吃午飯之前她又吐了一次，這次已經基本上把胃裏的東西吐得差不多了。她想着不吃東西應該就不會吐吧？拒絕了午飯。
大牛看着子君直嘆氣，“真是受罪，你這樣不能坐汽車，以後還是坐火車算了。”
他是早已經習慣了，也不暈車，精神頭還不錯。空間總共也就那麼大，也沒什麼事干，一路上基本也是躺在床位上休息，經常關心地問問子君的情況，他的這種關心算是這一路上對子君唯一的安慰。
晚上六點多鐘汽車進入廣東境內的時候，子君已經吐過三次了，第三次將胃裏還僅剩的那一點點水也吐了個乾淨。大家都去吃晚飯的時候，她仍然沒敢去吃，只想着終於熬過了一多半的路程了，還是等到了再說。
在這之後倒是沒有再怎麼犯噁心，她整個人也基本虛脫無力，水也不敢多喝，擔心沒地方上廁所，她一路緊貼着車壁意識模糊。
路上有一段雨特別大，從外面滲了不少水進來，把被子都給滲濕了。剛上車的時候又淋了雨，這一冷一熱的，她隱隱感覺自己好像有些發燒了。
她怕麻煩大牛，一直忍着沒吭聲。加上一天水米未進，整個人看上去就蔫蔫的，面色蠟黃，絲毫沒有生氣。這時候她連想飛的心都沒有了，迷迷糊糊中就只是隱隱地盼着能快點到。
他們坐的這輛車是輛過路車，司機把他們一行要到廣州下車的人，在半夜將他們丟在了高速公路邊上。她還以為到了，心裏還暗自高興！
大牛直嚷着這要怎麼坐車，離市裡還遠着呢！這次時間趕坐了這班過路車，卻沒曾想會這樣地將他們丟在高速公路口。
子君這才知道他們離目的地還遠。在路燈下的高速公路看得並不明朗，寬闊而望不到盡頭，不時有高速行駛的夜行車輛呼嘯而過！
她渾身酸軟，但是脫離了那個讓她痛苦了十幾個小時的車箱，這樣想着，心裏反而生出一股快活來！
在這半夜裏，吹來陣陣的海風，雖然算不得涼爽，但多少解了一些暑熱，人反而清醒了不少。
子君在心裏對自己說，廣州，我來了！儘管是這樣地辛苦，可是我終於還是來了，總有一天，我要衣錦還鄉！她不知道那一刻的豪氣雲天卻在未來的日子裏差一點點被繁重的工作、單調的生活消磨殆盡。
而她所處的位置其實還在離廣州市中心很遠的地方，那時候的從化還根本沒有划入廣州的十大區裏面，只能說是廣州最邊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