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他好像要功虧一簣了(二更)
茫然地看着,有那麼一瞬,江沅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她被剎車聲驚住,擋在路中間。不過須臾,後面排成長龍的車流便躁動了起來,鳴笛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很顯然地,要造成小範圍的交通混亂。
“怎麼回事呀?”
坐在副駕駛上,姜瑤蹙着眉抱怨了句。
一手握着方向盤,獃滯片刻的陸遠,倏然回神。
後面的司機將喇叭按成了催命符,他卻完全沒放在心上一般,一把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漫天雨幕里,江沅看着他走近。
她不喜歡下雨,可印象里和這人有關的記憶,很多次都下着雨,讓人心都濕噠噠的。可能連老天都在示警吧,他們不該在一起,在一起沒有晴天。
“有沒有傷到?”
見她站着不動,陸遠眉目動容,抬手便想摸摸她。
今天周末,他沒上班,帶着姜瑤去買鑽戒,採購一些結婚用品,本來就有些魂不守舍,才會在開車的時候,突然走神。哪曾想,世界這麼巧,又一次碰見這人。
雨很大,江沅渾身都濕透了,他也沒有多整潔,推開門的瞬間,便被雨水澆了個透心涼。水流從他被打濕的烏黑短髮上淌下,浸濕了那一雙溫潤清雋的眉眼,西裝挺括的肩,以及,朝女孩伸出去的,修長的手。
隔着擋風玻璃看見這一幕,姜瑤眼睛都睜大了,一臉錯愕。
仔細算起來,陸遠的出身並不好。
從小由母親一手帶大,念中學的時候,跟她到了陸家。
想來,這個過程並不快樂。
他非常愛乾淨,幾乎到了挑剔潔癖的程度。對自己的相貌、衣着、一應用具,方方面面,都有着極高的要求。走在路上的時候,皮鞋上出現塵土,都會俯身擦乾淨。
兩個人交往後,他甚至都不曾深入地吻過她一次,擁着她說抱歉。
可現在,他不顧形象,不要乾淨,就在這樣一個陰霾籠罩的大雨天,朝一個陌生女孩伸出了精心保養的手。
而後者,緊抿着青紫的唇,往後退了一步。
“沅沅。”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陸遠開口喚了聲。
聲音啞啞的,帶着股徒勞的感傷。
“對不起。”
是她沒長眼擋了人家的車,江沅頭一低,胡亂地道歉。
話落,轉身就走。
“江沅!”
陸遠突然扯住她袖子,力道有些大,帶着幾分不容置喙的強勢,“先跟我上車。”
雨這麼大,她一個人在街上遊盪,由不得人不擔心。陸遠一手抓着她胳膊,指節因為用力,微微泛青。感覺起來,他好像要功虧一簣了。
有些東西,手一松,就會徹底脫離。
江沅被他扯着,感覺胸腔里一顆心都被人攥緊了,讓她呼吸困難,喘不過氣。腦海里許多畫面顛三倒四地浮現,最終,定格在了去年夏天,幾乎一模一樣的一個雨天。
她放不下,偷拿了母親電話,又想找他。
哪曾想過,那一個雨天,差點葬送了她的童貞。她沒有等來他,反而等來了一群面目猙獰的惡鬼,要將她拖進髒兮兮暗無天日的深淵,扒光吃凈。
“放開我。”
記憶里雨水將血水沖成河,她扭過臉去,說話聲都打顫。
“這麼大的雨,你去哪兒。”
陸遠不肯放,拖着她就往車邊走。
“放開!”
“你放開!”
江沅被他扯着,心如刀絞,目光掃過擋風玻璃,和裏面的女人對視上。
“啪!”
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突然掙開禁錮,手臂一揚,一個巴掌,從陸遠泛着森森涼意的臉上甩過,清脆的響聲,讓兩個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陸遠!”
車裏,姜瑤終於坐不下去了,艱難地撐傘,推開門喊了句。
唇角聳動了下,江沅再沒說出什麼話,抬步走了。
她比以前高了,脾氣也變了些,又冷又倔,就那樣逆着車流走,纖瘦的身子被雨水包裹着,好像無處可去,偏偏,不曾回頭。
頹然地站着,陸遠垂在身側的一隻手,慢慢地攥緊了。
“是不是育才的學生呀?”
姜瑤撐着傘出來,納悶地問了句。
雨太大,她壓根沒聽見兩個人說了什麼,只勉強從口型判斷,兩人好像認識。陸遠想管一下,讓女孩上車,可這女孩烈得很,估摸着,又是和父母吵架跑出來的。
“你開吧。”
陸遠啞聲說完,拉開車門,自顧自去了後排坐着。
他渾身上下都濕了,看着還氣悶得很,姜瑤自然也不放心讓他開車了。聽說能走便鬆了一口氣,打着傘,繞過車頭進了駕駛室,很快將車子開走。
長龍般的車隊,終於在許多人的罵罵咧咧中,緩緩移動開來。
歐陽昱目光收回,跟上了前面走着的女孩。
他一路追來,正好看見陸遠拉扯江沅的那一幕,不曉得為何,產生了一種直覺,這個年輕男人,就是江沅奶奶口中的那個男教師。
看見陸遠正臉的時候,猜測得以確定。
他父親和陸家老爺子相識多年,平素來,難免有些往來。陸淳二婚的時候,他父親沒去,吩咐他過去跑了一趟。張雅沁帶進門的這個兒子,年齡小他幾歲,他有點印象。
之前也聽人說過:他學了文科,在育才中學實習。
說這話的人,語氣里一股子鄙夷,好像當老師,是多麼上不得檯面的事。也就說完話才突然反應過來他也是當老師的,訕訕地笑了兩下,說不能比,他和陸遠不一樣。他是自由翻譯,當老師是興之所至,家風清正,寓教於樂。陸遠是千方百計去拍陸老爺子的馬屁,是工於心計,曲線救國。
畢竟,陸老爺子是文化人。便宜孫子想在陸家有一席之地,那就得想辦法投其所好。
對於圈子裏這種八卦紛擾,歐陽昱一向敬而遠之。也未曾想過,這麼一個陰雨天,這一幕映入眼帘的時候,他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的,會是這樣一段早已拋諸腦後,無關緊要的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