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概率之外(上)

第零章 概率之外(上)

K城只是聯邦的一處小城,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可控性核聚變讓全城居民可以無限量的使用能源,即使是凌晨,K城的一角依然燈火通明,極高的流明值就連黑夜也要穿透。

賭場是維持這種病態生機的存在,純白的高牆把利欲熏心的富商們鎖在其中,不遠萬里從別的城市來的他們,主要是看中了這裏的隱秘。

嗒,嗒。精緻的皮鞋不停地在傳送梯上打着節奏,不耐煩地情緒寫滿了少年的臉,似乎是嫌傳送梯的速度太慢。這樣的表情,在他這個年紀,到再合適不過。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年輕人偷偷摸摸地趕來賭場,拿着家裏的錢,如饑渴的猛獸般投入賭桌。不急怎麼說的過去。

孫無情穿着一身昂貴的行頭,從頭到腳都用最昂貴的服飾打點,卻沒帶有上流社會的絲毫高貴氣,反而一副富二代的紈絝模樣。他的長相倒是十分年輕,濃厚的眉毛微微上揚,清秀白凈的臉上充滿了青春的陽光感。

如果有心人看到那一雙眼睛,就會不由得懷疑起他的年齡。那雙眼睛似乎永遠迷離在這個世界之外,滄桑,而且冷。

但沒有人會在意他身上的違和感,這些不妨礙他進這個賭場。傳送梯把他從樓下送到賭場內部。他的眼前浮着一塊屏幕投影,正專心致志地玩着小遊戲,毫不在乎門口聳立的兩尊石像,大踏步地往台階走去。

每走上一級台階,都是身份驗證成功的標誌。賭場不會把你的真實身份上傳聯邦數據庫,但依舊要驗證你並非來找事的警察。

“請出示證明。”踏上最後一級台階,門前懸浮着一行紅色的小字。孫無情頭也沒抬,手裏甩出一枚硬幣,正巧落進一旁升起的金屬柱中。他的腦袋就要碰到黑色的大門,但下一刻,那扇厚重的大門出現了水一樣的波紋,逐漸虛化,露出了賭場裏的真實樣子,同時,一張花哨的面具被戴在了孫無情的臉上。

賭場用了最先進的全息投影,璀璨的星空懸在所有人的頭頂,每張賭桌前的位置上都浮着高大的黑色虛影,把賭客的身影投影得異常高大,就好像坐在宇宙之中,做一個運籌帷幄的決裁者一般。

孫無情收起隨身的電子設備,看着賭場的風景,臉上嘲諷的表情變得更濃郁。他抬起手臂,在手環上輸入了一串數字,很快,虛空中一串籌碼就綁在了他的手上。

難看的,紫色的小籌碼。代表着一千萬聯邦幣。但這在賭場之中,不過滄海一粟。

然後他誇張地整整衣服,坐到了賭桌之上。沒有人看得到,他的眼睛裏閃過一條條數據圖,紅綠相間,高低錯落。

“孫先生。”很快,近乎裸露的美麗荷官宣告了孫無情的勝利。幾枚紫色小籌碼丟到了他面前。

“孫先生。”

“孫先生。”

隨着一場場賭局的結束,眾人發現孫無情手上的籌碼從紫色逐漸變成了金色。

一枚金色籌碼,代表十億聯邦幣。

孫無情並不是場場都贏,但按概率來看,他有百分之八十的贏面。要知道,賭場裏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才能賺點小錢。就算是經驗再豐富的老手,也不敢說自己能和賭場五五開。

這都不是賭術的問題,這人不是在玩牌。

這是在玩命。

“孫先生。”荷官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看着最後一枚籌碼飛到孫無情身上,他的整條手臂都已經被籌碼染成金色。

刷的一聲,代表着孫無情位置的虛影消失在賭桌上,眾人只看見他嘴角邊牽起一道嘲諷的壞笑,便見他離開了座位。

賭場裏,他的賭局被投影到大廳中央,所有人都看着他一場場押注。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二樓走廊,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星空在他身後逐漸聚成一幅華麗的星圖,眾人都不由得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

金色的籌碼環繞在他四周,隨着他對手環輸入密碼,一枚枚籌碼消失不見。

一枚消失的籌碼,代表着他的賬戶上增加了十億聯邦幣。

每消失一枚,賭場的歡呼聲便更猛烈。

不是因為他的賭術,而是因為他敢於挑戰賭場的權威。

不是歡呼他的財富,而是因為他敢於從猛虎口中奪食。

他們更想知道孫無情怎麼走出這個賭場。

“老闆請孫先生。”美麗的大堂經理半跪在他腳邊。

孫無情十分年輕的臉上露出淡淡戲謔的笑容,他是知道這間賭場的規矩的。別說二十枚金色籌碼,就是有人賭贏了一枚金色籌碼,都會被他們盯上。

而他賭贏二十枚,整間賭場的眼光就都落在了他身上。

包括這件賭場背後的所有人。

人一多,嘴就雜。

他們根本不會關心自己用了什麼出老千,而是會開始懷疑自己別有用心。

尤其是,現在聯邦有些緊張的時刻。

他們會更緊張,孫無情興奮地舔了舔嘴唇。更緊張,所以更謹慎。

大堂經理妙曼的身姿帶他穿過大廳,剪裁得體的西裝勾勒出她迷人的曲線,配上她那張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表情,不知有多少男人會為這樣的尤物瘋狂。

孫無情隨她進了電梯,沒有見她有任何動作,電梯自動向下。經理全程對他保持迷人的微笑,直到電梯門開,她卻沒有動。

“老闆在206等孫先生。”她低下頭。

孫無情笑了:“美女不送我過去?”

經理無言,只是保持着躬身的姿勢。見孫無情不動,又重複了一句。

孫無情自討沒趣地吹了聲口哨,大踏步走出電梯。

門外,是陰暗單調的灰色通道。通道兩旁彷彿複製粘貼一樣劃出一間間相同的房間,感覺就像神經病院的病房一般。

這裏已經是k城的地下。現代文明足以輕鬆地在地下深處挖出足夠大的空間以供使用。即使聯邦法明令禁止,但看來這間賭場,也是不遵守法律的地方之一。

因為這條長長的走廊,竟一眼難看到頭。

而那最深處的那扇門,孫無情偷偷多看了一眼。表情隨即恢復了富二代式的驕縱狂妄。腳下看似普通的地板開始移動,自動把他送到206房門前。

裏面只有兩張椅子和一張桌子。桌子背後坐着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留着絡腮鬍,滿手粗毛,胸膛上有一條明顯的刀疤。

虎哥。黑社會。走私、販毒樣樣精通。也是這家賭場挂名的老闆。

“哪來的?”虎哥把一把軍刀擺在桌上,嘴裏嚼着檳榔:“你爸媽沒教你賭場的規矩?”

“我在和誰說話?”

虎哥聽后,二話不說,穿着軍靴的腳搭在桌子上,猛然發力,沉重的桌子撞到孫無情的腹部,把他撞了個踉蹌。

同時,兩面牆后的暗門大開,三四個大漢湧進來,為首一人一拳擊在孫無情臉上,鼻子立刻湧出了鮮血。

幾拳胖揍下來,孫無情的臉已經腫成了一個豬頭。他們把他架到虎哥面前,卻發現他還是在笑。

“到底哪家的小子。”虎哥看着他的眼睛,用軍刀拍着他的臉。

孫無情還是不說話。

虎哥做了個手勢,眾人立刻搜向他全身。直到一個手環被搜出來,虎哥的眼神才終於閃出几絲精光。

沒人看得到他背後的汗,今天這個少年的事情發生的太過巧合,如果和他們的行動無關,打死他也不會信。

打開手環,裏面是一個人的個人信息。可以說是一個人的身份證,如果本人丟失了這個手環,在線聯繫聯邦警署,提供虹膜驗證,可以瞬間凍結。同樣,要利用手環里的信息,如果非操作者本人,需要非常繁瑣的操作。

但現在,手環還打得開。密碼全部取消,權限全部開放。

這是一區區長曉東清的手環。聯邦下分十三區,這個人就掌握了聯邦十三分之一的執行權力。

看到這個人,虎哥睜大了眼睛。

“我是……”孫無情被揍得口齒不清:“曉區長的人。今天的……任務,我來協助你們。”

“你他媽的!”虎哥氣得又扇了他一巴掌:“你他媽不早說!”打完后又叫人來,把手壞塞過去:“給大哥們看,快!”

虎哥有些心急地看了看錶,現在行動應該已經開始,但這個少年這時才來,曉區長真是瘋了,這不是耽誤事嘛!

“來了你叫我!賭什麼狗屁錢!”。

“曉區長沒告訴我怎麼聯繫你們。”孫無情臉上還是掛着笑:“我也不知道怎麼聯繫你們。心想你們這裏是賭場,當然就按賭場的規矩來咯。”

“他讓你來幹嘛?”

孫無情原本白凈的臉上滿是血污,天真的大眼睛眨啊眨:”不進房間,我能說?“

加重了房間二字,虎哥一下就沒了脾氣。知道這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情。於是丟下孫無情,離開206,不知道去了哪裏。

孫無情自顧自地爬了起來,坐在地上,用袖子擦着傷口。幾名大漢都圍着他,但他依舊雲淡風輕地坐着。年輕的身軀下,卻是沉穩老練的性格,這也是虎哥沒有懷疑的原因之一。

“給點水啊。”孫無情道:“渴死了。”

大漢們面面相覷,想起虎哥前後的態度,還是給他端來了水。

但水還沒喝到一半,虎哥再次風風火火地出現在房間裏,拉起孫無情就走。

“我的祖宗,都他媽在等你啊!”他滿頭黑線,臉上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

盡頭的房間,和別的房間一樣,平平無奇。虎哥的手按在上面,臉也貼在一邊,過了一會,虹膜和指紋才驗證通過。

走過玄關,一個足以容納百人的會議廳出現在孫無情面前。天花板投影着世界上最高的雪山之巔,看起來就像眾神在開着議會。

十個人。孫無情很快數清楚,而且,他幾乎都認得。

都是在一區大名鼎鼎的人物。

武器商,通緝犯,銀行家,船廠大亨。看着他們,孫無情露出了微笑。

不錯,不錯,和名單上一樣。

“曉區長怎麼聯繫不上?!”有人趕緊上前。

“曉區長去了五區。被人盯上了。”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但還沒等他們發作,孫無情立刻站在台階上,朗聲說道:“曉區長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沒有人知道今天的計劃。我今天來,負責告訴各位一區數據中心的位置。”然後他看向虎哥:“人準備好了吧。”

虎哥興奮地點點頭。

這一句話又激起了千層浪,大佬們一直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他們的行動進行的十分艱難,主要就是因為摸不清一區數據中心的位置。這個任務由他們當中政治位置最高的曉區長負責,在任務的緊要關頭,終於是等到了他的人。

有他的手環,基本打消了他們的顧慮。

“定位到了,確實是政府的數據中心。”

平均年齡快有五十歲的富商大佬們聽到這句話,竟然開始歡呼起來。為了這個計劃,他們籌備了太久太久,只要能拿下一區的數據庫,其它區的談判很快就能辦妥。

他們這些人,就將是新的聯邦權貴。

不管過了多少年,這些不斷換人的位置還是如此吸引着他們。

但突然,終於有人提出了一個一直懸着的問題:“孫小兄弟,‘執法者’怎麼辦?”

如同往會議室澆了一盆冷水,大家都有點安靜下來。這三個字彷彿死神的鐮刀,縈繞在這幽深的地底。即使是頭頂上的全息投影,也難以驅散這份恐懼。

“之前也有人提過,不過我研發的武器應該能解決問題。”武器商站起來:“只要斷了他們的電子設備,就沒什麼可怕的。”

“斷了電子設備,我們的人也用不了。”

“沒有問題,我親自去看。”黑客站起身,抱着電腦就要離開房間。這個房間似乎有什麼奧秘,任何的電子信號沒法入侵這裏。

但孫無情按住了黑客的肩膀。他一開口,全場的眼光都向著他。

“不用太緊張。”孫無情道:“‘執法者’必須依靠‘朋友’。如果沒有它的幫助,他們沒有任何的作戰力。吳先生,用最快的速度攻擊伺服器,只要能持續給‘朋友’壓力,我們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這句話擲地有聲,黑客點點頭,離開了房間。

這一下,大家都才真的放下心來。坐在位置上,等着行動的結果。

他十分清楚,今天他們的任務,是針對聯邦。更準確的說,是反對聯邦新頒佈的《數據法》。

法律規定,人類製造出的最頂級計算機——”朋友“有權對聯邦指定的各項指標做出主動預警及決策,由人類輔助執行。聯邦數據部門將承擔決策的一切責任。

這意味着,在恐怖的大數據下,這些商賈和金融家,即使是一些私下謀划的圈錢手段,也會很快被計算機捕捉到。而省略了人類浪費時間的討論,整個決策過程將在毫秒內完成。

這終於讓整個聯邦機器變得更高效,更信息化,當然,也更冷酷無情。

這當然侵犯了人權,開玩笑,由機器完全決策,萬一錯了呢,誰負責?我們能判這台破機器死刑嗎?還是給它斷電?

反對的聲音快要淹沒了議會,但出人意料的是,依舊有三分之二的議員通過了《數據法》。包括總統在內。

這就是這間會議室的人擔心的事。

失敗了,大不了丟條命。但數據法要是實施下來,他們可能會丟錢。

丟掉所有錢。

進攻數據中心,成為了他們示威的手段。

但是這個行動最大的阻力,來自數據部門下的,‘執法者’。

有權調用所有數據,有權掌管當地軍區武裝,這讓他們成為了新時代的提督。每到一區,區長必熱情相迎。

據說,已經有兩個‘執法者’來了一區。反叛團體儘可能聚集起足夠多的黑客和計算力,以對抗這股數據的洪流。

沒到一個小時,虎哥又開門進來。

“伺服器失效了。”虎哥滿臉興奮:“軍區部隊正在離開,但遭到我們的伏擊,損失不少。”

“bingo。”銀行家儘可能地掩飾自己的緊張,優雅地晃了晃手裏的紅酒杯。

觥籌交錯之聲不絕於耳,但孫無情坐在其中,氣定神閑,也終於等來了他想要的聲音。

這道聲音在虎哥第二次打開門后,終於在他腦海里響起。

“喲,真的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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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率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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