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畫師不詳
橫豎這冬霧院就好像是畫院中的異類一樣，任憑別的院子都忙翻了，這裏也依然是清茶一盞，幾個人相坐無言。如王北山說的那般無災無難的混一天。畫室很是安靜，只除了秋淼來回給大家添茶的聲音，就只有王北山的翻書聲和駱輕塵輕微的鼾聲了。
說來這陳冰也是個怪人，他一貫將自己弄的邋遢，偏生又不臟，只是亂，可是他的桌案卻又是十分的整潔。秋淼負責打掃畫室，但是每個畫師的桌案這畫童是不碰的，畢竟若是弄壞了什麼，或者弄亂了什麼，畫童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這也是畫院的規矩。
一個自己都收拾不好自己的人，卻是將自己的桌案收拾的井井有條，陸芷筠着實有點想不明白。
除此之外就是他真的很安靜，不管做什麼都幾乎不發出半點聲音來。
彷彿這個人完全不在畫室之中一樣。
駱輕塵這幾日是到了畫室就開始打瞌睡，反正也是沒事情做，他索性帶了一個枕頭來，朝畫室的椅子上一橫，腳一翹就睡。
他不睡的時候就會和陸芷筠說話。
整個畫室也就他還有幾分生的氣息……
陸芷筠等這日散了工之後，拿着自己的畫師腰牌去了華苑閣。畢竟這不是公事，若是佔用在畫院的工作時間不好。華苑閣有人的守衛經驗還是比較森嚴的。陸芷筠一打聽這才知道原來想要進入華苑閣查看過往的畫作以及了解所畫人物的卷宗還需要掌院的批准。
不過想想，這樣的規定也是必要的。
能被宮廷畫師所畫的不是皇室中人也是皇親貴胄了，她們的畫像以及喜好怎麼能那麼輕易的就外露了呢。
陸芷筠又這回去找了劉掌院，好在劉掌院還沒走。
等陸芷筠說明來意之後，劉掌院想了想，便開口道：“原本若是沒有任務，是不會對畫師開啟華苑閣的，但是江閣老與本院是好友，他夫人托你之事也算是半個國事了。你就拿着我的手諭過去吧。但是你初來乍到，規矩還是要守的。你只能看柳太后的相關資料，其他的不能碰，不能問，免得被人一狀告出去。你麻煩，我也麻煩。”
“是，下官明白。”陸芷筠行了一禮。
說起來進了畫院也已經好幾天了，如今她才體會到一些等級森嚴。
陸芷筠拿了劉掌院的手諭剛要告退離開，卻又被劉掌院叫住了，“你在冬霧院中可還習慣？”
“回掌院，很好。”陸芷筠趕緊躬身回道。
“嗯。”劉掌院點了點頭，“等開了春，你們便要忙了。若是遇到什麼困難只管和本院說。一會讓我的畫童陪你去，會少些盤問。”
“是。”陸芷筠應了，這才真的告退出來。
與她同行的便是劉掌院的畫童了，說是畫童，年紀也不算小了，一名看起來十分斯文清秀的年輕人。
“這位小哥，能和你打聽個事情嗎？”陸芷筠問道。
“陸畫師請說。”那年輕人雖然是劉掌院身邊的人，但是為人舉止都十分的有分寸，馬上笑道。“小的也姓劉，原是劉掌院的家奴，可不敢在各位大人們面前稱小哥，陸畫師若是不嫌棄，便喚我寫意吧。”
“寫意兄，適才掌院說開春就要忙了，我們冬霧院也會一起嗎？”陸芷筠好奇的問道。
她這一路走來，看起來整個畫院出了冬霧院之外，其他的人都在忙啊！
“陸畫師是有所不知。”劉寫意笑道，“開春便是秀女入京了。整個畫院都會忙的很，只怕到時候畫院都要通宵作畫，方能將秀女的畫像先趕製出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陸芷筠倒是真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
“說起來咱們陛下已經是十分的體諒百姓。”劉寫意道，“原本按照祖制，三年選秀一小選，五年選秀一大選。若是真的這麼選法，畫院真是要忙斷手，走斷腿。如今陛下將選秀已經改為六年一次，很是體恤民情了。”
“陛下英明。”陸芷筠趕緊道。
“小的聽聞陛下都讚賞過陸畫師的畫，想來將來陸畫師前途不可限量。”劉寫意說道。
“哪裏哪裏！”陸芷筠趕緊謙虛一把。
倒不是她謙虛，任誰到了冬霧院，怕是與前途不可限量也搭不到什麼邊……畢竟畫師還是要靠畫來說話，她如今就閑在冬霧院之中，什麼都不做，哪裏來的前途。
再說，陸芷筠本意就是混個小官好回家威懾一下意圖對陸芷麒起壞心的人，如今官混到了，她的目的達成，有什麼什麼錦繡前途，她也並不是很在意。
她心中所求不過就是讓陸芷麒平安長大。
說話間兩個人倒是到了華苑閣前。
等帶着劉掌院的手諭進了華苑閣，陸芷筠這才發現這華苑閣比她想想的要大很多。裏面是一個大院落，正前方是一座三層樓高的華苑閣正閣，兩邊各有一個規模看起來小一點的閣樓。劉寫意將陸芷筠送到又呈遞上劉掌院的手諭這才離開。
“陸畫師要看的是羅翰國柳太后的資料。”華苑閣裏面一名雜役接待了陸芷筠，帶着陸芷筠上了華苑閣左邊的樓內，他直接將陸芷筠引着上了三樓，在正中間是一個大桌子。周圍環繞着各種碩大的書架，書架上碼的整整齊齊的是木頭盒子，盒子的一頭有追下的吊牌，上面有編號。
“陸畫師在這裏等一等。”雜役說道，“小的這就去尋了柳太后的資料過來，還請陸畫師就在桌子上查看，不要攜帶任何東西出去，也不可謄抄任何內容。”
“是。”陸芷筠趕緊拱手，“規矩我懂的。”
“那就好，請陸畫師稍後。”雜役離開。
陸芷筠就在桌子邊坐了下來，這樓閣之內十分的陰暗，因為四周的窗戶上都掛着厚實的帘子，幾乎無光從外面投進來。
這裏面的照明全靠着室內點燃的燈火。
燈火全數都用琉璃燈罩罩着，琉璃燈罩可是不便宜，即便是貴胄遍地的京城，也不是幾家用的起的。
可這畫院的華苑閣之中全是這樣的燈，可見是為了防止火災才下這麼大的本錢。看起來華苑閣里的確藏了許多珍貴的東西。
約莫等了一炷香的時間，雜役才再度迴轉，手裏托着一隻大木盒，與書架上擺放的那些一般無二。
木盒很沉，上面浮動了一層灰，雜役很不好意思的用布替陸芷筠將盒子上的灰塵擦去，“大人可以慢慢看。但是不要帶出去。看完之後小的來收。”雜役對陸芷筠道。
陸芷筠謝過之後，雜役就退到一邊。
畫院的卷宗保持的非常完好，雖然是三十年前的東西了，紙張已經發黃，但是字跡清晰，沒有一點霉變。整個華苑閣這般避光想來也是為了保存這些畫作與材料的緣故。
先入陸芷筠眼的便是三十年前柳太后的畫像圖了。
陸芷筠之前在江家已經見過畫像，只是那副是民間所畫，而這一幅卻是出自畫院之手。
陸芷筠只是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這種畫法的出手她太熟悉了！
這畫像上一筆一劃看似工整嚴禁，是嚴格按照工筆畫的畫法來的，但是因為畫畫之人的緣故，這線條絲毫不顯得呆板，反而帶着一種異常的靈動。
可以這麼說，雖然是工筆畫，但是整個人物栩栩如生，就連衣帶都好像飄然欲飛，帶着一種衣帶當風的飄逸感覺。
每個畫師的出手不同，而這位畫師的出手則是洒脫俊逸，像極了她的師傅！
不！如果她的眼睛沒看錯的話，這就是她師傅的畫！
當年初初學畫，師傅就可她說，畫法只是為了作畫而服務，學好基本功是必要的，但是千萬不要被畫法所拘泥！畫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將自己的想法滲透進去，才能獨創一派，有自己的風格，不然只能叫臨摹，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作畫了。
陸芷筠只覺得自己的眼眶一熱，眼角不由就發了紅了。
自幾年前師傅離開，她這些年真的很想他！
這麼多年的悉心教導與陪伴，對於陸芷筠來說，師傅便是父親一樣的存在。
她不知道師傅是哪裏人士，到底叫什麼，從何而來，到哪裏去去。她只知道這天地間還有個人默默將自己會的東西都教給了她，不光是教她畫畫，更是教她做人。
即便他自己看起來瘋瘋癲癲的，但是陸芷筠知道，她的師傅是有一顆天下最最正直的心。
即便他做事有的時候看起來十分的不靠譜，但是陸芷筠知道，那只是劍走偏鋒而已。
自己之所以能成為今日的自己，與師傅的悉心教導密不可分。
眼淚順着眼角不自覺地留下，陸芷筠趕緊抬手抹去，生怕這幅珍貴的畫像被自己的眼淚所染。
對了！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師傅叫什麼！所有的畫院所出的畫像上都會有畫師的印鑒。
她趕緊朝畫像的角落上找去。可是讓她大失所望的是這畫像上壓根就沒有印鑒。
怎麼會沒有印？
陸芷筠將畫平鋪在桌子上仔細的查看，這才發現，這畫是後來重新裝裱過的，畫頭都已經被裁去了許多，雖然畫像是留下來了，但是畫師的印卻被裁掉了！
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