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電影
放暑假了,又有消息,鄰村要放電影,是男孩們的最愛,彩色寬熒幕武打故事片。吃了晚飯,在貨叔的帶領下,一群小夥伴興高采烈浩浩蕩蕩地向鄰村進發,小路旁的玉米已經一人高了,晚風吹拂,沙沙的,深邃得可怕,好在人多,有人打着呼哨,有人大聲的說笑。
趕到鄰村,電影已經開始,整個街道滿滿的,有幾個男孩騎在人家的牆頭,還有幾個騎在街邊的一棵老棗樹上,沒有辦法,只有站在後面,踮起腳看。果然是彩色寬熒幕武打片,主角應該是李小龍,長發、健碩的胸肌,南拳北腿,一招一式震撼心靈。
陳放正聚精會神的看電影,看到右前面的一個光頭男孩行動怪異,他似乎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看電影上,先是左顧右盼,繼而做出一些猥褻動作,他的前面是幾個女孩,其中的一個女孩在他的正前方,女孩一直想逃離,可是身邊人太擁擠,怎麼也擺脫不了光頭男孩的猥褻,看男孩肆無忌憚的樣子,這傢伙肯定是本村人。女孩長長的頭髮,在光頭男孩面前顯得矮小而單薄。
那不是宋伊梅嗎,她怎麼也來了,看到她可憐楚楚的樣子,陳放禁不住擠了過去,光頭男孩比陳放高半頭,見陳放不住的往自己身邊擠,他先是詫異,繼而惡狠狠地盯着陳放。陳放擠到宋伊梅後面,扯了一下宋伊梅,宋伊梅回頭看了一眼,見是陳放,像是見了救星,象一隻小貓一樣蜷到陳放面前,光頭男孩失望地望着陳放。
光頭男孩還想往宋伊梅後面擠,幾次陳放都堅定地站着宋伊梅後面,不讓光頭男孩擠過來,空間越來越小,宋伊梅的身體緊緊的貼靠的陳放身上。不知何時,光頭男孩不見了,空間稍微寬鬆了一些,陳放將身體往後移了移,或許是人太多的緣故,不一會兒,宋伊梅的嬌小的身體又緊緊的貼靠在自己身上。
熒幕上放映的是什麼,越來越模糊。夏天了,穿的都很單薄,陳放感到宋伊梅幾乎就像全裸一樣躺在自己懷裏,螢屏的反光中,宋伊梅的長發朦朧,身體有一股野草的清香散發,沒有任何修飾,沒有任何脂粉污染,就這樣青澀自然單純。透過宋伊梅的肩頭,陳放看見她的胸部有核桃大的隆起,象春天的田野,細雨過後,肥沃的土地上隆起的一棵幼芽,雖然沒有見到陽光,沒有見到雨露,但它頑強的生長,勢不可擋,卻又那樣嬌嫩脆弱,吹彈可破,路人或者野獸不經意的一腳就可能湮滅這個新鮮的生命。
他呼吸急促,同時也感覺到了宋伊梅的呼吸緊促,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甚至還有輕微的顫慄。陳放有點害怕甚至罪惡感,他想逃離,又怕那個光頭男孩再回來。就這樣堅持了一會兒,時間彷彿靜止,天地一片混沌,李小龍的標誌的喊殺聲充耳不聞。宋伊梅扭動了幾下,雖然輕微,但陳放感覺到了,宋伊梅是故意的,她對陳放的身體變化沒有厭惡,可能還是期待。陳放有點釋然,罪惡感減緩了。
“媽了個逼的,踩住我的腳了,你是哪裏的賴種,給我打。”耳邊響起一個聲音,陳放不知道說誰,扭頭往這邊望,突然,臉上重重地挨了一拳,頓時眼前金星四散,是那個光頭男孩,他身邊又多了幾個傢伙,個個囂張霸氣,一看就是本村的賴皮。陳放還沒有反應過來,腿上又重重的挨了一腳,這一腳厲害,險些把陳放踹倒,陳放知道這是剛才那個光頭男孩又找來了幾個同黨,故意找茬來了。
剛才溫柔可人的宋伊梅嚇的瑟瑟發抖,望着比自己高半頭的光頭男孩,陳放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嗷”地一聲撲了上去,拳頭照着光頭就是一拳,光頭大概沒有想到陳放會如此不要命的上來,沒有過多防備,重重地挨了一拳。
光頭又飛起一腳,把陳放踢倒在地,混亂中,陳放摸到地上一塊半截磚,猛地跳起照着光頭就砸了下去,光頭男孩捂着腦袋蹲了下來。
“打死人了,別讓他跑了,打,打死他。”有人叫道。身上有雨點般的拳頭落下,陳放抱着頭,用身體護着宋伊梅,他怕混亂中有人對她施暴。
“幹啥哩,幹啥哩。”陳放聽到是貨叔的聲音,貨叔和同來的小夥伴把他和光頭一夥隔開。
“快點跑。”不知誰在陳放的耳邊說。
陳放這才有了害怕,拉起身邊的宋伊梅,趁混亂擠出人群,一口氣跑出村外。
村外很是靜謐,小蟲唧唧地叫着,玉米葉子沙沙的拂動,田間小路凸凹不平,陳放覺得大腿鑽心地疼,剛才挨的一腳太重了,開始沒有覺得,現在緩過勁了,疼痛難忍。就對宋伊梅說:“你先回去吧,別害怕,很快就到家了。我歇一會兒就回去。”
“我不。”宋伊梅小聲但堅定地說。
“我扶住你吧。”宋伊梅又說。
“不用,我慢慢走吧。”陳放說。剛才在電影場裏的行為,他覺得很是對不起宋伊梅,感覺自己耍了流氓。
這時,後面傳來了喧鬧的聲音。夾雜着喊叫聲;“別讓他們跑了,快追。”是光頭他們追來了。
陳放忙拉宋伊梅躲進路邊的玉米地。
不一會兒,貨叔領着一群人從前面跑了過去,都是本村的人。宋伊梅想要喊,陳放連忙阻止。
隨後,又一群人從後面追來,有點還拿手電筒亂照,陳放拉宋伊梅連忙趴在地上,並用身體將宋伊梅壓在身下,他想,萬一被他們發現了,他就衝上去,和他們拚命,把宋伊梅保護下來。
好久,那幫人罵罵咧咧地回來了,有點說:“這個庄的人我認識,帶頭的叫個陳貨,饒不了他們。”
“光頭挨了一板磚,不知道礙事不礙事。”另一個人說。
“那小子早晚要吃虧,見了女人走不動,這次八成又裝賴種了,幸虧是在咱們村,有咱們兄弟幾個,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別人不打死他才怪。”
“東拐村的小子怪有種,比光頭矮半頭,敢給他開瓢。”
“你沒有見那孩旁邊有一個小妮,大概是他妹妹吧,你妹要是被別人摸了,你還不拚命?”
“你媽要是被別人摸了,你才拚命哩。”
一群人走着罵著,逐漸走到了近前。
“那孩跑得挺快的,我踹他那一腳不輕,肯定會把他踹瘸了,他會不會藏在玉米地里?”有人說。
一道手電燈光照來,陳放趕忙把頭貼在地面上,燈光掃過頭頂,很快又恢復了黑暗。
吵鬧的人群逐漸遠去,周圍又恢復了寂靜。
“你壓疼我了。”身下的宋伊梅低聲說。
陳放從緊張中醒來,意識到身下的宋伊梅。他怕身體再有反應,忙站起來,大腿仍然鑽心地疼
。
“走吧。”陳放說。
“沒事了,他們都走了。”
“他們還會不會再回來?”
“不會的。”
“放哥,真謝謝你了。因為我讓你挨了打。”
“謝啥謝。”
一彎殘月從東方升起,下半月了。藉助微弱的月光,陳放在宋伊梅的攙扶下,回到了東拐村。陳放將宋伊梅送到家中,宋伊梅住在她家的小東屋裏,她輕輕的打開門,示意陳放走吧。
陳放出了她家的院子,聽見宋發財的咳嗽聲。
打架之後,陳放着實緊張了一段時間,害怕光頭會報復他,過了好長時間,沒有任何動靜,這件事情就慢慢過去了。
無憂無慮的日子過得很快,小學三年級以後,陳放的學習一直名列前茅,期間,胡千龍和他一個桌位了兩個學期,大概是他賣老鼠藥的爹和胡陸子說了,因為排座位那天,陳放感覺胡陸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把一個好學生和一個壞學生排在一起,是不正常的,肯定是家長給老師打了招呼送了禮。不過陳放沒有感覺到什麼,成績沒有受到影響。倒是胡千龍在其他同學面前耀武揚威,在陳放面前像一個小綿羊,大概是他賣老鼠藥的爹不斷灌輸他要好好向陳放學習,久之,對陳放產生了敬仰之情吧。
胡千龍不但沒有影響陳放的學習,反倒不斷地能夠改善生活,胡千龍的書本卷得像烙饃,書包里不斷有他爹趕集賣老鼠藥回來捎回的好東西,有燒雞,有油條,有水煎包。胡千龍都送與陳放吃。拿人手軟吃人嘴短,每次考試,胡千龍都要抄陳放的卷子,陳放也有意無意地讓胡千龍抄。一段時間,連胡陸子也以為胡千龍的成績上去了,有幾次還在課堂上表揚了他,弄得胡千龍都不好意思。
一個星期天,陳放幫父親陳三趕狼豬,路過集會,見到一個賣老鼠藥的中年男人,留着大背頭,穿着的確良白襯衣,一根牛皮帶束在在腰間,在滿眼灰色的人群里格外顯眼,如果不是他面前的老鼠藥,陳放一定以為是視察工作的公社幹部,男子不停地吆喝:“老鼠藥,老鼠藥。”
看到陳三過來,笑罵道:“陳三,又出來給母豬搭圈哩?”
“你個鱉子,老鼠吃了你的葯越來越肥,越來越多。”陳三回罵道。
待看到陳放,說:“這是你兒子?”
“是啊。”
“你兒子有出息,我家千龍和他一個班,還是同桌哩,你兒子學習好,不少幫我兒子。”
陳三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陳放每個學期都拿回一張獎狀,這他是知道的。
“會有啥出息哩,悶葫蘆一個,見人沒有一句話,來,這是你胡大發大伯,叫大伯。”陳三說道。
“大伯。”陳放叫到。
“哎,好侄子,來,大伯給你發獎金,你不少幫千龍,我都知道。”說著,從牛皮腰帶上解下錢包,從中抽出兩元錢,遞與陳放。
陳放不知道該不該接。
“接住,要不大伯要生氣了。”胡一發說。
“接住吧。”陳三有點驚喜地說道。
“謝謝大伯。”陳放禮貌的說道。
陳放父子二人走遠,胡大發在後面叫到:“陳三,你個老東西別捨不得花錢,給兒子買一隻燒雞。”
“哎,哎。”陳三應道。
在一個賣燒雞的攤位前面。陳三踟躇了好久,終於下決心,挑了一隻小一點的燒雞,總共一塊五毛錢。陳放啃了一個雞翅膀,陳三就說別吃了,回去還有你的兩個兄弟陳光陳明哩。然後就用草紙將燒雞包了,塞進口袋。
那是陳放第一次吃燒雞,燒雞的香味一直回味,很多年以後,吃遍所有的山珍海味,再沒有這種味道。
一次自習課,陳放無聊,想起燒雞的味道和胡大發枯燥單調的吆喝聲。就編了一首歌:
老鼠藥葯老鼠
葯住老鼠跑不脫
小老鼠尾巴長
爬東牆爬西牆
東牆上打個洞
西牆上壘個窩
偷吃菜偷吃糧
新衣裳咬個洞
紅薯干咬成圈
還咬你家的茶瓶塞
咬被子咬鞋子
還咬小孩的花帽子
小老鼠不要臉
計劃生育它不管
三更半夜咕咕叫
公鼠好往母鼠身上跳
一跳一跳生一窩
一窩就有十來個
十來個排成行
耀武揚威過房梁
房樑上掛油條
油條軟油條香
小伙相親孝敬丈母娘
丈母娘心歡喜
手拿油條誇新郎
咦油條什麼怎麼有顆老鼠屎
啊呸
這個小伙不着調
婚事吹燈放空炮
小老鼠不衛生
爬廁所廚房跑
還往你家鍋里洗個澡
寫完,交給胡千龍,說:“交給你爹。”
沒過多久,校園裏就有了模仿胡一發賣老鼠藥的聲音,陳放知道,胡一發真的把他便的‘老鼠歌’當做廣告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