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凌北蒼
飯後散步，又走到了莫渝北的小樓下，這地方來過幾回，竟對之產生了好感，只是信步便已能輕易找到。
心中那點疑惑又漂了出來，外加她還有一些問題沒有在飯桌上方便問出來，猜想着墨杉和莫渝北如果在樓上，正好可以問一問，於是熟絡的拉開門走了進去。
剛剛走進屋裏，方小微就感覺到異樣。
一樓幾乎沒有什麼擺設，一眼看去與平常無異，但是方小微覺察到的異樣卻是來自心裏，來自漂浮在身邊的空氣里。
本來如若無物的空氣現在卻給人一種在活動的感覺。閉塞，壓抑，如一個金鐘罩從天而降，蓋在自己身上。方小微只覺得渾身乏力，跌坐在地上，如入缺氧的高山之頂，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她努力抬頭望向上方，卻是什麼也沒看見，但那種無形的壓力依舊盤旋在頭頂沒有離去。
方小微意識到必須快點離開這裏，雖然她不明白這種力量究竟是怎麼來的，可她已經開始覺得五臟六腑在翻騰了，全身發軟，她只好擠出全身力氣集中在手上，向門口爬去，也不管這模樣有多狼狽了。
這時，樓上似乎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但那聲音映入耳朵里時，音色虛空飄渺，宛如從幽深的山洞中傳出一樣，聲音不大，卻震得方小微頭皮發麻。
“以後你使用斬靈劍時，最好不要輕易淬血，則性命無憂，否則安危難料。”
聲音雖然飄渺，不過方小微勉強能聽清說辭，只是根本無法理解這句像是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人回答，方小微也猜得到，這話不是對她說的。
過了一會，那飄渺的聲音又出現了，卻是先輕輕嘆了口氣后才說道：“當年如果你選擇留下，現在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方小微一邊聽着這懾人心魄的獨角對白，一邊努力的向門外挪動，當她快要夠到門邊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在回復那個飄渺聲音。
“師叔多番相救，晚輩無以為報，但是我選擇的這條路，我從不後悔。”
竟是墨杉！
那麼，與他對話的那個聲音飄忽不定的人又是誰？
方小微一驚之際，就聽‘砰’一聲，那本來還留了寸許開的門忽然自行合攏，然後周圍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僅僅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周圍又猛的亮堂起來，這一暗一明的劇烈反差讓方小微的眼睛極度不適應，經過片刻的失明后，她慢慢睜開眼睛，發現那窗戶下原本無人的矮桌旁，此時坐着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的坐姿慵懶，卻別有一番氣質。他的左手隨意的搭在膝上，右手則放在身旁的桌案上，寬大的銀色衣袍穿在他的身上，衣襟開到胸腹出，毫不吝嗇的露出大片壯實的胸膛肌膚，看得方小微在連遭意外，甚至還沒穩定下來之際依舊是心慌意亂——這身裝束如果放在別人身上，她可能會覺得那人有些輕浮，可是放在這個人身上時，方小微只是禁不住在心裏念叨，好有魅力，個性十足。
不過，旋即方小微又開始害怕起來。
在她的目光向上移動時，那男人似乎能讀懂她心意一樣，眼皮微微上揚，提前一步用那雙深邃但精光內斂的雙眸對上了她想要退縮的眼神。
那種目光銳利如刀，逼得方小微只與之對視了幾秒就快速閃開。
莫名的又想起初遇魔公子時的那雙眼睛，那個人看自己的第一眼時也是這麼嚇人。不過有微小的不同的是，魔公子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戾氣，而眼前這個男子的雙目中除了冷峻，別無其他。
方小微略一整理情緒，心裏正想着該怎麼開口問這個男人是誰，就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五個整整齊齊的聲音：“徒兒拜見師父，恭喜師父提前出關！”
方小微回頭一看，就見不知何時，舒道北等五人已一字排開，朝那男人恭恭敬敬的跪拜在地。
心裏‘咯噔’一響，念頭飛轉，立即學着那五人的范兒也是擺正姿態跪拜在地，臉上的恭敬之色中多少有些驚恐慌亂，心中卻在想：不會吧，這就是他們五個人中午才提到的師父凌北蒼？居然這麼年輕還這麼俊逸！難道道行修得越高，還能返老還童么？那神仙之中為什麼還有那麼多鬚眉皆白的老叟呢？
凌北蒼微微點頭：“都起來吧。”
“謝師父。”五人又是異口同聲，接着身後傳來一陣衣擺摩挲地面發出的沙沙輕響，方小微不看也知道是五人站起身來了。可是她卻潛意識裏覺得，第一次跟這個大人物見面，來的時候就沒打招呼，已是失禮，現在還是多行禮少說話的好。於是依舊伏在地上，也不敢看凌北蒼此時的臉，也沒有出聲。
那個凌北蒼似乎是已經從哪裏知曉了她的身份，等他的五個徒弟都起身後，他不多做閑話，開口便問：“你就是方小微？”
方小微垂着臉，有些驚訝，不過還是迅速用的誠懇的語氣說道：“小輩正是方小微，前輩忽然駕臨，不甚惶恐。”
“哈哈哈——”凌北蒼聽她這明顯是編造出來甚至有些聲音的見面敬語，朗聲大笑，然後才道：“看你小小年齡，說起話來怎麼跟莫老三還要顯得老氣橫秋，這樣可不好。”
方小微一時沒了應對之詞，這男人看起來心性和外貌沒有多大的年齡距離啊。
“你也起來吧。”
“是。“方小微大氣不敢出的站起身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快點鑽到那五位哥哥姐姐的身後去，抬頭的一瞬間，她看到凌北蒼放在桌上的手抓住那靠在窗邊的五弦琴一頭，將其攬入懷中，斜靠在肩膀上。還沒等她走進舒道北，就聽到一聲脆響，而五位弟子臉上的神情均是一驚。
清脆的琴聲夾帶的卻是凌厲的勁道，如一片薄如蟬翼的透明飛刃，以流星之速度，雷電之氣勢朝方小微的背心處斜斜削來，幾欲將其腰斬。
而方小微臉上的表情竟是渾然未覺。
其實她是覺察到了的，只是以她的五官感受來形容，只是覺得胸口壓抑刺痛，五臟翻騰，極盡作嘔，比之之前在屋子裏的那種感覺還要深重十多倍。她不知道之前那只是身邊的氣場發生具有威脅性的變化，而現在後背面臨的卻是致命攻擊。
就在這時，方小微忽然忍耐不住五內翻騰的難受感，握緊雙拳大嘯一聲。就見她周身猛的騰起一層紅色的薄霧，儘管很淺，卻是令站在眼前的五人看在眼裏，禁不住流露出新奇的目光，但同時也替她捏了一把汗。
其實這五人一同修鍊一種需要共同配合才能完成的法術心經，默契指數已然非比尋常，在周圍出現危險氣息的時候，五人之間的靈識幾乎是同時打開，心靈相通，所以當為首的舒道北最早覺察到凌北蒼是有意試探方小微時，他的意念一瞬間已傳達到其他四人腦中。
看起來，方小微果然如同墨杉說的那樣，絲毫覺察不到自己擁有靈力，只有在遇到危險和極端環境時，靈力受到刺激，才會主動迸發出來保護主體。
而凌北蒼使出這一殺招，實際上是動了心思的，力道拿捏恰到好處。他如果真想取方小微性命，用來壓制方小微靈力的招數不下十種，而他單單選了這一種，主要目的是為了將方小微身上的靈力激發到最大膨脹度。
不過恐怕也只有他敢這麼做，這種殺招也不是花架子，就算方小微有靈力護體，那點沒有經過修鍊精純的靈力對付小妖小獸是足以自保，在沒有修鍊過的人當中已是十分強大，但在凌北蒼所使的這種攻擊性靈力值以在練氣三層左右力道的衝擊下，簡直不堪一擊，凌北蒼若是有絲毫把持不穩，方小微不但必死無疑，還可能魂魄無存。
他絕對有這個能力，也絕對有這個魄力。
在那光刃欺近方小微，快要刺破她的衣服的時候，凌北蒼用袖子拂過無根琴弦，發出一陣如海浪般沉悶的聲音，簡直如五台低音炮同時發出九十分貝的轟隆聲，那片光刃應聲而裂，旋即，隨着這迥然的兩種聲音同時消失，光刃頃刻碎成粉末消失無蹤。
方小微只覺得五內的翻騰之意瞬間全都消失，全身的力氣如同被抽空了一樣，跌坐在地。不過她身上的那層淺淺的紅霧卻意外的沒有像以前那樣危機消失后立即散去，而是繼續縈繞在身邊。
身後傳來凌北蒼的聲音：“你的靈力是繼承而來的，卻不受你的控制，但當你的生命受到威脅時，它又會跑出來保護，真是奇怪。”
方小微靜靜的聽着，無力回答。
好在這凌北蒼真的只是試探她，不然以他的法力，頃刻間可以讓自己死十幾次。
對於這個繼承靈力的說法，方小微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時就聽舒道北開口了，基本上等於替她說出了心裏的疑惑。
“師父，她這種不為所控的繼承靈力，可否會影響修真練氣？”
“繼承靈力也許能迅速提高自身能力，是一條捷徑，但是……”凌北蒼略一沉吟：“若是這靈力的繼承只是因為一種強烈的執念延續，而並非認同載體，就又另當別論了。”
“徒兒有些不明白，請師父多做指點。”
凌北蒼想了想，問方小微：“你在發現自己擁有靈力之前，可曾見過怪異的人或怪異的事？”
方小微此時渾身依舊沒什麼力氣，卻已能開口說話，聽他這麼一問，急忙將自己眼見兩塊血琉璃合併然後化成紅光鑽進她手心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說著還伸出手掌讓凌北蒼看。當然她並沒有將自己因此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事情也說出來。
“應該不會錯了。”凌北蒼沉吟了一句，然後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方小微身邊時，手中憑空多了一本小冊子，將它放在方小微手上，凌北蒼淡淡說道：“這是《修真史簡義》，你自己仔細讀一讀或許比我告訴你要讓你明白得更多。”
他說完便不再多言，抱着五弦琴走向屋外，五名徒弟頓時又齊齊躬身一拜：“恭送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