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希望她輕鬆自在
魏京華被殷岩柏帶回到中軍當中。
他們進營地的時候,恰在半夜,寇悅心提前接到消息,帶親信等在營地外圍。
魏京華被保護的很好,直接送進主帥營帳。
所以至今,她疼痛昏迷,而且險些被俘虜進月氏都城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
那八百的精兵,也不知是因慚愧,還是後來看到天地間橫屍遍佈,被野狗狼群啃咬的情形太過震驚……他們自發的守口如瓶,誰也沒有亂說什麼。
魏京華這會兒其實已經不疼了。
她是疼到麻木,疼到不曉得什麼叫疼了。
殷岩柏攥着她的手,坐在床榻邊,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好似他一眨眼,她立時就消失了。
“你……”殷岩柏有好多話想說,比如,你為什麼要把印璽送回來?為什麼要寫那樣的遺詔?你寫的時候,可曾疼過?等等,許多的話。
可是張嘴,卻口中泛苦,眼眶發酸,一句話也說不出。
寇悅心此時就站在大帳外頭,她一直想往裏進。
星辰也在她身邊,它也急着進去,但這一人一犬,不知在顧慮什麼,皆是探頭探腦的。
寇悅心已經長鬆了一口氣,她終於可以換下女帝的衣裳,穿回了她自己的女將行頭。
這叫她渾身,甚至從身到心裏都輕鬆了很多。
她側耳細聽,卻一直聽不見大帳里的動靜。
她不由蹲下來,小聲問:“星辰,你聽到裏頭的說話聲沒有?”
星辰的紫眸淡淡瞥她一眼,帶着點鄙視的味道。
寇悅心拿胳膊肘輕輕撞它一下,“我不是要偷聽,我就是想知道,女帝她到底怎麼樣……我得把她的東西還給她!”
星辰在帳門口趴卧下來,順勢也擋住了帳門,只要有它在,別人休想越過這道門。
大帳裏頭的氣氛,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我不是故意送死,當時的情形,若換作是你,你也會做和我一樣的決定。”魏京華主動向殷岩柏說道。
殷岩柏看着她的眼,他幾次張嘴,都沒能說出話來。
他在心裏慫恿着自己,要把真實的想法告訴她……他不是怪她,不是怪她捨身救人,不是怪她為了大義,放棄小我……世道如今,他心疼她還來不及,又怎麼捨得怪她?
但許是男人的天性如此,心裏叫囂的越厲害,嘴上反而越說不出來。
他用力的搖搖頭,“我不是……”
魏京華微微蹙眉看着他,“你是因為我叫人帶回給寇悅心的那些東西,所以介懷嗎?”
殷岩柏搖頭。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她既送回來,便送了……他這會兒哪有心思去介懷那些身外之物?
“我……”殷岩柏捏了捏拳頭,“我特別特別害怕……”
他聲音沉悶悶的,忍不住伸手將她抱在懷裏。
他把她的下巴擱在自己的肩頭上,他的聲音更顯沉悶。
“特別害怕我去晚了,救不了你,特別害怕失去你……我這輩子,都沒這麼怕過……”
“是我失策,我不該叫你去當先鋒軍!”
自責幾乎把他淹沒……
魏京華卻使勁兒的推他。
她的那一點力氣,推在他身上,他幾乎感覺不到。
魏京華幾番努力,都不能推開他,她只好有氣無力的對着他的脊背說,“你這話太傷我心了,什麼叫不該叫我去當先鋒軍?我這先鋒軍將軍做的不好嗎?我可是突襲得勝了呢!若沒有我神兵從天而降,泥靡會輸的那麼快,那麼慘嗎?”
她語氣雖輕輕的,卻有掩飾不住的輕快之意。
殷岩柏聽得心酸又心疼,他更是摟緊了她。
“你松點兒……鬆開點兒!”她說。
他卻悶悶的應:“我不!”
魏京華哭笑不得,好像他一鬆開,她就會飛走似的。
“我再也不會鬆開點兒了,一點兒都不!”殷岩柏咬牙切齒。
他寧肯大戰失敗,他寧肯戰況艱難,他也不想再經歷一遍這樣的提心弔膽了。
這次乃是僥倖,僥倖叫他追上了!僥倖沒有叫她進了月氏的都城,僥倖有星辰在!
若是沒有這一切的僥倖呢?
他簡直不敢去想像!
他抱着魏京華,抱了好一陣子。
直到魏京華趴在他肩頭髮出平穩均勻的呼吸聲,他才微微鬆開手,把她平放在床榻上。
她竟睡著了……
殷岩柏低聲嘀咕:“你先前想必也是緊繃繃的,絲毫不敢放鬆吧?何必在我面前表現得那麼輕鬆呢?豈不還要耗費你的精力嗎?你這女人……真是太好強了,好強的叫人心疼!”
他輕撫着她的面龐,把她臉上的碎發撥到一旁。
她白凈精緻的小臉兒,現在看起來有些臟,更有些狼狽。
殷岩柏藉著帳內的燈光,卻越看越覺得好看。
他的手指忍不住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可她睡得不安慰,眉頭一會兒一蹙。
他一動她,她就要驚醒似得。
殷岩柏不敢在惹她,好叫她可以安安穩穩的歇息一陣子。
魏京華睡著了,眼珠子卻在亂轉。
殷岩柏忽然想起,他兒時,做噩夢睡不好的時候,嬤嬤就會在他床邊給他吟唱古曲,很舒緩綿長的曲調。
他能記得的不多,他長大以後,經常聽的歌謠都是邊塞曲,鏗鏘有力的,或是悲切蕩氣迴腸的。
他輕輕哼著兒時聽過的,記不清的詞就單用曲調哼過去。
不曾想,他這麼哼了一陣子,魏京華倒是真的睡安穩了,她的眼珠子不再亂轉。
她的手摸索到床邊,抓着他的手,睡顏靜好。
殷岩柏原想召等在外頭的寇悅心進來,交代她一些事情。
但這會兒,魏京華抓着他的手,他連站起都難。
索性,他把一切都丟在一旁,什麼事兒也沒有此時讓她好好的睡一覺,補足精力更重要。
殷岩柏靠在床邊上,天快亮的時候,他也眯了過去。
外頭剛有點兒響動,他立時驚醒過來。
他猛地睜開眼,卻見一隻紫金色的龐然大物,晃晃悠悠的進了大帳。
龐然大物挨着他,趴卧在床邊,仰着頭,看着床榻上的人。
殷岩柏抬手摸了摸它的頭,“星辰,她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女子,對吧。”
星辰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
“獨一無二的叫我牽腸掛肚,只有她,為了她我想把我的命都給她。”殷岩柏是笑着說出這話的。
星辰轉過了目光,不再看他。
“她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一切呢?我算是知道了,她是一個雖不情願去做,但若是強把這責任放在她肩上,她拚死也想做到最好的人。”殷岩柏唏噓着,小聲說道,“這不是要把自己累垮嗎?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靠着自己,太累了。”
星辰竟溫順的低頭,舔了舔自己的毛。
它在殷岩柏面前,這麼乖,是少有的。
許是殷岩柏的話,叫它很是贊同吧?
“我想看她獲得輕鬆自在點兒,不用背負這麼多,做她真正嚮往,真正想做的事兒。”殷岩柏低聲說著,拍了拍星辰的頭,“你有辦法嗎?你可是神獸呀?”
星辰蹭的就從床邊的地氈上蹦了起來,虎視眈眈的看着殷岩柏。
似乎他的話,觸動了它哪根敏感的神經,叫它聽着很是不爽。
殷岩柏擺了擺手,“沒辦法也無妨,大不了……等她醒了,我們就往嶺南去。管他什麼邊關?什麼通商?什麼大夏的局勢……”
殷岩柏話沒說完,忽然想起,這話也是不能亂說的!
他立時扭頭向床榻上看去,他心驚至極,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星辰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隨着他往床榻上看去,它渾身的肌肉也繃緊了。
一人一犬,氣氛緊繃之下。
床榻上的女子,卻呼吸綿長均勻,她許是做了什麼美夢,嘴角竟然還彎了彎。
殷岩柏長舒了一口氣,放鬆下來,他才發覺自己竟然遍身的冷汗。
星辰也低低的“嗷唔”一聲,有些心有餘悸之意。
“還好沒事……或許是因為她睡著了?”殷岩柏低聲嘀咕,而後,他猛拍了自己嘴一下,“多少人跟我說,我這性子得改改,我這脾氣得收斂……我卻總記不住,如今都已經經歷了痛徹心扉,卻還不長記性!”
他生自己的氣,又給了自己兩拳。
魏京華睡得香,殷岩柏卻不得不暫時離開她身邊,畢竟外頭還有數萬的大軍,等着他的軍令。
他安排下去,大軍駐紮休整,派出三千騎兵,突襲月氏都城。
他又派人去尋黎統的兵馬,召他來會師。
寇悅心急急忙忙跟着他,在他安排部署以後,隨他進了主帥營帳,終於見到了魏京華。
魏京華已經睡了一夜,外加半個白天。卻還是沉睡着半點兒要醒的意思都沒有。
寇悅心心急,卻又不敢亂說話……萬一說了什麼不吉利的……
她思量許久,小聲說了句,“用游隼傳書,姜翰應該已經接到消息上路了吧?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趕來?”
殷岩柏咻的將目光轉向她,“你說什麼?”
寇悅心敏銳的捕捉到他的敵意。
但她還是如實說:“女帝疼昏過去,不是說姜翰的血有用嗎?我通知了姜翰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