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波
一個小小香囊就能得晉王爺讚歎,她此時若是站出來,把香囊里的配方這麼一說……豈不立時就能交好這位王爺了?
一個鄉下的小女子,眨眼之間就結交了貴人,她運氣可不是一般的好。
哪知這被眾人艷羨的魏京華,像是根本沒聽到晉王爺的話,她仍舊是低頭站着,一言不發,甚至都不往那香囊上瞟一眼。完全的事不關己。
連一直暗暗觀察她的寇三夫人都暗暗吃了一驚,這小姑娘年紀不大,可是太沉穩了……轉念一想,或許是這丫頭根本不知晉王爺舉足輕重的身份吧?
“實在不巧,這香囊是旁人所做,妾身不好借花獻佛。既王爺喜歡,妾身這便叮囑針線房重新做了,照原配方裝好,給王爺送到府上去。”寇三夫人說著,要拿回香囊。
女孩子親手縫製的東西,便是塊帕子,那也不能輕易送給異性。她家準兒媳婦做的香囊,怎麼能給晉王殿下呢?
晉王殿下雖蠻橫,卻也不是不講道理,聞言正欲歸還。
誰知楚氏卻在這時候猛然出聲,“哪用的着那麼麻煩,這香囊是我家二小姐做所,叫她把配方告訴王爺就是。”
寇三夫人指尖一顫,臉上更是掛不住。她也不着急收回魏京華送的香囊了,縮手回去,安穩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殷岩柏可沒想那麼多,他的目光肆無忌憚的落在魏京華的身上,“真是你做的?”
他心中不由暢快,這丫頭說不會醫術,果然是騙他。他這幾日有些頭痛之症,也懶得喝葯,剛剛嗅了幾口香囊的味道,腦中立時清明,連疼痛都明顯減輕。她分明是神醫嘛!
屋子裏安靜,氣氛凝滯,晉王爺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卻不見魏京華說一句話。
眾人了解這位爺的性情,都不由替魏京華捏了一把汗。
“呵,聽說方子這東西,是密不外傳的。你不願說方子也罷,這香囊贈予本王可好?”殷岩柏笑問道。
本就安靜的屋子裏,霎時綳起了一根弦。
晉王他是“情竇未開”不諳世事也好,他是故意調戲也好,這話他說得出口。女方卻萬萬答應不得!
若是答應了,無疑是當面給了寇家一個耳刮子,當著准婆婆的面,都敢送男子香囊……這親怕是結不成了。
可若是不答應……那可是晉王爺呀,誰敢掃他的面子?得罪了他,他敢把天都捅個窟窿……連寇家的夫人,少奶奶們都是一陣的頭疼。
有些心軟的,不由向魏京華投來同情憐憫的目光。
氣氛緊繃,眾人大氣都不敢喘時,卻見魏京華不緊不慢的朝上座福了福身,乖巧的走到寇三夫人身邊,彎身在寇三夫人耳邊低語了一陣子。
寇三夫人臉上立時溢出笑容來,“魏小姐剛從巨鹿來,她說不曉得京中的規矩。只是在巨鹿女子這般贈予男子禮物,就亂了禮數。這香囊是她送給妾身的,既然王爺喜歡,她便連裏頭香料的配方,都一起送給妾身。如今這香囊和方子,都歸妾身所有。既然王爺喜歡,妾身這就叫人備筆墨,把方子寫給王爺?”
殷岩柏銳利的目光掃過魏京華的臉,她就這麼急不可待的去討好未來婆婆?
“不必了,”殷岩柏抬手把香囊往桌子上一扔,“一個香囊而已,哪那麼多講究,女人真是矯情。”
他一句話,卻是把一屋子的女人都給得罪了。但顯然晉王爺對此並不在意,只見他興趣缺缺的靠在椅子上,懶得再糾纏香囊的事兒,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寇三夫人只好清了清嗓子,“咱們都是俗人,王爺是雅人,既然王爺在此,那咱們就玩些文雅的。”
其他夫人連忙七嘴八舌的湊趣應和。
忽聞魏家大小姐魏婉容揚聲說,“如今秋高氣爽,秋意漸濃,咱們就以秋日為題作詩如何?”
屋子裏又是一靜,作詩是沒什麼不妥,也夠文雅。只是從巨鹿來的魏二小姐,她會嗎?
魏京華抬眼,立時撞上了魏婉容意味深長的目光。果然,她這姐姐就是針對她而來的。
想叫她在眾人面前丟醜?魏京華腦子裏瞬間劃過幾十首上學時背過的古詩詞,寫秋日的,那是信手拈來呀!
“大家不用擔心,我家妹妹在巨鹿也是讀過書,能識文斷字的。”魏婉容微微一笑,“不如就由妹妹起頭如何?”
已經準備好要背詩的魏京華心思猛然一轉,如今她穿越而來的時代,在史書中並沒有記載。可國土地形,卻與記憶中的古代重合……萬一她背的詩詞,在這個時代已經存在。她卻拿來當做自己即興做的,豈不是更丟臉?
再者,大姐姐故意要叫她難堪,她何不順着她的意思來?
“我不會。”魏京華坦然說道,臉上卻沒有羞怯自卑,“讓眾人見笑了,魏二在巨鹿不學這些,只跟養母學了針織女紅,只曉得為女子者要相夫教子,要安於家室,要懂得溫良恭儉讓……至於詩詞歌賦,賣弄文采這些……”
她忽而頓住話音,彷彿說錯了話似得,羞怯臉紅的低下頭去。
她這般坦然示弱,承認不會,立時為她贏得了一眾女子們的好感。魏婉容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女,可在場的卻不是每個人都擅長詩詞的。
雖說她最後一句話,有嘲諷魏家大小姐的意思。但見她忙羞怯低頭,也不像是故意得罪,更像是心無城府的直率。
魏婉容臉上當即就有些掛不住,她到底是年輕,情緒都寫在臉上。
寇三夫人是主家,這時候連忙出來打圓場,“你們這些年輕人有才情,我們這些老夫人們都被磨的只剩家務俗事了,那還能跟你們比?秋日正好,你們還是到院子裏去玩兒吧,桂花開的正濃,你們去尋香折桂倒也更有趣味。”
年輕的少奶奶和小姐們忙從暖閣里告退出來。
寇三夫人的目光一直追隨着魏京華,旁人怎麼看這女孩子她不管,反正這女孩子是對了她的脾氣了。雖說是在鄉下養大的,卻一點兒鄉下人的狹隘自卑都沒有,反倒落落大方招人待見。
唯一不好的是……寇三夫人暗暗吸了口氣,朝晉王爺瞟去,果不其然——晉王爺的目光竟也一直追隨着魏家二小姐呢!這可大大的不妥。
寇夫人心下彆扭,回頭對丫鬟道,“去催催,七郎怎麼還不見回來?”
丫鬟低頭要去,上座的晉王殿下卻忽的一笑,“子行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太子殿下留了他陪着打靶呢。”
寇夫人眼皮猛然一跳,立即說,“那還請王爺稍坐,這就請我家四弟過來陪着王爺。”
寇四爺年紀輕,性格跳脫,雖輩分兒長了一輩兒,卻喜歡和年輕人一起玩兒。請他來作陪,倒是最合適的。
誰知晉王爺卻根本不等,瞧見小姑娘們都出了暖閣,他竟一點兒也不知避嫌,隨即就起身向外走,“本王也去賞桂。”
寇夫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眼皮子直跳。
她大兒媳穩重,見狀忙起身,“母親別急,兒媳出去看着些。”
“晉王殿下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楚氏小聲嘀咕,心裏更泛着酸,這位惹不起的王爺,難不成當真看上魏京華了?
寇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冷笑道,“王爺的心思豈是咱們能猜的?”
眾人出了暖閣,院子裏立時熱鬧起來。
魏京華心知晉王殿下來,必是來尋她不自在的。她原本是不喜歡熱鬧的人,今日卻專門找人多的地方往前湊。想來那晉王爺見人多,也就不好意思來找她了。
一群小姑娘聚在亭子裏,她們年輕不怕冷,且今日秋日正好,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著話。
魏京華一踏進亭子,原本熱鬧的亭子霎時一靜。
所有的小姑娘都好奇的打量着她。
被人這麼盯着,冬草心下尷尬,腦袋都不由往胸前深埋了幾分。但她立即想到,二小姐性子綿軟,又是從巨鹿剛來,對京都的一切都很陌生。被人這麼看,她定會更緊張局促吧?
冬草壯着膽子上前一步,安撫般攙住魏京華的胳膊,側臉一看。二小姐臉上平靜安然,嘴角噙着淡淡淺笑,叫她白皙的臉因這一抹笑,倒是比亭外的陽光還顯得耀眼。
冬草一瞬間都看呆了。
“眾位姐妹好,魏二剛來,沒有什麼姐妹閨中密友。聽說寇家乃是幾百年的世家大族,頂級門閥。寇家小姐們的教養乃是舉世都要仰望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魏二若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姐姐妹妹們多多指點,見笑了。”魏京華柔柔說道,客氣卻不卑不亢。
沒有人不喜歡聽人讚譽,她這麼大一頂高帽子扣下來,便是原本不怎麼喜歡她的小姑娘,這會兒也擺出了十二分的客氣姿態。
寇五小姐更是性格爽利,她起身把魏京華拉到她身邊坐下,“姐姐坐這兒,我瞧着姐姐就覺得親切。姐姐真是太自謙了,說什麼巨鹿來的規矩不好,我看姐姐知書達理,比京都的小姐們也不差!”
比起在京都有些才名,恃才傲物的魏大小姐魏婉容。亭子裏的這些小姑娘們更喜歡魏京華,她長得漂亮,卻不自傲,說話柔柔的,謙卑卻並不諂媚。
雖說才第一次見面,但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亭子裏的小姑娘們就有說有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