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進山紮營

第五章 進山紮營

“不是,我讓你來,是想着分散我媽的注意力,怎麼現在你進山試土,還得把我帶上給你當苦力?”一邊往泥山走,李堯一邊生無可戀的抱怨。

泥山就在李堯家附近,沒有公路,人靠着兩條腿走,往來得五個多小時。

山裏有李堯家搭建的工棚,也有試土的簡窯,一路過去,全是爬坡上坎的山路。大熱天的,頂着日頭,着實辛苦,我總算有些理解,李堯為什麼如此想擺脫‘繼承家業’的命運了。

“最近行情不怎麼好,暫時沒什麼活兒干,泥山現在空的……到了,就那兒,看見沒。”我倆上了個小山頭,李堯站在山頭指點江山。

在我們前方是個窪地,三面環山,一側的山體全是裸、露的岩石,暴露出人工開採的痕迹。山體對面地勢稍高的地方,搭着一排簡易的木質工棚。

離工棚約摸四五百米開外處,有六七個大小不一的拱形窯,大的有五六米高,最小的高只有一兩米。

開採地、工棚、試土窯三處的位置,形成了一個等腰三角形。

我道:“接下來就咱們倆?有沒有其他工人?”

李堯抹着額頭的汗,罷手道:“沒活就不僱工人,我們家又不是什麼大商人,就守着這片小山頭做點生意……哎,說起來,這地方條件雖然艱苦了一些,但生態環境倍兒好,山裡經常能見野雞、野兔什麼的,我會下套,明兒給你套一隻兔子。”

說話間,我們二人進了山坳里的工棚。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試土燒窯再加上修復,也不是三天五天能幹完的功夫,我接下來得在這山裡常住一段時間,因此也不急着到處看,而是收拾了下住的工棚,弄了些吃的便睡了。

白天走了三個多鐘頭的山路,疲憊之下睡得到也快,就是山裡蚊子太多,點了蚊香也不起作用,一晚上咬的人不安生。

迷迷糊糊間,耳邊全是蚊子嗡嗡叫的聲音,聽得久了,便像是有什麼人,在耳邊竊竊私語一樣。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和李堯開始就地取材,試土試窯,同樣的成分,按照不同的比例,燒出來的土胚,會有很大的差別。

除了材料之外,溫度是燒制的關鍵。

當然,我們這次不是為了燒金絲鐵線,主要是為了試驗出比例最接近的土壤,因此要求也沒那麼高。

一整天下來,李堯負責看窯,我負責配料,開最小的窯,每次只燒三隻,不算太累,唯一受不了的就是炎熱,大夏天的守在窯邊,那滋味兒相當難熬。

李堯熱的快冒煙了,邊燒窯邊道:“你這人,怎麼跟我媽一樣實誠,你就弄點顏色相近的泥,給它貼吧貼吧,再手工刻一下你說的那個金絲鐵線的紋兒,最後上點顏料,做舊,不就修好了嗎?幹嘛要什麼原工原料的……自己遭罪就行了,還拖着我一起遭罪。早知道,我就不帶你見我媽了,你倆這不合起伙來折騰我么!”

我道:“行了行了,別抱怨,事成之後我請你吃飯,你想吃什麼都行。”

李堯咂嘴,道:“那我得吃最貴的。”

我道:“你要敢點便宜的我跟你急。”

他一樂,沖我搔首弄姿:“衛哥,愛你喲~~~!”

嘿……這小子。

看了看天色,太陽快要下山了,看見自己滿手的蚊子包,我就頭疼,便讓李堯看着最後一批土,自己弄了個鐵鍋,裏面放上乾濕混合的柴禾。

將乾柴點燃,濕柴覆蓋其上,鐵鍋頓時濃煙滾滾。我將鐵鍋放在房間裏熏,整個屋子沒有一點火星,卻霎時間濃煙股滾,別說蚊子了,蟑螂老鼠都一窩窩的被熏出來。

李堯遠遠見了,沖我喊:“衛哥牛叉,把我那屋也熏一熏!”

我將倆屋收拾完畢,關好門窗防止蚊子再進去,然後在外面架鍋煮了泡麵當晚飯,吃飽喝足后,屋子裏的煙也散盡了,便躺床上休息。

累了一天,晚上我也想放鬆放鬆,想到李堯玩的遊戲,便喊道:“我也下一個你那遊戲,咱們一起玩,你一會兒教教我。”工棚連在一起的,中間就隔了塊木板,對屋放個屁,這邊都能聽見。

我喊完,李堯便道:“遊戲名叫《絕地求生》,你下一個。”

我打開手機,正要下載,發現不對勁。

手機連不上網,別說連網,連信號都不知何時,變為了一個小紅叉。

居然沒信號?估摸着是山裡信號不穩定吧。

玩不了遊戲上不了網,山間也沒什麼事干,我側頭看了看桌案上的木匣,忍不住在燈光下研究半晌。

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起了老大爺那一雙手。

洗不幹凈臟污、粗糙的老繭,充滿着窮困氣息的一雙手,卻將一件寶器,拱手送人。

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一個匠人,對着自己的雙手,露出滿眼酸楚與無奈。

而我,未來會是怎樣?又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

算了算了……我搖了搖頭。

走一步看一步,能堅持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

未來的事,誰說的准呢?至少此刻,我還不想放棄,再難也不想……這二十六年來,我都圍着這門手藝打轉,此時‘放棄’,就如同要斬斷之前的人生,否定過往的一切努力,那種滋味……難以言說。

我將這些雜念甩出腦海。

當前最要緊的事,還是干好手頭上這件活,對自己的‘主雇’負責,也對自己手裏的器物負責。

匠心,決不能三心二意。

我躺床上想着修復的事兒,也不知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做夢時,夢見自己在看小丑表演。

大嘴巴,紅鼻頭的小丑,臉湊的極近,咧着嘴笑,一邊笑一邊表演,手裏拋接着幾個球,演着雜耍。

小丑的笑聲逐漸加大,手裏的動作越來越慢,然後我看清了那幾個球的模樣……哪裏是球,分明是幾隻碩大的眼珠子!

“嘩嘩嘩嘩嘩嘩……嘎嘎嘎嘎嘎……”小丑發出古怪的笑聲,越來越大,手裏拋眼球的速度越來越快,裂開的嘴角,慢慢朝着耳後根划拉過去……

“啊!”我猛地驚醒過來,室內一片漆黑,不知何處吹來一股夜風,混合著身上的汗液,沒由來的一陣涼意。

做了個噩夢。

我拉了下床頭簡易的燈泡開關,小瓦數的電燈泡,亮起昏黃的光。

我看向風吹來的方向,發現是窗戶被打開了,那是一面紗窗,風透過紗眼,有一陣沒一陣的吹進來。

這時,旁邊屋裏的李堯神色古怪的走到了我的房間裏,眼神古怪的往四下張望,那模樣,看起來像是在防備着些什麼。

沒等我開口,他便湊過來,緊張道:“衛哥,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我道:“不好意思,是我發出來的,我剛才做噩夢被嚇到了,所以叫了一聲。”

“不是……不是。”他立刻擺手,神色緊張道:“不是你的叫聲,是、是笑聲……斷斷續續,特別古怪的笑聲,一會兒嘩嘩嘩……一會兒嘎嘎嘎的,別提多滲人了。”

那豈不就是我在夢裏聽見的笑聲?我頓時有些尷尬,人在做夢的時候,說夢話發怪音太正常了,沒準兒夢中小丑的笑聲,其實就是我自己發出來的?

我於是解釋了一下自己那個噩夢的內容,李堯這才鬆了口氣:“原來是你啊,我就說……我還以為小半個月沒來,這地兒就開始鬧鬼了呢。”

“鬧鬼?哈哈,你膽子也太小了,你不是經常在山裏住么,還怕這些。”我從噩夢中緩過勁兒來,放鬆了一些,拿起床頭的水杯喝水。

李堯砸了咂嘴,說:“這你就不知道了,以前這片山裡,是有人住的。這兒以前是個村子,北邊的山上,就是村子的墓地,全是一座座老墳。幾十年前搞拆遷的時候,才遷到了外面。”他指了指朝北的方向,剛好是紗窗所在的位置,我頓時一嗆,道:“那你們搭建工棚的時候,也不知道避諱避諱,窗戶口怎麼朝北開,一眼望過去不就正對着墳山嗎?”

李堯道:“當時沒想那麼多,怎麼方便怎麼來,不說了不說了,睡吧。”說著,便打着哈欠回了自己屋。

接下來的兩天,我和李堯守在山裏繼續試驗,手機信號居然一直沒恢復。

對我來說到無所謂,平時用的就比較少,但李堯這個網癮少年就撐不住了,用他的話來說:斷網半天,度日如年;斷網一天,肝腸寸斷;斷網兩天,生死攸關;斷網三天,命喪黃泉。

“不行,明天要還沒網絡,我就真的要命喪黃泉了。衛哥,看在我這麼幫你的份兒上,明天放我走吧,千萬別跟我媽告狀,你那頓飯我不吃了成不?”

我正要接話,他又道:“還有,你每天晚上到底做啥夢,天天晚上笑,笑的我真是……毛骨悚然,哎,一直說夢話,據說也是一種病,我看你別做什麼試驗了,回去看病是正經。”

我一愣,道:“我……我這兩天晚上,還在笑?我沒做什麼夢啊。”這兩天,白日裏太累,晚上睡得特別沉,壓根兒就沒做夢,都是一覺睡到大天亮。

“沒做夢?”李堯一愣,道:“那我這兩天,每晚聽到的笑聲,難道是鬼在笑?那這鬼的笑點可夠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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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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