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被拐兒童救回后,染上了一種怪病(上)
2016年11月16日上午,我因為感冒在家裏躺着,這時一個署名“藍色火車”的人給我發了一條微信:“孩子找到了,有事想和您聊聊!”
“藍色火車”上一次給我留言,是一周前。“朋友家六歲大的兒子剛在燕市太興區葫蘆路附近走丟了,可能是被拐了。”他問我除了報警外,是否有什麼應急方法。我告訴了他公安大學王大偉博士發明的“十人四追法”:母親原地不動,父親發動親友十人或以上向四個方向尋找。
因為人販子把小孩抱走後,經常會火速趕往火車站、汽車站,買張票馬上走。
十人四追法示意圖
所以丟孩子的一定要比人販子還快,才能把他截住。據說有位母親用這種方式,在火車站截住過正在檢票的人販子。
四個方向最少是八個人,還要有兩個人,一個去報警,另一個人要留在家裏,因為有時小孩能自己找回家。所以一旦有兩三歲的孩子丟失了,要馬上組織最少十個人,趕快出去追,不要有任何耽擱。
因為當時我還在查假鈔的事情,同時準備去香港參加同行聚會,就把這件事忘了。
一個月後,忽然得知男孩找到了,我挺高興,趕緊又聯繫了“藍色火車”。我問他具體是怎麼找到的。
“藍色火車”告訴我,他看到我回復的信息,已經是幾小時后了,“十人四追法”已經不適用了。警方調了附近所有的監控,確定孩子是被一個中年男子拐走的,但具體拐去了哪兒,需要慢慢調查。
在警方調查期間,“藍色火車”的朋友把失蹤男孩的信息發佈到“全國打拐解救兒童尋親公告平台”上。有志願者在東南地區巡看時,發現了長相相似的男孩。通知家長后,家長和當地警方一起找過去,發現那確實是自己兒子。
我問他是否抓到人販子。他說沒有。他這次找我,就是因為這事。
我奇怪:“孩子都找回來了還找我有事?”
他說是,孩子回到家之後沒幾天,生殖器和肛門等處出現了潰爛的情況。帶孩子去醫院檢查后,醫生說這是性病——孩子得了尖銳濕疣。
也就是說,在被拐賣期間,這個男孩被迫和人發生過性行為。
我問他購買孩子的那對夫妻中,是否有人是戀童癖?
“藍色火車”說沒有,發現孩子得了性病後,他們又報警了。警察帶那對夫妻去化驗,兩個人都沒有尖銳濕疣。現在猜測,人販子是戀童癖,在拐賣過程中與男孩有性行為,把性病傳染給了他。
簡直太可恨了,我問他能幫上什麼忙。
“藍色火車”告訴我,他的朋友,也就是男孩的父母,現在願意出三十萬元找出這個人販子,將他繩之以法。問我願不願意接這個活兒。
我說我得考慮考慮,晚上可以一起吃頓飯,詳細聊聊。因為感冒,不能吃太油膩的,所以我訂了一家淮揚菜。
晚上6點,我給周庸打電話,開車接上我,到了飯館。在餐館門口,我見到了“藍色火車”。他戴着眼鏡,看起來很斯文,看見我和周庸過來立即上來打招呼:“您好,徐哥吧,太謝謝您了!”
我擺擺手不再客套。
我們進了店裏,點了蟹粉獅子頭、太湖蝦仁和我最喜愛的大煮乾絲,要了一壺龍井。倒上茶,我和他實話實說:“三十萬元的活兒,我挺想接的。但說實話,找人不算是我的強項。”
找人在我的職業技能里算是比較弱的一項——我比較擅長對現有目標的分析、追蹤、監聽和挖掘。
但找一個從來沒見過,身份信息完全不詳,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說實話,這方面我比較弱。
當然,比較對象是能查天眼、定位手機的一些私家偵探和警方。
他搖搖頭:“我們之前就找過你,對你比較信任。”
我說:“行,你要認準我了,咱就簽個合同——我們一般不幹太長的活兒,超過十天沒線索,就放棄。你們負責調查所花的交通食宿。要是查到了,不需要報銷費用,直接全款就行。”
“藍色火車”點頭表示同意,我發給他一份電子合同,他掃了一眼,說可以。
周庸買單后,我管“藍色火車”要了那對從人販子手中購買男孩夫婦的地址,買了第二天一早8:10燕市飛泊州市的機票。
經過三個小時的飛行,我和周庸到了泊州市。
在泊州機場一樓進出口停車區,停前面的都是當地的出租車。一群男子站在車附近,見我和周庸出來,上前招呼:“你們要去哪兒?到這邊來說,運管在這兒不方便講。”
周庸剛要說話,我攔住他:“不用,我們不打車。”
繞到出租車停放區的側邊,有許多泊州市區的出租車。我和周庸上了車,說到汽車南站。周庸問我,為什麼機場一出來那兒不打車,跑這麼遠來坐出租。
我還沒說話,司機回頭看我一眼:“這小伙是聰明人啊,門口停的那些出租車基本都是不營運的,停在這裏只是為了招攬客人,然後把客人倒手給泊州市區的出租車或者黑車,從中收取一定的費用。咱正常打表也就一百多元,你們要打那車他們得收三百多。”
周庸:“就沒人管嗎?”
司機搖搖頭,沒再說話。
到汽車南站時,已經快下午1點了。我和周庸在汽車站坐車,先花了三個多小時到了泊州市下轄的安通縣城,又從縣城坐了一個小時的小巴到感懷鎮,等在感懷鎮下車的時候,已經5點了。
周庸下車時都要吐了,說自己再也不想坐客車了:“徐哥,他們在燕市拐一孩子,賣到泊州來——這也賣得太遠了吧!”
我說:“是,哪裏有需求哪裏就有買賣。”
感懷鎮的空氣很好,有很多很有特色的二層小樓。我和周庸按照地址,問了幾次路,找到了陳強夫婦的家——他們就是買了男孩的那對夫妻。
我和周庸在門口敲了敲門,沒人開,我們就站在門口等着。這時路過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問我和周庸在這兒幹嗎,我說我在等陳家的人。
大叔說自己是鄰居,就住旁邊,問我們什麼事。我說我們是記者,正在做一期拐賣兒童的調查,想問問他們從人販子手裏買孩子的事。大叔沒說話,轉身走了。
周庸問我:“徐哥,等會兒直接問他們認不認識人販子?”
我說:“當然不能這麼說,他們至今沒孩子,也沒領養,肯定有困難。從對方角度出發,人家才能理我們。”
天黑了,陳強夫婦才回來。
我說我們是記者,了解到前段時間他們買孩子的事,想問下,為什麼不去福利院領養,而找人販子買。這對夫妻一肚子苦水:“我們也不願意啊,八萬元,就這麼打水漂了。”
他們很高興有人來關心,讓我們留下吃飯,我和周庸順勢就答應了。飯桌上,我問他們是怎麼聯繫上人販子的?是否知道人販子的下落?一般來說,人販子是這麼做生意的:他們會先找一個對孩子需求比較大的地方,在這裏持續地賣孩子,直到這個地方被滿足,再尋找下一個地方。
他們表示不知道:“那人販子就是碰見的,不是我們主動聯繫的。”
我看到陳強夫婦說不知道之前,做了一個眼神的交流——他們在撒謊。不交代人販子的聯繫方式,很有可能是,他們還想再買一個。
我吃了幾口飯,說要去衛生間。陳強指了一下:“二樓右邊的那個門就是。”
陳強家是個二層小樓,一樓是客廳、廚房和一間卧室,二樓是兩間卧室和一個衛生間。我放輕腳步,悄悄在二樓找了一圈——屋裏沒有電腦,有一本筆記本,還有一個固定電話。
我翻了翻筆記本,裏面記錄的都是茶葉出售的賬目——感懷鎮是出名的茶葉產地之一。翻完這本賬,我沒找到和人販子有關的信息。固定電話上有些通話記錄,我把號碼都拍下來,掏出口香糖嚼軟,粘了個微型錄音器到床頭櫃底下。到衛生間沖了下廁所,我就下樓接着和他們一起吃飯。
吃完飯,我跟陳強夫婦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來聊聊,就和周庸去了鎮政府附近的旅社。
到了房間,我把窗帘拉上。周庸問我拉窗帘幹嗎。我說:“有人跟蹤,剛才咱往鎮政府這邊走的時候,後邊有個車一直跟着。但應該不是專業的,開得特別慢,大燈一直晃着咱倆身後。”
周庸:“是人販子嗎?”
我說:“不知道,但應該和這事有關係,咱這兩天得注意點。”
我把拍下來的通話記錄,發給了線人小K,讓他幫忙查一下這些號碼是否有問題。一個多小時后,小K打電話回來,說這些電話看不出問題——都是本地的電話。在自己家鄉做人販子的很罕見,警察太容易查證,人販子應該不在這些電話里。
第二天中午,我們又到了陳強夫婦家,四個人一起吃了頓飯。周庸按照我們昨晚商量好的,不停地問陳強夫婦一些問題,我藉機四處觀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猛扒兩口飯,再次借口上廁所,去二樓拿回微型錄音器,發現床頭柜上擺了幾份報紙,其中有一份叫《泊州鬼故事》。我看了兩眼,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就拿出手機,把這報紙前前後後每頁都拍下來,然後下了樓。
再沒找到其他線索,我們告別了陳強夫婦,回到旅社。
錄音筆。錄音筆的內容不能當作證據使用,但可以震懾他人
進了房間,周庸問我找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我拿出手機,給他看報紙的照片,他翻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來啊,徐哥,哪兒奇怪啊?”
我告訴他,這是份假報紙。
“首先排版太亂,一個正規報社,就算再不專業,也不可能這麼不守規矩;其次這刊號我認識,CN44-0103,這是《四方時空》的刊號,我原來總是看,訂過兩年。”
周庸點點頭:“我小時候,燕市地鐵里總有賣假報紙、假雜誌的,天天在那兒喊哪個明星死了,好多外地遊客去買。”
我仔細地翻了翻報紙的照片,確實都是一些靈異故事。只有最後一頁是一整面的廣告,有賣鑽石的,有賣房子的,也有賣衣服的。我看了兩個廣告,覺得不太對——這報紙上的廣告都很奇怪。
河西精品鑽石銷售,經過一百一十道工序,六年經驗男設計師打造,通過國家B級認證,八萬起售。
天瓊服裝店,女孩街一百二十號七座,六萬+品質高,全都是A貨。
我遞給周庸,讓他看:“你能看出來什麼?”
周庸看了兩眼,很疑惑:“看出來什麼?這不就是小廣告嗎?”我說:“不是,這是暗語,人販子的售賣信息。河西精品鑽石銷售,經過一百一十道工序,六年經驗男設計師打造,通過國家B級認證,八萬起售。意思是河西市拐來的,身高一百一十厘米,六歲男孩,B型血,八萬塊。天瓊服裝店,女孩街一百二十號七座,六萬+品質高,全都是A貨。意思是,天瓊市拐來的女孩,身高一百二十厘米,七歲,六萬塊,A型血。”
周庸又看了兩遍,目瞪口呆:“徐哥,神了你,這都能看出來!”
我說這都是經驗。前幾年我查過一個賣淫團伙,就是用這個方式招嫖。
終於有了一些人販子的線索。我掏出拿回來的錄音器,遞給周庸,讓他插在電腦上放一下。
我和周庸倒着聽了一會兒——陳強晚上還真用座機打過一個電話。
周庸:“徐哥,這普通話方言味道太重了,我也聽不懂啊,他們說啥呢?”
我給他解釋了一下,大致的意思就是陳強告訴電話那頭的人,讓他放心,自己什麼都沒說。
我走到窗邊,從窗帘的縫隙向下看,那天在陳強家門口遇到的鄰居大叔站在樓下抽着煙,時不時抬頭看兩眼。
我問周庸幾點了,周庸看了看手機,說:“2:30。”
我說:“咱走吧,已經被人盯上了。住宿條件也太差,先回泊州再做下一步打算。”
在鎮口坐上開往安通縣的小巴車,我回頭看了一眼,跟着我和周庸的大叔轉頭回去了。
周庸問我:“徐哥,跟着咱們的是人販子嗎?”
我猜不是:“應該是其他買孩子的人,能用報紙廣告賣孩子,證明這個地方的需求不小。跟蹤的應該真把咱倆當記者了,怕查出什麼,自己買的孩子也得被警察帶走。”
到了泊州,我們開了間房,撥通了報紙上小廣告留下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個男人,問我想來點啥,我說要天河服裝店的A貨。他說六萬元,並告訴我一個賬號。“先打一萬元,剩下五萬元現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問他在哪兒交貨,他說最好在我家,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在外面交,地址由他們定。我說我人在泊州,具體地址他定。
他說今天收到錢,明天就可以交貨。
我掛了電話,給對方轉過去了一萬元,讓周庸租台車。周庸用手機弄了一會兒:“租好了,徐哥。”
“挺快啊,租的什麼車?”
“寶馬,一天一千兩百元。”
我說:“你不能省着點啊!你是不是傻啊!租這麼貴的車,就不能租個普通的豐田嗎?”
第二天早上8點多,我和周庸還在睡覺,接到一個電話,交貨地點定在藍山路的一個防空洞。
藍山路下面有很多的防空洞,縱橫交錯,橫貫馬路左右,有一些是被磚牆封住的,有一些被打通,裏面有人活動的痕迹——天氣炎熱的時候,泊州有很多人都會來這裏避暑,泊州氣溫四十度時,防空洞裏也就二十幾度。但現在的氣溫只有二十多度了,這裏又濕又冷,基本沒人。我本來感冒還沒好,一進裏面直哆嗦。
因為取車花了太長時間,到這裏時,距離人販子聯繫我,已經過了近兩個小時。我和周庸站在濕冷的地下防空洞裏,給人販子打電話。防空洞四通八達,像迷宮一樣,根本找不到哪兒是哪兒。
對方接了電話,說我們太慢了,他怕有危險,換地方交易,讓我等電話。我和周庸白跑一趟,開車回到酒店。
晚上8點多,人販子又來了電話,讓我們三十分鐘內到新湖公園的大門。周庸查完地圖鬆口氣:“就在咱旁邊,走着去可能更快。”
我說:“我自己走着去,你開車。人販子要是開車走,你正好跟上他。”周庸說行。
獨自經過無人的樹蔭地帶,要注意安全
下樓后我感覺有點餓,就在路邊買了幾個小餅,一邊吃一邊往公園走。吃着餅到了公園,我隱約看見門邊樹蔭里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之前沒來過泊州,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栽了,那就得原地爬起來。所以我比較小心,裝作給女朋友打電話吵架,在門口轉了幾圈。
沒發現對方有隱藏的同夥,我拎着五萬元現金,走向了樹蔭。
我走近拿手機晃了一下,是一個穿得挺破的、臉上有些髒的消瘦中年男人牽着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倒還算乾淨,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中年男人拿手擋住臉,讓我把手電筒關了。
我問他是來交貨的嗎?他點點頭,我抬抬手裏的膠袋:“五萬元,用點點嗎?”
他接過錢檢查,我蹲下看小女孩,想伸手拉她,她往後一縮。我站起身搭話:“我還有朋友想買小孩,能給便宜點嗎?”
他沾唾沫數着錢,搖搖頭說:“不行,報紙上的都是明碼標價,不講價。”
我問他報紙上的都是他們的生意嗎?他說是。
中年人點完錢,把小女孩向我一推,轉身就跑。
我打電話給周庸:“他往湖街跑了,男,中年,消瘦,短髮,臟,黃夾克。”周庸很興奮。
我牽着小女孩先回了酒店。兩個小時后,周庸回來了:“幸虧租了寶馬,要不然就和人販子的豐田撞車了。”
我讓他別扯了。
周庸告訴我,他跟到靠近港口的一個大院。
我說:“既然知道在哪兒就好辦了,明天咱們先確定一件事。”
周庸:“徐哥,咱這次來坐飛機,為了不被查,什麼防身設備都沒帶,是不是得置備點兒啊?”
我說:“也是,昨晚下樓吃飯,看見道邊有五金店和情趣用品店,足夠買到我們需要的東西了。”
第二天,我和周庸帶着小女孩去醫院做體檢,醫院離我們住的地方很近,過個山洞就到。晚上體檢的報告出來,結果和我們猜測的不一樣,女孩很健康,沒有得包括性病在內的任何傳染病。所以我們無法確定,昨晚的男人是不是讓小男孩感染上性病的人販子。
我和周庸把小女孩送到警察局,假裝熱心群眾撿到了一個走丟的孩子,將小女孩交給警察后,留下了假的聯繫方式——全程我和周庸一直戴着鴨舌帽,遇見監控就低頭,避免被拍下臉。
將小女孩留給警察后,我和周庸開車前往了那個院子。到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下午5點了。將車停在附近,轉了回來,因為不確定院子裏是否有人,我們蹲在院子旁邊的樹叢里等。過了一會兒,一輛豐田開了過來,周庸低聲說:“徐哥,昨晚就跟的這車。”
車裏下來了幾個乞丐,每人抱着一個孩子。
周庸罵了聲:“走到哪兒都有乞丐團伙。”
一波乞丐進了屋,一波乞丐上了車,還跟着幾個缺手缺腳的小孩,車又開走了。
周庸:“這是要輪班啊!”
確定了院子裏還有很多人後,我和周庸回到車裏,一直待到凌晨2點。我們戴上帽子,拿了兩根鋼管,回到“丐幫總舵”所在的大院,翻了進去。
院裏鼾聲一片,睡着十四個孩子——就蓋着硬紙殼,直接睡地上。這幾個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但身體都不健全。
有個男孩看起來七八歲,瘦得像條狗,頭骨凹了一塊,光着上身,腿上穿着一條已經看不出底色的褲子——他的右腿從背後擰了個圈后從左側脖頸處伸向前,他的臉不得不貼在自己的腳上。他的左腿從身前向上從右側跨在自己脖子的後面,兩條腿纏繞在一起,形成一個圈。只能側睡在地上。
這孩子忽然睜開了眼,看見我們“啊”地叫了一聲,我們轉身就跑。剛跑到牆邊,屋裏出來個人,大喊一聲:“有人來了!”
屋裏躥出好幾個人,跑向我和周庸。我讓他踩我肩膀先翻上了牆,周庸拽着我的手向上提——我感冒幾天,還發燒,有點虛,一把沒上去,對方已經沖了過來。
周庸死命拉我,我向上使勁的時候感覺有人拽住我的腳,我往後用力一蹬——鞋掉了,我和周庸從牆上掉到了外面。
我隔着牆喊了一聲:“別追了,什麼都沒偷着!”顧不得身上疼,我們爬起來就拚命跑,一直跑到了港口,有許多工人正在卸貨。看見人多我們放了心,打車回到酒店。
回去后,周庸問我是不是打草驚蛇了。
我說:“應該不能。咱肯定不是警察,要不就不跑了,加上我喊的那句,他們應該以為就是小偷吧!”
周庸點點頭:“怎麼那麼多殘疾小孩呢?”
我估計可能是故意收集的,也可能是採生折割,殘疾小孩要錢比較容易。採生折割是江湖上流傳了幾百年的、最慘無人道的做法。就是把孩子的手腳折成奇形怪狀,放在大街上乞討,黃昏再接回去。丐幫從未滅絕,採生折割也從未滅絕,各個城市都有,所以見到這樣的兒童乞丐,第一選擇應該是報警。
周庸點點頭:“太殘忍了,但那些健全的孩子都在哪兒?像他賣給咱們那女孩一樣的,我一個沒看見。”
我說:“不知道,明天咱們問問他。”
第二天一早,我和周庸打車去取回了被我們戰略拋棄的寶馬,在路邊等那輛豐田出現——這是開往市區最方便的一條路,對方有很大可能會走。
上午9點,那輛車出現了,我和周庸立即跟上。司機在緊靠着步行街的路邊停車,讓幾個乞丐下了車,然後又開到了一條文化老街。他把車停在巷子口,進了一家茶樓。
周庸:“這生活得還挺雅緻。”
我覺得應該不是。聽人說過這條老街的一些秘聞,這條巷子裏有很多出名的“洗錢地”——這裏面有些高檔茶座,有門檻,不能隨便進,裏面都貴得要死,進入一次最少好幾萬元,只有洗錢的人能進。周庸:“這是什麼洗法?”
我跟他解釋:“比如說你消費了十萬元,走之前,可以把自己的一盒茶葉賣給對方,他出九萬買。這樣你的錢就洗白了,他也賺了一萬塊的‘手續費’。”
“所以這個人是來這兒洗錢的?”
我覺得應該是:“乞討來的錢和賣孩子來的錢來路都不正,怕出事,這種人洗錢很正常的。”
下午2點,開車人從茶樓出來,我和周庸在後面跟着。再次回到了港口附近。在人少沒攝像頭的路段,我和周庸從左側超過了他的車,然後一腳急剎。他剎車不及,追了我們的尾。
他下車看了一眼自己的車頭:“你們傻吧?”
我和周庸迅速架住他,把他架到了寶馬後座。我讓周庸把另一輛車開到路邊,用昨晚在情趣用品店買的手銬將他拷住,他的虎口上有梅花一樣的五點刺青。
我再用同樣在情趣用品店買的眼罩蒙上他的眼,開着車到了港口一個沒人的地方,打開了錄音筆。
這傢伙看情勢不對,沒什麼反抗,很快就招了——他是這個“丐幫”的頭兒。幫派里的殘疾兒童,有天生的,也有小兒麻痹和弱智兒童,被他們進行了採生折割,變成了殘疾。身體健全智力正常的孩子都關在屋裏——生病就賣不上價了。
我問他,記不記得一個月前,有一個男孩,賣到了感懷鎮。他想了一會兒,問我們是不是賣給了一對種茶的夫婦。
我說:“是,那個男孩有性病,得了尖銳濕疣,和你有沒有關係?你是不是戀童癖?”
他說不是。
我和周庸脫下他的褲子,檢查了他的生殖器官和肛門,發現沒有腐爛、紅腫等性病的痕迹——他沒有撒謊,起碼那個男孩不是他姦汙的。
我又問他,他的乞丐團伙里是否有人是戀童癖。
他說:“沒有,我從上家手裏買來后,直接就轉賣出去了,沒和團伙里的其他人接觸過。”
周庸:“你還有上家?”
他點點頭:“當然,要不然我們哪兒來的那麼多孩子?一群乞丐又不能天天出去綁架。大哥,你就放過我吧。”
我又問了幾句——他不止有一個上家。
一開始,他只是從人販子手裏購買有殘疾的孩子,或小兒麻痹、弱智的兒童來進行採生折割,利用他們要飯。後來他發現這裏面有錢賺,就做起了販人生意,當起了二道販子——外地的人販子把孩子賣給他,他在報紙上刊登廣告,再加價賣出去。得性病的男孩就來自其中一個上家。
我和周庸審完他,把他關在車裏。我們下車抽煙,風很大,點了半天沒點着。
周庸:“徐哥,這案子看來還得接着查下去啊,車裏那個怎麼辦?”
我蹲下抽了口煙:“等會兒再想吧,我感冒還沒好,這幾天折騰,加上這會兒一吹風,現在頭特別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