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師傅

午夜十二點。郊區某一小樓的二樓一扇窗戶打開了，窗口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從窗里探出頭，東張西望了一陣，確認沒有人注意后悄悄從窗戶里爬了出來。右手一揮，一根繩索已經套在窗邊的大樹上。他雙手交錯攀上大樹，幾個起伏間便跳下樹來，落到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動作熟練，如猿猴般矯健輕巧，看來這種事情是做過多次了。

四周依舊寧靜，黑夜中偶爾響起的一兩聲犬吠愈發襯得夜色深層。沒有人注意到頃刻間一個人從樹上爬下，落在地上，驀地失了蹤影。

“12：23。”一位身着道袍，梳着髮髻的道長立於山顛。他雖然一頭白髮，但看他紅光滿面，精神抖擻，一縷長須落在胸前，見到的人都不禁要稱讚一聲：“好一個仙風道骨的老神仙！”這位神仙一手拿着拂塵，一手……呃……拿着秒錶。他眯着眼睛看着山腳快速上升的黑影，一邊對着秒錶數時間：“23.58，23.57，24.31。”在他讀完最後的數字的同時，人影已經停頓下來，站到道長面前。

“臭老頭，明明是12：21，你的錶快了3.31分！”來人不服氣地抗議。

“笨徒弟，我和你說了多少次要叫我師傅，你個死小子，一天到晚沒大沒小目無尊長，成何體統？”老道長不開口則以，一開口神仙氣質蕩然無存。

“我什麼時候亂叫了？你一個月才洗兩個澡，冬天也說得過去，你夏天還是一個月兩次！你不在乎我都覺得難受！”黑影拿下貼在腿上的兩張紙，抬起頭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現出一張年輕又不失朝氣，有着剛毅線條的臉來，正是白天慘遭眾人群毆的陳林洪。

老道得意洋洋地說：“今天你又輸了。你要記着明天給我帶南瓜干、杏仁酥、豆鼓果、核桃肉、客車廠的燒餅、張大媽的大排粉……”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長串名字，陳林洪雙腳跳地老高：“臭老頭！離比試結束還有兩天，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你憑什麼讓使喚我？”

“就憑我是你師傅！”老道看見陳林洪不以為然地神色，微微一笑，笑得陳林洪毛骨悚然：“你……你想對我幹什麼？”邊說邊後退了幾步。

老道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當然，你不在乎這也行。我只好告訴你那個漂亮的媳婦兒，運動會五千米的第一名，恩，從我這拿了一張神行符。你說……她會怎麼做？”老道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地看着陳林洪。在陳林洪的眼裏，他師傅的笑容是那麼的奸詐，那麼的得意。想到張雅楠知道自己五千米比賽是靠半張神行符作弊得來的，張雅楠……

陳林洪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刻舉旗投降：“師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馬吧！今後您叫我往東，我決不敢往西，您讓我向北，我不向南看！”

“這才是我的好徒弟！”老道滿意地點頭，右手撫須，一副持重老成的樣子，於是他沒看見低下頭咬牙切齒的陳林洪眼中閃過的算計的光芒。

“今天我們去哪？”陳林洪問老道。

“亂葬崗‘”老道優哉游哉地走在前面，“凡我天道宗的弟子，正式入門的第一個試練就是前往亂葬崗用符咒降鬼。如今你道術已經略窺門徑，假以時日必定能成。缺的就是實踐機會了。”

“不~要~啊~！！！”半夜，離城郊十里遠的亂葬崗響起了凄慘的叫喊聲，其音繞崗三日而不絕，驚起野鬼無數。據說此後的好一段時間，亂葬崗井然有序，孤魂野鬼一時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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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臉憔悴的陳林洪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搖搖晃晃地來到教室。他屁股沾到座位，閉着眼把書包一扔，倒頭就睡。臨睡前迷迷糊糊的陳林洪從書包里摸出一張白紙，以氣吞山河之勢“唰唰唰”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往桌上一放，這才安心睡下。紙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擾睡者，死！”

陳林洪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忽然覺得旁邊有人推他：“陳林洪醒醒，快起來。”昨晚被臭老頭拉到亂葬崗修理了一晚，清晨五點回家，早上六點半起床，昨夜睡眠嚴重不足的陳林洪忙着和周公下棋，哪還有空理會其他人。甜美夢鄉中忽然來了人打擾，他揮了揮手向把這個不知趣的人趕走。可是來人叫醒他的決心異常堅強，推了一次又一次，如是者三。終於，陳林洪火從心起，起身大叫：“擾睡者，死！沒看到桌上的白紙黑字嗎？”

“我早就看到了。”一個低於零下三度能把人凍僵的聲音響起，“陳林洪，你好大的膽子，明知道第一節是我的課還敢在上課時睡覺！你有進步啊？”被低溫凍醒的陳林洪欲哭無淚的看着眼前氣魄逼人的班主任：怎麼忘了今天是老班的課呢？悔不該，悔不該哪！

他試圖補救：“老師，我這是有原因的，昨晚……”

可惜話沒說完就被班主任打斷：“我知道，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嘛！”

陳林洪再次努力：“不是的。老師，你聽我解釋，我昨天……”

“不用解釋了，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先站到教室外面好好反省。放學後到我辦公室來，我們來‘好好’討論下你睡覺的原因。”老班着重強調了“好好”兩個字。

於是乎，可憐的陳林洪同學就這麼被發配到了走廊。還好是上課時間，正當陳林洪暗自慶幸的時候，“對了，你的‘白紙黑字’別忘了，給我放在身前！”“啪！”地一聲，一張紙從教室里飛到陳林洪身上，上頭背面寫了另外四個大字“擾課者，死！”冷冷的聲音繼續傳來，“站着直到下課，沒我的命令不準離開。”

一陣風吹過，好冷。

時間過得太快了，轉眼間就下課了。看着四周班級下課的學生圍着自己指指點點，陳林洪強迫自己化身石雕，遠離喧鬧，心裏暗暗埋怨老師講課太慢，祈禱老師立即下課。

祈禱沒有靈驗，陳林洪最不願的情況出現了，張雅楠下課了。

陳林洪戰戰兢兢看着走近的張雅楠，她若有所思地走到陳林洪面前，一言不發，就這麼看着陳林洪。

一陣風吹過，啪啦啪啦，化身石雕的陳林洪破碎了。石塊掉到地上，被某人踩成了粉末。

又一陣風吹過，粉末隨風飛揚，就此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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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內，老師看在陳林洪誠懇的說明自己是為了在即將到來的期中考試中取得好成績因而日日挑燈夜戰造成連日睡眠不足的這一解釋下，終於高抬貴手，對他上午的行徑不再追究。儘管如此，老班還是對陳林洪進行了長達四十分鐘的思想道德教育，陳林洪心裏不耐煩得要命，表面卻唯唯諾諾，生怕被老班看出來。

當陳林洪如釋重負的返回教室時，同學都已經離開了。走到隔壁教室只看見空蕩蕩的教室，剩下的是值日的同學。

看見陳林洪來了，和陳林洪相熟的張雅楠的同桌謝歡歡說：“你找張雅楠吧！”雖是問話，但她是肯定語氣。看了陳林洪的神情，她接著說：“今天一放學她就走了。你們兩吵架了？”因為從來每天同學們習慣了張雅楠和陳林洪一同上下學，今天看見張雅楠不等陳林洪就走了，同學裏立刻流傳出“陳林洪和張雅楠小倆口吵架了”“模範情侶出問題了”之類的謠言。

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青梅竹馬感情好得出奇的張雅楠和陳林洪更是大夥羨慕的對象。長相出眾成績又好性格溫柔的張雅楠，長相平凡成績一般待人熱忱人緣極好的陳林洪，二人從一開學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想當初，剛進班的張雅楠謀殺了多少少男的膠捲啊！可是第二天就傳出張雅楠“名花有主”的消息。不願相信的男生們於是大力偵查，終於發現了她男友的存在。

當這張雅楠和一個長相平凡的男生上下學的那天，多少男生的心碎了。但做不成男友，當班上班花看着養眼也好――這是男同學共同的心聲。當時的男生心中，張雅楠是完美女友的代名詞，溫柔善良美麗大方，是每個男生心中的女神。

可是，偶像的迅速破滅時誰都難以預料的。

那天，一個女生到張雅楠面前哭訴陳林洪欺騙了她的感情時，大伙兒心裏惴惴不安，生怕張雅楠當眾大哭。沒想到文文弱弱的張雅楠竟然憤怒地衝進陳林洪教室，掐着陳林洪的脖子叫囂着陳林洪給自己一個交待。

當全班同學目瞪口呆地看着淑女化身暴力女飛奔出教室一腳踹開隔壁教室大門的那一剎那，全班男生眼中的完美女神，破滅了。這之後大夥才知道再香的玫瑰也是有刺的。再以後，只要遇上和陳林洪有關的事情，張雅楠很容易就化身野蠻女友，採用暴力解決問題。大伙兒也就習慣了張雅楠對陳林洪三日一小掐，五天一大打的特別“關愛”方式。當時迷戀張雅楠的男生紛紛慶幸：還好沒有貿然讓張雅楠當自己的女友，要不然……。

想到這裏大家往往以同情的目光看向陳林洪，後者沐浴在眾男生的既感激又同情的目光中卻毫無所覺――這位從小到大被某人欺壓慣了！

看了看空蕩蕩的教室，陳林洪無奈地撇了撇嘴，背着書包向校門走去。走到校門就看見一個女孩等待的身影：她閉着眼靠在牆邊，頭微微抬起，全身沐浴在夕陽下，太陽的餘輝給她的臉上鍍上一層淡淡了金光，她遠遠看去是那麼的恬靜那麼的安適。少女、書包、校門、夕陽構成了一幅名為“等待”的美麗畫卷。

果然……

陳林洪笑了笑，走到少女面前，深深地看進少女剛剛睜開的雙眼：“我回來了。”

少女緩緩向來人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回來啦！”

少年和少女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把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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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書房內，奮筆疾書的陳林洪想自己今天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想了又想，還是沒印象，於是繼續寫作業。當時鐘敲響十一點時，他終於知道自己忘了什麼了：完了，師傅說的東西都忘了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