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以後都不用照顧了

穆老爺子抱着木阿姨的身體，兩個人就這麼坐在門檻上，靜靜地看着天空的方向。

當初他們兩個人吵着，到底是要看日落還是要看日出。最後是誰都沒有爭過誰，於是兩個人就約定，一三五看日出，二四六看日落，周末那一天就偷懶，不起床看了。

“今天正好是周一，是你要陪我看日出的日子，我們約定好了，所以不能耍賴。”

穆老爺子讓木阿姨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後他的視線從木阿姨的身上轉移到天空，看着天空漸漸地露出魚肚白。

日出，代表着希望和新生，他喜歡日出，是因為日出是一天的開始，這意味着後面的時間還長着呢。

而日落，對他來說，都已經快要結束了，即使再美，他也不喜歡。

而她覺得，越是近黃昏，越是美，因為快要結束了，馬上就要失去了，才會覺得美，才會去珍惜。

“再給你睡一會，等一下你就不能睡了，因為馬上就要天亮了，馬上就快要看到日出了，這麼美妙的東西，你怎麼可以錯過呢，是不是？”

穆老爺子也不管身邊的人身體已經完全變得冰涼了，而是繼續在那裏搓着她的手，企圖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溫暖她的身體，讓她可以醒過來陪他看日出。

但是，不管他怎麼努力，那雙手依舊冰涼，那個人，依舊還只是機械地靠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地往下滑。

“真的是了，以前我就說過你了，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每次都穿這麼少的衣服，你看，這麼早，天氣還很涼呢，你也不知道多穿點，手這麼冷的，要是沒有我在你身邊，你的手冷了怎麼辦，誰來幫你暖。”

一邊用責怪式的語氣跟木阿姨說話，一邊在那裏自顧自地繼續搓她的手，眼淚也很不爭氣地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這麼多年了，除了上一次，穆阿道的奶奶去世的時候，他都沒有再哭過。

只是，這次沙子再一次進了他的眼睛，讓他沒有辦法控制。

穆阿道就站在旁邊的不遠處，看着的穆老爺子抱着一具屍體，坐在門檻上，在那裏自言自語，自說自話。

一若冰陪在穆阿道的旁邊，陪着他一起這麼靜靜地看着穆老爺子。

很快，天空就開始亮了起來，雖然太陽還沒有出來，但是已經不再是灰濛濛的了，已經可以看得清路上的行人了。

偶爾會有一兩個路過的農人，他們也只是行色匆匆，根本就沒有在意在這邊坐着兩個人，一個傷心欲絕，一個一動不動。

越來越亮了，已經開始有太陽的光芒出來了，只是，太陽的本體還沒有露出來。

這個時間點，農人是越來越多了。

因為是夏天，大家都趁着這種天蒙蒙亮的時候，又清爽，出去多做點事。

等到了十點以後，天氣就熱到不行了，能抗的人，還會堅持繼續做事。

但是到了十一點這個樣子，幾乎已經沒有人在田裏忙了，再想要多做點，也不敢拿命去拼，也都回去了。

不一會兒，太陽出來了，穆老爺子一直都想要跟木阿姨一起看的日出出來了。

只可惜的是，他懷裏的人兒，還是閉着眼睛，在那裏偷懶睡覺。

“你看，太陽都出來了，你還偷懶是不是？明明是你答應跟我看日出，然後我傍晚陪你看日落的，你又騙了我，跟很多年前一樣，說會等我回來的，等我回來娶你，可是我回來的時候，你孩子都有了，還笑着問我，說像不像你，都說像孩子的爸，你要我一定要騙你，說像你，這樣你辛苦懷胎十月也算是有了欣慰。可是那個孩子真的不像你，一點都不像，我真傻，居然真的相信了，孩子不像你是因為像他爸，而不是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多年以前，他是真的錯過了，他回到這裏的時候，想要跟木阿姨在一起，想要跟她過她想要過的生活，可是，她卻抱着一個孩子來找他，笑着問他，像不像她。

明明就不是她的孩子，明明她還一直都在等他，明明她很希望他可以留下來，跟她在一起，過着簡單平凡的生活，可是她卻為了護住他的名聲，狠心地趕走了他。

這麼多年，他居然也一直都相信了她拙劣的謊言，一直都不肯去找她，還覺得是她背叛了他們的愛情。

兩個人就這麼坐着，在那裏看着日出，看着路上的行人，一茬接着一茬地往田地里走，並且開始了他們一天的勞作。

“你不過去幫忙嗎？你爺爺快要撐不住了。”

一若冰看着穆老爺子很吃力地扶着木阿姨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像隨時他們兩個人都會倒下一樣。

明明都是一把年紀了，居然還要逞能，還要自己抱着一具屍體跑這麼遠，還要堅持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等着日出。

即使是一個健康的青年，做到這一步，都會有些吃力，更何況，穆老爺子還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了。

“不用了，如果這個時候去打擾他們，爺爺會生氣的，讓他陪着木阿姨最後一段時間吧，要不然的話，他會遺憾一輩子的。”

穆阿道很清楚，如果這個時候他插手了，那麼穆老爺子一定會抱憾終身的。

與其最後讓他留有遺憾地離開，還不如讓他現在任性這麼一下，哪怕有很嚴重的後遺症都不要緊。

四個人，兩對，一前一後坐在那裏，看着日出。

其實這個日出真的很美，美的讓人掉淚。

終於，穆老爺子體力熬不住了，跟着木阿姨的屍體一起倒了下去。

穆阿道跟一若冰趕緊上前去，扶起穆老爺子，並且把木阿姨的屍體給安頓好。

穆老爺子醒過來，看着穆阿道，笑着說道，“小兔崽子，我就知道是你，涼千城不會讓小染染來的，所以，只能通知你過來了。我人生中最後的一件事情已經做完了，後面，穆家村就交給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那裏，你的能力雖然可惜了，但是，小萌比你更加有天分，我已經把我畢生的東西都教給他了，接下來，靠你引導他了，將來，他一定會得到更好的成就的。”

穆老爺子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之前他做的那些事情，消耗了他最後的一點精氣，現在的他，已經如同一個廢人了。

如果送到醫院，醫院會讓他保守治療，然後他就只能躺在床上，什麼都做不了，也不能走路，就連吃飯上廁所，都得靠人。

就算所有的人都願意親自來伺候他，但是他不願意，他不想這麼窩囊地躺在床上等死。

“我會的，不過，老不死的，你現在要跟我回去，我記得你以前把一個癱瘓的人給治好了，告訴我方法，我會讓你重新站起來的。”

穆阿道很清楚，自己這麼說跟賭氣沒有什麼區別了。

可是沒有試過，誰知道他能不能創造出一個奇迹呢。

“行了，那個病人是什麼情況你比我清楚，他的病，是心病，身體機能雖然有所損傷，但是，並沒有影響到基本，所以，他可以重新站起來很正常，我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出去吧，最後這一刻，留給我自己吧。”

穆老爺子不希望穆阿道看着他死，他不覺得一個人在床上孤獨地死去有多可憐。

反而，他覺得這樣做才是他最大的安慰，不需要被人看到自己最丑，最可憐，最沒用的那一面。

穆阿道本來還想要堅持一下的，但是直接被穆老爺子給趕了出去。

關上門，他守在門口一直等着，等着一個信號，一個穆老爺子讓他進去的信號。

“你怎麼在這裏？怎麼不進去照顧爺爺，他的身體都有累成那個樣子了，萬一摔倒了怎麼辦？”

一若冰看着蹲在門口，像一個丟失了自己心愛的玩具的娃娃一樣的穆阿道，眼淚吧嗒吧嗒地一直往下掉，他面前的地，都已經濕了。

“不用了，以後都不用照顧他了，我們走吧，晚點再過來看他。”

穆阿道站起來，牽着一若冰的手，拚命地往前跑，一腳踩進田裏，在泥地里滾了一個圈，爬起來還是繼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