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情深不知酒濃(10)
這件事情的發生非常意外,它的出現比火星撞擊地球還要毀滅。
翩翩失蹤了。
如其說她是被人拐走或是迷路走失,更像是她主動逃開大家的視線。
星期日下午,她先是邀請來做客的甄信品聽了一段鋼琴,然後可憐巴巴地請求他帶自己去海德公園。
“甄哥哥,今天有馬戲團來表演,我很想去看。”
她眨着靈動的大眼睛,使勁向著甄信品眨眼睛,長睫毛像小扇子呼呼地扇着香風,看得甄信品渾身都麻麻的。他最受不得女人哀求,何況還是可愛的小美人。
甄信品向宜畫打了個招呼,即帶着美人開車往海德公園而去。
海德公園景色宜人,遊人如織。翩翩小紅裙子飛舞着,小腳兒一跳一跳就融入人潮之中。甄信品依依稀稀看見、聽見她在擺手、微笑,向他揮手。他眼睛一閉一開,然後一無所有。
“甄信品,我女兒去哪裏了?”
上官雲澈在警察局裏幾乎發狂,拳頭狠狠砸在堅硬的桌面上。他憤怒、擔憂,更多的是害怕。最近,發生了幾宗華人女孩失蹤的案件。前不久,他還特意和倫敦警長了解過案件進展。沒想到,現在他的女兒也成了失蹤女孩中的一員。
茉莉萎縮在牆角不斷流淚,顫抖。
“我……我不知道!”甄信品把着揉亂的頭髮,腦子都快炸了。他不停地回憶、不停想。
“她……翩翩說想吃雪糕,我……我說好,我就站在那買了一支雪糕。一轉身,她還朝我笑呢……笑着揮手,說,說——“
“說什麼,她說什麼?”上官雲澈憤怒地把他拎起來,摔到牆上。
“我真不記得了!當時一個小丑拿着空氣球從我眼前經過,等他走過去的時候,翩翩就不見了!”甄信品心亂如麻,一夜之間頭髮都快揪光。翩翩找不回來,他真只可以以死謝罪。
“雲官,現在揍死他也沒有用啊!最重要的是找到孩子!”宜畫把甄信品從他手心裏拽出來,“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個警察馬上說道:“根據調查“昨日是星期日,天氣又好,海德公園遊人眾多。有一家馬戲團剛好在進行表演,附近還有許多流浪的吉普賽女郎。我們搜查了了馬戲團,也盤查了吉普賽人,可都是一無所獲。可現在距離孩子失蹤已經過去十六個小時——”
過去了十六個小時!還是一無所獲!
茉莉只感到心中一盪,眼前一片漆黑,滑倒在地上。
“快快拿嗅鹽來,解開她的領子,抬到有空氣的地方——”
“茉莉,茉莉——”
上官雲澈焦急地拍打茉莉的臉,自從得到翩翩不見后,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翩翩是她的女兒更是她的命啊!
”雲……雲澈……”幽幽轉醒過來,珍珠般的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她說不出別的話來,只能緊緊握住他的衣襟。
“放心,上天入地,一定會找到她!”他抱着她往警察局外走去,發誓一定要找到女兒。
寇松街3號燈火通明,所有能召集的人馬全彙集一堂,大家集思廣益,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貝法餐館所有的員工、認得的留學生們、公使館的工作人員,宜畫宜室大家都在那一起徹夜不眠。
一夜之間,倫敦的街頭巷尾颳起一股尋找中國小女孩的旋風。懸賞海報貼滿大街小巷,刊印在各大報紙頭版頭條。
憑藉公使身份和多年積攢的人脈資源,黑道百道全部聞風而動。大家傳言,失蹤的女孩是遺落民間的中國公主,她的爸爸來找她了。她的父親許下重賞,無論誰找到公主,獎賞是公主等身重的黃金。可即使這麼高的賞金,翩翩還是一點音訊也沒有,宛如石沉大海。
這是沒道理的事情,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馬戲團、吉普賽女郎排查過兩遍,港口、碼頭、火車站都派人去了,翩翩究竟去哪了?
茉莉的精神陷於崩潰,甄信品也要被自責擊垮。
上官雲澈心急如焚,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把收集到的資料再組合於一起,他懷疑是不是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
他把大家重新召集起來,“甄信品,你再仔細想一想在海德公園的情景,認真的不要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高壓之下,甄信品快要瘋了,他喉嚨乾澀心情焦躁而沉重,無意識地喃喃道:“我和翩翩坐着羅伊斯小車到達海德公園,公園好多遊人。附近有馬戲團在表演,有小丑在兜攬生意、有賣雪糕的、有賣空氣球的,我和翩翩走走停停。路過雪糕攤,她想吃雪糕,我去買雪糕,然後就……“
甄信品再說不下去,上官雲澈壓抑着要罵他是個畜生的髒話。他轉過臉看着失神哭泣的茉莉,小聲說道:“茉莉,你好好再想想。翩翩最近有沒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比如她想要什麼,想去什麼地方去?”
茉莉淚如雨下,腦子像停擺一樣,“她……她就想要一架鋼琴……”
這個願望,上官雲澈早已替她完成。
“還有什麼,你再想想?”
她在他肩膀上哭得哽咽,抽搭着說:“沒有……”
“再想想,她應該說過,她一定說過。”他安撫着她,輕輕撫摸。
茉莉想了很久,緩慢地說道:“她以前問過我鳳凰,還說想回中國去找鳳凰給易謹行治病。”
“吧嗒”,甄信品面如死灰地站起來,脫口而出喊道:“蒂亞諾公爵!”
“蒂亞諾公爵怎麼呢?”上官雲澈也馬上站起來,嚴厲地問。
甄信品眼睛轉着,想到什麼馬上又自我否定,“沒、沒什麼。不可能是他!”
“甄信品!”上官雲澈朝他暴烈地吼道:“別和我說不可能!到底怎麼回事?”
甄信品皺眉低語道:“我在海德公園好像看見了蒂亞諾公爵。”
“然後呢?”
甄信品更加煩躁地把了把頭髮,“他的文明棍是鳳凰的造型,曾特意拿給我看過,還問我中國的鳳凰是不是這樣?”說完這些,他又馬上在房間踱來踱去,“雲官,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對不對?他也許只是純粹喜歡中國文化,這一切都是巧合!蒂亞諾公爵德高望重,在英國舉足輕重,肯定不會做出帶走翩翩的事!”
上官雲澈冷笑一聲,“這個世界越是有權有勢越是虛偽透頂!”
他走到書桌后,從抽屜里拿出兩把手槍。指着甄信品道:“你和我一起!”
“不不不,”甄信品臉都白了,“雲官,這不是開玩笑的事!蒂亞諾公爵和我有生意往來,我們泊在倫敦的一船貨的價值就是25萬英鎊,這不可以,不可以——“
上官雲澈走過去對着他小腹就是一拳,乾脆利落,甄信品臉色都變了,哼哼唧唧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我尊重他是位德高望重的公爵,為了保護他的榮譽和我的體面,也為了不引起兩國之間的矛盾。所以不打算走尋常路線。”
“什麼……意思?”甄信品冷汗淋淋的問。
“你去過蒂亞諾公爵的家吧?把他在倫敦的寓所結構畫出來,然後大大方方從前門進去拜訪他。”
“你呢?”
“我會從後門進去,一間一間房,直到找到翩翩!”
“雲官,這要被蒂亞諾公爵發現,你會被抓到警察局,搞不好會被遣返回國!”
茉莉聽着他們一問一答,擔心得心臟都要跳出來。
“雲澈……”
上官雲澈遞給茉莉一個安慰的目光,對甄信品說道:“你是擔心我,還是擔心自己倫敦港的貨物和錢?實話講,為了翩翩,我生死都置之度外,何況是一個公使的虛名!而你,若是在意的是生意。我也警告你,失去的錢可以掙回來,人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好了,好了!”甄信品煩躁地把頭髮揉成雞窩,“你家的閨女真是我前世的剋星!豁出身家不要,也陪你去闖龍潭虎穴!”
“公使,要去也算我一個!”駱小平挺身而出,“我小時候跟過師傅學過幾年拳腳。”
“公使,我這老骨頭去給你們望風——”鄭管事也積極地說:“我還可以開車!”
……
尋找的具體過程不必贅敘,在上官雲澈和茉莉心中那是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生不如死的三日三夜。而在翩翩小朋友嘴裏,那三天是童話書里才有的冒險經歷。成年以後,她十分樂於向大家分享她奇妙的冒險旅程。馬戲團里會飛的耗子、沒有牙齒的老虎、吉普賽女人髒兮兮從來不洗的頭髮、發光的水晶球、蒂亞諾公爵家巨大無比的玻璃櫥櫃,裝滿了真人一般大小的漂亮娃娃。還有從天而降的鳳凰包裹着她飛出叢林。
世界上哪裏會有鳳凰?
不過是披着窗帘的甄信品抱着她跳出窗戶。
火光燒着窗帘,甄信品漂亮的頭髮燒掉一撮。
抱着失而復得的女兒,茉莉哭得不行,整條街都能聽見她的哭聲。
“媽媽,媽媽——”翩翩從懷裏掏出一根金紅色的羽毛,笑嘻嘻地說:“這是鳳凰的羽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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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茉莉養成一個習慣,夜裏驚醒后,一定要去兒童室看一看女兒的睡顏。真的看見她在,才能安下心來。
輕鬆的時光是荏苒過的,白駒過隙,眨眼的功夫。
公使館裏,茉莉的身份不再半遮半掩,大夥均是心知肚明。結婚只是時間問題,公使對茉莉的洶湧的愛意和深沉的感情,瞎子都看得到。茉莉雖沒答應結婚,但結婚的事都在慢慢準備。
“他們這婚必然是要結的,”宜室對妹妹說道:“能為他們準備一點就一點,別最後急急忙忙。婚禮也不能寒酸了,是吧?”
“是啊,快點辦了吧。”宜畫笑道:“又說不結婚,他們這又天天膩在一起。小心別給翩翩添個弟弟。”
“添個弟弟才好呢!”宜室亦是笑個不停,“他們這一番走來,處處都不容易。我們旁人看着都着急了,快點結婚,我心裏的石頭才放一點下來。”
“雲澈,拜託。我要起了……“
“雲澈!”
“雲澈……”
“……拜託……”
“你,你——“
磨嘰好一陣,茉莉才在昏暗中找到自己的衣裳。她細細索索扣着裙子。誰知,他從身後又欺了過來。
她被吻得透不過氣來,小聲地說:“大家會笑。”
“讓他們笑去!我們分開七年,我要把時間全補回來。”他緊緊抱着她,咬着她的耳朵骨兒,像孩子充滿眷戀。
茉莉十分不忍,重新委到他的身下。
兩人擁抱、接吻、纏綿、盡情地糾纏在一起。
時間都已凝固,他們彷彿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