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始之始
寫在前面的話:
我想無論世界怎麼變化,我是相信人心的,相信人在能選擇的機會裏他會選擇善。也總覺得人生最大的美在於它的變化,就像孩子手裏的萬花筒搖一搖,就會千變萬化。
真正的惡不是惡人,而是偽善之人。這篇小說里沒有一個所謂真正的壞人。如果有,也只是忠於自己的自私之人。
自私是人性的一部分,如此而已。有些人能承認,有些不能。老師講的,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所以,大家都是好孩子。
我喜歡民國的題材,特別喜歡。所以寫得不好也強寫了。哈哈。
這一次,我要做一個大膽的事。《珍重待春風》並不是一個故事,而是幾個故事組合在一起,他們相互聯繫又相互獨立。
因為我特別喜歡把書里人物串在一起,比如說寫爸爸然後寫兒子,寫姐姐接着又寫妹妹……寫來寫去,欲罷不能。
我是一個喜歡寫字的人,純粹喜歡。每本小說我是早早發在存稿箱,可以不慚愧地說,當我發出第一章的時候,其實已經早就寫完了。
所以不會斷更,也不會棄坑。
每天上午十點,不見不散。
穀雨白鷺
楔子
惠阿霓的今天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安排一大家人吃晚飯。飯後她和博彥、萍海、蓮芳在客廳陪着夫人打橋牌。小弟雲澈嘻嘻哈哈在一旁玩耍,弓箭、小馬扔滿一地。
阿霓心不在焉地出着牌,眼睛閃着笑,她的眼神溫柔如水地掃過家姑,雲澈不時跑過來依偎着她。阿霓總忍不住停下手裏的牌,親昵地吻一吻雲澈的小臉。
她的眼神偶爾和上官博彥相逢,碰一碰,又相互默契地轉開。
侍從官張得勝過來悄悄地和上官博彥耳語,他目光旋即銳利地朝她掃來。惠阿霓心慌一跳,不敢和他對視,低着頭匆匆掠過方格花紋的地板。
她裝作不經意地抬頭看着客廳里的英國落地大鐘,時鐘指着八點。
阿霓的心跳得越發有些厲害,面上一點痕迹也沒有。心裏不禁怨恨今日的時間過得真慢。
打了兩盤,博彥起身對殷蝶香說:“媽,今晚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殷蝶香有些不滿地橫了兒子一眼,道:“你哪一晚是沒事的?”
阿霓捏着牌,不說話。上官博彥也只是陪着笑。
“這世上怕也只要阿霓忍得了你!”殷蝶香開恩地擺手:“要走就快走,別杵在這兒礙眼。”
侍從官忙取來外套,阿霓也站起來送他,就如這半年來,她重複重複的一樣。安靜跟在他的身後,一直送到大門。
“路上小心。”她說。
“嗯。”他點點頭。
在霧白白的汽車尾氣中,上官博彥頭也不回地走了。阿霓在花園勾留一會,貪婪地呼吸空氣中瀰漫的雪花寒氣,一輪清暉灑在樹頂。
銀鴿的百日宴恰逢冬至,上官府邸張燈結綵,大家熱熱鬧鬧歡聚一堂。那是好多年不曾有過的熱鬧,參加過宴會的人莫不誇讚。上官府邸的美食是如何美味,上官府邸的音樂如何動聽,上官府邸的僕人是如何得體……
“大少奶奶。”傭人萍海拿件披風過來,輕輕搭在她的肩膀。“天涼着呢,少奶奶仔細凍着。”
阿霓感激一笑,攏攏身上的薄薄開米披肩,問:“大家都睡了嗎?”
“嗯。”萍海陪着她緩緩往回走:“博彥少爺一走,大家覺得沒意思,就都散了。雲澈少爺吵着要找你,被老太太訓斥幾句,乖乖回房去了。”
阿霓微笑地聽着,心想:現在也只有極親密的人才會改不了口還稱呼他為博彥少爺吧?從小看着他長大的萍海阿姨便是其中一個。
"這也是笑話了,難道他在就會有意思嗎?"惠阿霓調侃地說。
"倒也不是——"萍海笑着打趣:"主要是少奶奶的心也隨着博彥少爺的人走了。一下走了兩個,大家自然覺得沒意思。"
阿霓臉上發熱,自嘲地說:"萍姨,說笑話哩!”
“大少奶奶,博彥少爺的心裏裝的全是你。”
她哈哈一笑,並不當真。
兩人靜靜迂行在靜謐的花園裏,阿霓內心突然生出一番不舍。
將來,自己會想念這裏的嗎?
這個困了她多年的牢籠。
會嗎?
應該會吧!
她會想念的,想念萍姨,夫人,宜家,宜室,宜畫,宜維,特別是她一手帶大的雲澈……
還有,還有……
曾經這個家裏出現的每一個人,即便現在不在了,也永遠存在她心裏。
不知覺兩人已經走到房間門口,“大少奶奶,晚安。”萍海禮貌的說。
“萍姨,晚安。”阿霓的柔荑握着銀光閃閃的門把,輕輕下壓,遲疑半天,終於禮貌地說道:“還有,謝謝。”
阿霓沒有再看萍海,徑直開門進去。
她回到房間,靠在厚重的門被努力平復自己的氣息。半晌之後,利落地從床底下取出一隻藏了很久的皮箱。
阿霓打開皮箱,再檢查一次以防止自己落下什麼。小皮箱裏有足夠的現金,清爽耐洗的兩套衣衫,女子必須的日常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鎖好皮箱,她換上一套早就準備好的男裝馬褲。
一切準備就緒,看看錶,十一點四十。
還早。
獃獃地坐在床上,該做些什麼?
這麼一走了之……
到底有點不妥。
想了好一會,決定提筆給寫一封信。
她抽出桌上筆筒中的鋼筆,尋思半天。
博彥,我走了……
博彥,請不要找我……
博彥,再見……
博彥,我……
她反反覆復地寫,反反覆復地否定落下的話,反反覆復把信紙揪成一團團扔掉。心彷彿也被扭成一團,鋼筆在手裏捏得發熱。
不能再寫了,時針已經指到四點。
時間不允許她再多考慮,終於提筆匆匆寫下:
博彥,我無法請求你原諒嘉禾,許多時候我甚至不能原諒我自己。我不願你難過,更不願看到你們兄弟相殘。
對不起,請你諒解我的再次離開。
代我向母親和姊妹們道歉。還有,請幫我親一親雲澈——
惠阿霓
她把筆收好,心裏好有些不忍,想到這裏的一草一物,悲從心來,信紙上灑下幾顆淚水。
阿霓哭了一會,咬牙振作起來,把燈光調暗,放下窗帘,帶上一頂黑色的貝雷帽,提上那隻可愛的小皮箱,輕靈靈走下樓梯。
她在心裏默念:再見了,再見……
萬物安靜,所有的一切都沉入睡夢中去了。凌亂的唯有她的腳步和慌張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