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守靈
夜風涼襲,這夜無星無月,暗的厲害,耳邊不斷傳來樹葉與樹枝摩擦的娑娑聲,整座山海城像是被濃烈的黑暗緊緊的束縛住了,讓人掙扎不開,無法呼吸。
不遠處整座林宅燈火通明,可在這樣的夜裏,那點光亮顯得搖搖欲墜,像是隨時都會被巨大的黑暗吞噬。
黃竹藍拉聳着臉跟在雷鵬的身後,看着雷鵬一根又一根的抽着煙,他也想澄清誤會,無奈別人根本不給機會,反而越描越黑,雷鵬肯定是喜歡菲茜,不然怎麼可能傷心成這樣。
“今天的夜真黑。”雷鵬點上了一根煙,他記得上一次這樣的黑夜,他走投無路,命懸一線,是木幫的老當家,菲茜的父親救了他。
見雷鵬率先開了口,黃竹藍試圖再解釋一下,“雷探長,其實我就是個跑腿的,承蒙大小姐信任……”
雷鵬卻拍了拍黃竹藍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你可知道那手鐲意味什麼?”
“她的貼身之物?”
“那不僅是她貼身的心愛之物,更是木幫歷代當家的信物,她從不離身,更不可能輕易的交給別人,除非,她對那個人很信任。”雷鵬又重新點燃一根煙,狠狠的吸了兩口之後扔在地上踩滅了,原來菲茜臨死前拖他照顧“私生女”的話並不是玩笑,“她死前讓我照顧好她的女兒,有空,帶我見見她吧!”
女兒?這誤會是不是太大了?原來還有這一出,難怪雷鵬揪着不放,“不是,哪來的女兒?沒有的事。”
“這件事,以後都不要再提了,走吧!”
雷鵬強硬的為這件事下了結論,黃竹藍沒有插嘴的機會,只能跟在雷鵬身後朝着靈堂的方向走去。
按照山海城喪葬的規矩,人離世之後,在家中停靈七天供親人弔唁,然後火化遺體,將骨灰撒入大海,只留碑位,就算是有錢有勢的人家,留下的也不過是個衣冠冢。
守靈的七日間必須要有人不間斷的看守,否則會有妖物趁機盜走屍體,修鍊妖法,尤其是身負靈力的人過世,往往引起群妖爭搶,而被妖物偷走肉身煉化的人,神魄將永遠被困在無邊的海上,再無轉世的機會。
靈堂的燈光顫顫巍巍的亮着,在黑暗的夜色中瑟瑟發抖,雷鵬讓在靈堂內守着的管家先去休息,自己帶了黃竹藍進內守着。
菲茜躺在棺柩之中一如生前,栩栩如生,美的不食人間煙火,黃竹藍的心忽然猛的一揪,這情景似乎似曾相識。
整個靈堂靜悄悄的,沒有半點響動,雷鵬找了個位置坐下,黃竹藍也學着他找了個稍遠的地方。
時間緩慢的流逝,外面的夜越發的暗了,連靈堂的燈似乎都要被壓住了,忽然……
一陣冷風穿堂而入,吹的燈影搖晃不已,靈堂的靈幡符咒倒了一地,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亂成一團,但守在門外的木幫弟子好像沒有聽到任何想動,竟然沒有一個人進前詢問。
黃竹藍一陣毛骨悚然,警覺的跳了起來,雷鵬也一個激靈轉過身來,兩人相視一眼,都明顯覺得有什麼不對。
雷鵬詫異,黃竹藍一個普通人竟然比他更先察覺到不對。
身為巡捕房的探長,雷鵬畢竟也見過大風大雨,很快就冷靜下來,他雖不是金筆門的正式弟子,沒有收妖的靈力和修為,但多年來跟在卓青雲的身邊,他的經驗甚至多過一些金筆門的正式弟子。
“出來!”雷鵬大喝一聲。
周圍恢復了平靜,依舊靜悄悄的,剛才的風聲不見了,只留下滿地瘡痍,散落在地上的鎮妖符忽然猛烈的燃燒起來,菲茜的棺材也開始不住的晃動,從最初的輕微搖晃開始變得越來越劇烈。
“砰”的一聲,棺材裏的菲茜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她的眼皮微微的顫動着,像是隨時都要睜開來,把黃竹藍和雷鵬嚇了一跳。
“茜兒?”雷鵬試探性的叫了一句,他的理智告訴他,菲茜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現在這一切必有妖物作亂,但他的心裏多少有些期待。
空氣里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不斷盤旋,一陣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兩人的耳中,“雷哥哥救我……他們在抓我,我不想去……”
眼前的菲茜的嘴並沒有動,但是這聲音分明就是菲茜的,雷鵬想上前檢查菲茜的屍體,但是他的身體像被冰封住了一樣根本不能動彈。
菲茜坐在那裏,依舊沒有動,只有顫動的雙眼在努力的睜開,雷鵬的心忽然揪緊了,不知道該怎麼辦,而黃竹藍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原地看着這一切,這周身的感覺讓他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彷彿似曾相識,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呵呵呵……”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菲茜頓時痛苦的開始掙扎,喉嚨里不斷傳來想說話但被遏制的嗚嗚聲。
忽然,菲茜整個人直挺挺的朝後倒去,雷鵬用盡全身力氣朝着菲茜沖了過去,他的手抓住了菲茜的手,徹骨的冰涼慢慢爬上他的皮膚,滲入他的骨髓,凍得他連指關節都無法動彈。
看着這一幕,黃竹藍忽然閉上了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想起來了,這是幻境。這種感覺就如同那天在古宅陷入的幻境,但這種感覺更加的邪惡,讓人膽顫。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周圍的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只有雷鵬倒在地上像是很痛苦,他猜的沒錯,他和雷鵬同時陷入了幻境。
“雷探長,你醒醒,快醒醒!”黃竹藍使勁的腿了推雷鵬,在他耳邊大聲喊到,“雷探長,是假的,全是假的,快醒醒。”
黃竹藍雖然不知道迷失在幻境中的危險,但看剛才幻境中的情景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雷鵬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大叫了幾聲,想找人幫忙,但是外面的竟然沒有一點動靜。
“該死!”木幫不是有很多人嗎?怎麼關鍵時刻一個都不見了,黃竹藍看了四周一圈,眼尖的看到菲茜的棺柩上貼着符,他心一橫,想着活馬當死馬醫,箭步跑上前,一把扯下棺柩上的鎮妖符,對準雷鵬的腦門一拍。
符似乎起了作用,雷鵬很快停止了那個痛苦的表情,但依舊緊閉着雙眼,一團黑色的氣慢慢從雷鵬的身體裏剝離出來,懸浮在半空中。
黃竹藍退了幾步,不明白那團黑氣是什麼東西,心想,雷鵬曾說過,山海城的妖怪會來偷屍體修鍊妖法,難不成是衝著菲茜的屍體來的?
剛這麼想着,那棺材忽然開始晃動,棺柩中的菲茜忽然坐了起來,和幻境中一模一樣,難道自己現在還在幻境中,黃竹藍使勁抽了自己一巴掌,疼的厲害。
這可怎麼辦?
這可是炸屍!
黃竹藍看了一眼那團黑氣,又看看貼在雷鵬腦門上的那張符,忽然有了主意,他小心翼翼的朝着菲茜靠近,看菲茜沒有再動,趕緊從棺柩上撕下一張符,也不敢多看,直接往菲茜的屍體上一拍,然後只聽着一聲悶響,菲茜沉沉的向後倒去。
黃竹藍終於鬆了一口氣,他雖然沒做什麼,卻累得大汗淋漓,盤旋在半空中的那團黑影像是發怒了,朝着黃竹藍筆直的沖了過來,黃竹只能本能的拿手一擋。他好像聽到一聲沉悶而又嘶啞的喊聲,但也沒敢放下手。
“你在幹嘛?”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傳來,黃竹藍抬眼,蘇秋畫正現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柔美中帶了冷毅,雙眸漣漪流轉。
黃竹藍覺得此時的蘇秋畫簡直是神女下凡,差點沒抱着她痛哭流涕了。
“女神,剛才有個一團氣體的妖怪!”
蘇秋畫挑眉,她自然知道,不過這黃竹藍竟然能看到妖的幻形,她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雷鵬和菲茜身上的符,“這符是你貼的?”
黃竹藍點頭如搗蒜,“這符還挺管用,我貼的對不對?。”
“貼的,是挺流氓的。”
黃竹藍順着蘇秋畫的視線看去,自己糊裏糊塗貼的那張符正貼在菲茜的胸口之上,他尷尬的撓了撓頭,情況緊急,哪裏還管的了這麼多。趕緊轉移話題,“對了,雷探長他還在幻境裏沒醒。”
蘇秋畫默不作聲的看着黃竹藍,她只是奇怪,這個黃竹藍竟能驅使鎮妖符,還能一個人從幻境中脫離出來,這比許多新入門的畫妖師還要強上許多,他要麼天賦異稟,要麼就不是普通人。
收回疑問,蘇秋畫蹲在雷鵬的面前,低聲念了幾聲咒語,伸出食指在他的額間一點,一個光點融近了雷鵬的身體。
幻境中的雷鵬正被冰封的動不了,忽然感覺到一股暖意忽然灌入他的體內,驅散了那噬心的冰寒。冰雪消融,他猛地睜開眼睛,早已經大汗淋漓,濕透了他的衣服。
一股淡淡的女人香縈繞周圍,讓他感覺莫名的安心,蘇秋畫將手指從他的眉心挪開,往後站了兩步。
雷鵬一抬頭正好對上蘇秋畫,他愣了半晌,這不正是前些日子菲茜大張旗鼓要找的人嗎?她比畫上要美上許多,就靜靜地站在那,就讓人不自覺的沉迷。
看着雷鵬盯着蘇秋畫發獃,黃竹藍的心裏忽然生出一絲彆扭,上前一巴掌重重的拍在雷鵬的背上,“你總算醒了,你差點陷在幻境出不來了。”
雷鵬這才清醒過來,看周圍一切如常,守在外的木幫弟子此時都堵在門口不敢進來,這才緩過神來,“是我大意了,這位是?”
“畫妖師。”黃竹藍搶先一步。
蘇秋畫倒不介意,在菲茜的靈前恭敬的鞠了三恭后就轉身離去。她眼神掃過堵在門口的木幫弟子,一群人頓時讓開了一條路,根本不敢阻攔。
……
竟然失敗了!
就差一點就可以殺了那個礙事的雷鵬,得到菲茜的屍體,那可是一具難得的靈體。
男人抓起旁邊的一幅畫怒不可遏的扔在了角落,那畫竟然變成了一團黑影蜷縮在角落,一言不發。
“廢物!”男人又罵了一句,“我天天用妖血飼養,竟然就得到這樣一個廢物,連個屍體都偷不來。”
究竟是誰?敢壞他的事!
那個叫黃竹藍的陌生人,一個不屬於山海城的人,竟然敢壞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