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敵人埋伏(二)
我們快馬加鞭跟上了隨軍的隊伍。
“喏,這是我身上僅有的一些銀子,等到了澶州城就好好地給自己添些衣物。你終歸不能一直待在李家軍里,等到上都神垕,你就得自己一個人謀生了。”她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小錢袋遞給了我。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李家軍會在澶州城停留七日,我們幾個會留三日,然後便......”她瞧見我睜着一雙大眼睛,“你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伶娘帶着笑音。
“我?我就一個人快活地雲遊四方唄!”
我一定要找到李容啟,殺了他,為阿爹和四哥報仇。
途徑一塊險地,一邊是高高的岩石,上面竹林叢生,一邊是黃土高台,隨軍隊伍走的是中間,道路有些狹窄。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將黃沙揚起一片一片的。
“咳咳咳——”我用手揮了揮面前肆虐的飛沙。
突然聽見頭頂上簌簌的聲音,好像是什麼東西在竹林里穿梭。我抬頭一看,發現幾個黑衣蒙面人埋伏在那片竹林里,在伺機行動着。
果不其然,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先是一顆兩顆巨大的石頭沿着岩壁被投了下來,轟隆的聲響驚擾了後面的步兵。霎時間一片兵荒馬亂,前方有騎兵來報:“大家注意!有敵人埋伏!”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往高台上跑去,倒是還有幾個剛入軍隊的新兵不太靈活,結果被活活砸死。
我慌了手腳,看着面前一個士兵想憑一己之力抵擋住巨石的力量,結果被碾壓而死,在巨石下粉身碎骨。還有的為了幫助同伴卻雙雙被砸死,鮮血一下子濺了出來,很快便與黃土融為一體,身邊縈繞着一片慘叫聲。
地面在劇烈地晃動着,一不小心就會摔到在地,我的頭好暈啊。黑衣蒙面人不僅投石攻擊,還用箭來射殺我們。
“星月——”
伶娘在叫我,我們倆正向對方跑去,結果一個巨石滾落下來正好炸裂開在我們的中間,我被這巨大的衝擊力震得飛了出去,黃沙飛起什麼都看不清楚。突然我的身子一輕,好像有什麼人把我給抱了起來,我低頭看了眼手臂,再轉頭看了看那人。
竟然是其中一個黑衣蒙面人。
我看着他的側臉,只有一雙眼睛稍稍露了出來,那雙眼睛有點熟悉,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抱着我上了一隻馬,然後使勁踢馬肚向隨軍隊伍的反方向出發。
一路上,我不斷地想掙脫,鬼知道這個人是來救我的還是來謀殺我的,還是得先逃了再說。可是那個人不但把我圈得死死的,還威脅我:“要是不想死就安分點!”
如此嘶啞低沉的聲音我也從來沒有聽過,此人必是歹徒無疑!
等到了一處較為安全的地方之後,他把我拖下了馬,準備要用繩子綁住我的雙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不用繩子了,就讓我一直待在這裏。我要是逃跑,他就用劍擋住我的去路,用劍指着我的脖子,還用劍慢慢地在我臉上劃過。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你你你——”我氣得跳了起來,用手指着他,“你知道我大哥是誰嗎!你要是敢傷我一根毫毛,我大哥就會帶着千軍萬馬過來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然後把你丟到狼林子裏喂狼!”
那人無動於衷,只是慢慢坐下來,從衣服里掏出一塊布,小心地擦拭着劍鋒。
我拔腿就逃,卻被一顆石子兒打中了膝蓋,然後狼狽地跌倒在地。
我死死地瞪着他:“你這個該死的歹徒!我二哥可是銅錘武神!就你這三腳貓功夫,要是被我二哥逮到,早就被銅錘鐵鏈給活活絞死!”
見他還是無動於衷,氣定神閑的,我就繼續威脅他:“我還有個好朋友,他騎馬射箭要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你要是識相點放了我,就不至於被——”
“被馬蹄踏死被箭射死,是么。”他擦完劍后,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他竟然知道我要說什麼,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好,今日你要殺要剮,儘管放馬過來吧!”他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好像是在嗤笑我,然後又搖搖頭。
“喂,你可別瞧不起我,我好歹曾經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只不過,只不過......”就在這時,我的肚子又很不時宜地叫了幾聲。我居然在敵人面前如此,如此不爭氣。
我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太尷尬了。
不知何時,他竟遞給我一包香噴噴的剃羊骨。這人怕不是中原人所說的幻師,就是會變戲法兒的那種?
“我不會讓你沒頭沒臉地死。”冷不丁的一句讓狼吞虎咽的我瞬間汗顏,白了他一眼。不過這樣也好,死之前還能夠吃到我最喜歡的東西。
哎,我竟然墮落到這個地步。
正當我啃完剃羊骨,一支箭突然射了過來,黑衣人立馬用劍打掉了,然後便警覺地用劍架着我的脖子。
伶娘一個輕功便飛了過來,黑衣人便馬上放了我,開始和伶娘針鋒相對。
我驚訝地張大嘴巴,想不到伶娘還會武功。
黑衣人一個劍便揮了過去,伶娘彎腰躲過,重心不穩地往後退了兩步,我在一旁替她加油道:“伶娘!殺他殺他!哼,你個該死的傢伙,讓你用劍威脅我!”
幾個回合之後,黑衣人好像是打不下去了,於是跑了。伶娘突然發現地上落了一個小牌子,便俯身撿了起來,我也湊近一看,只見伶娘滿頭大汗喃喃自語地說道:“森羅派,跟他比武的時候,很明顯我不是他的對手,那個人似乎並沒有殺我的打算,而且,這個牌子,應該是他故意留下來的。”
她想了片刻,“你先上馬,然後想辦法把這個牌子交給李鼏將軍或者陳鬯將軍。”說罷,她便往黑衣人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我拿着牌子上馬。已經好久沒有騎過馬的我,此刻坐在馬背上感覺分外熟悉和親切,馬兒用力地奔跑着,雖然顛得我好像要飛出去,但是風呼呼刮在臉上的那種暢快讓我特別懷念。
馬兒跑過了剛剛被亂石轟炸的地方,所到之處皆血流成河。
“駕!”我使勁踢了一下馬肚,馬上就可以看到李家軍的隊伍了。
陽光熱辣辣的,突然一陣眩暈感襲來,我覺得自己快要中暑了。我努力想保持清醒,這個牌子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我一定要把它交給李鼏。
馬兒跑啊跑,我感覺到汗珠垂在眼睫毛上,視線都變得模糊了。
終於在一片黑壓壓之中,那抹紅色披風的身影讓我給找到了,“李將軍——”我有氣無力地叫他,只覺得渾身都疲軟無力了起來。
“星月姑娘!”是陳鬯將軍的聲音。
馬兒停下后,眼前的人已看不清了。我吃力地從衣襟里拿出牌子,然後昏了過去。
我好累啊,只覺靠在了一個寬厚的懷抱里,騎在馬上。就好像小時候玩得很累很累,阿爹抱着我,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時間都變得很慢很慢,只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然後就這麼沉沉地睡去,不想醒來。
一股濃郁的胭脂香味混合著檀香撲鼻而來,我皺着眉頭睜開了眼睛,四張熟悉的面孔在我眼前放大。是謝娘、川娘、白娘和晚娘。我還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身猩紅衣衫。
我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她們個個不是狐疑的盯着我,就是用扇子掩面笑着。
“你們...你們這麼看着我幹嘛,我身上是長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我摸了摸臉。
一說:“你怎麼就這麼有福氣,竟然能坐上李將軍的戰馬,還被一路抱着回來。”
一說:“陳將軍方才還命人給你端了一碗解暑的梨子湯來呢。”
一說:“你既沒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兒,也沒有如我這般婀娜的身段,真不曉得李將軍為何對你這般,還是說你給李將軍下了什麼蠱?”
一說:“此等好事,何時能夠輪到我啊——”
“不不不,不是你們想的這樣的......”我向她們賠笑道。
川娘用扇子輕拍了一下我的額頭:“不用掩飾了,誰還沒個心尖兒上的人不是?”她又開始嬌羞地笑了起來。
“李鼏是大寰堂堂的執金吾將軍,我不過一個寄人籬下沒頭沒臉的丫頭,怎麼有這個本事可以喜歡人家呢......”我低着頭越說越小聲,直到最後幾個字沒了聲音。想不到我堂堂臧胡王女,我阿爹的掌上明珠,竟然連這種勇氣都沒有。
“哼,你知道就好。”謝娘瞅了我一眼就離開了。其他幾個也只是拿這件事當做談資,然後便自顧自地做起了別的事,搽粉的搽粉,離開的離開。
不過想起剛剛竟然是李鼏抱着我,心裏竟然有一股如蜜糖一般的欣喜。
我環視了四周,不見伶娘的身影。
“晚娘,你有看見過伶娘嗎?”
正在對鏡梳妝的川娘一邊畫眉一邊說著:“被李將軍交走了,怎麼,吃醋了?”
“你就別取笑我了......”我抓着猩紅的衣衫一角。
“不過,你很適合紅色。”她笑着看我,我低頭看了眼衣服,我小時候也很喜歡這種大紅衣衫,但是越長大就越隨性了一些。
從川娘口中得知,我們已抵達澶州城,此處是大寰左諫議大夫的府邸,由於我們是軍妓的身份,本來按理是隨士兵住在營地,但不知道為什麼就被安排在了府中比較偏僻的院落。